第一卷 第九十六章 薔薇下的樹與樹（三）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柒花火小札。夜夜呼喚，莫春樹
韓樹，你聽過這個學校最浪漫的情事嗎？
一位數學系的男教師，戀上初進學校的女教師。他在陽光熱烈的午後登上了教學樓。在看見她轉身離開以後，他大聲呼喊她的名字，自樓頂展臂飛翔。
自此便有傳言，教學樓裡有鬼魅。日日夜夜痛苦呼喊，莫春樹。
說故事的人自此大笑。韓樹，愛上莫春樹，當心冤魂糾纏。
韓樹攥緊手心。他幻想那轟動的情事背後，可憐的春樹，她獨自承擔如何壓力。
韓樹語氣堅定：倘若他真愛她，他會為春樹找到依靠欣慰。
「話雖如此，然而韓樹，一個女教師，三年兩載，兩度傳出轟動戀情，你叫她如何在清淨校園裡立足。」
「我可以保護她。」
「如何保護？你能為她擋住流言蜚語？你有經濟實力讓她賦閒在家，再不受流言困擾？」
少年在詰問聲裡低頭沉默。
高中的那位語文教師立在學校門外的身影何其孤單。韓樹心裡不是沒有一絲內疚，可他不能向週遭的旁觀眼神示弱。於是始終露出無所謂的微笑表情。
倘若他堅持，任何一個女人都會愛上他。何況，對於春樹，他如此真心。
可是，再不能讓莫春樹受如此屈辱。他要保護她，現在他所能做，只是離開。待得功成名就，再給她心安理得的幸福。
他相信她會瞭解。因為那日他給她擁抱，叫她等他。
他遇上生命裡真正的愛人，可惜在錯的的時候。
韓樹突然自莫春樹的生活裡失蹤花火小札。他空前發奮地學習，對陪著笑臉的漂亮的女生，一律冰冷僵硬。
韓樹還是韓樹麼？狐朋狗友私下互問。
現在你不妨叫他韓春樹。他的生命裡永久烙印下一個女人的姓名。
捌。午夜，又一個怨魂
韓樹將車泊在校門口。女生的目光沸騰地像滾水。
韓樹心無旁騖。春樹，一別三年，安然否？
快步走至傳達室：請找莫春樹。——他再也不用在人前假惺惺喚她「莫老師」。
看門老人一口吳儂軟語。喔唷，莫老師早走啦。莫老師男朋友從國外回來了，她好福氣呢。
只是一瞬間，韓樹的熱情與力氣彷彿全部被四周乾燥空氣吸去。莫春樹走了？他不是告訴她要等他？！他從不曾對女人許下承諾，除卻她。他願意花費一生時間，兌現承諾給她的幸福。這個女人卻走了——跟隨她的海歸男友。是他韓樹看錯了人，莫春樹也不過是一個瞳孔裡只有孔方兄的拜金女。
遍尋不著。心殘意冷。
這所城市流離繁華的風月場中自此又多一名薄情男子。他如此優異，沒有哪個女人不傾心於他。然而他驕傲絕情，冷眼看著那些為他哭泣的女子，揚起下頜，嘴角升起一個冷酷的微笑來。
無數個午夜，韓樹被心口被撕拉的強烈疼痛驚醒。他在煙氣氤氳裡低喚莫春樹。他們說的沒有錯，我如同那個怨魂，只能一遍遍呼喚你的姓名。
彷彿是對自己的預言，「倘若他真愛她，他會為春樹找到依靠欣慰」。他將煙頭按滅在自己的手腕上，在皮肉的痛楚間露齒微笑。春樹，希望你幸福。
春樹，你現在幸福嗎？
玖。無愛，不苟活
春樹，我愛你。我來找你。一刻也不要再等。
聽見春樹的婚期，韓樹到底決定，一定要問明白。
為什麼不等他？難道從不曾愛他？莫春樹不會是俗利女子，她一定有難言苦衷。
韓樹細問線報人，你從何得知春樹的婚期？她此刻在哪裡？
報人答，大學的校友錄上，一個遊客匿名發佈的消息。並且留下婚宴的地址。
韓樹咬牙。要上演大鬧婚場麼。如若讓春樹為難，怎麼辦。
到了日期，韓樹到底還是打扮一新出門。他預備，如若看見春樹幸福微笑，那麼不問一個字，調頭便走。「倘若他真愛她，會為春樹找到依靠欣慰」。
下午的酒店門外，清冷廖寂，沒有百合流紗的彩虹門，也無鮮花氣球人聲喧鬧。韓樹疑心，走錯了？
卻在落地玻璃門裡看見春樹的身影。依然瘦，依然單薄剔透。依然是他心目中的春樹，彷彿三年來從未改變。她穿一件中長的灰色毛麻風衣，款式精緻，將她的身形裁剪得瘦弱筆直。——是他們初見時那一件。
春樹推開門，微笑流淚，步步向他走來。
彷彿虛幻的夢境，韓樹一時恍然。
「韓樹，我終於懂得了那個男子登上天台的決心。愛到不能為自己留下餘地。如若得不到比生命更珍貴的愛，絕不苟活。」
她將手心亮出來，細細紋路裡藏著一枚尖刻的刀片。
「韓樹，我等你足足三年。已經等到失去信心。我提早幾月，匿名發佈了我的婚期，如若這樣你都不來，要麼便是我們無緣，要麼便是你已忘記我。無論如何，我已經失去獨自活下去的勇氣。」
韓樹將她緊緊擁住，長久以來隱忍的淚水磅礡而出。
「我去找你，聽說你海歸的男友接走了你，你辭職了。」
「他確實回來了，然而我心裡已刻下一個姓名。相隔多年，他為他的疏忽與欠關懷向我致歉，亦寬恕我，放我自由。老校長退休的當日，我便遞了辭呈。忍耐多年，我再也無須在別人的眼光裡掙扎。」
韓樹再無法出聲，只有喉嚨裡嚥下淚水，汩汩辛澀。
多麼慶幸。只差一點，他便與永生之愛之交臂。
他們相擁而泣。有寥落的掌聲響起來，韓樹回過頭去，看見校園裡那些熟悉的微笑面孔。原來狐朋狗友也會那麼溫暖地笑呀。「韓樹，我們一早就知道婚禮是個局。可我們就是想看看你焦急掙扎的模樣。情場浪子也有今天啊。」
他將她塞進車裡。不發一言，疾馳向學校的方向。
他要回學校去。站在教學樓主樓前，韓樹要握緊春樹的手。——他記得數年前聽到的傳說，教學樓裡的魂魄惦念著女子，日日夜夜呼喚「莫春樹」。愛人的心，應當是一樣的罷。「倘若他真愛她，他會為春樹找到依靠欣慰」。
小王老師，請安心將春樹放心交予我。請讓我守候她從此以後的幸福。
春樹恍惚嗅到空氣中甜蜜的香氣。這個季節裡，校園的薔薇又該開放了吧。盛夏裡的光影裡，薔薇花簇下樹與樹茂密生長，相互交纏，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