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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三段錦,生別離(一)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花火小札。

    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採菱】

    在我初初望向你的那一刻,我的心裡輕輕吟著一首歌,一首寂寞的歌,那首歌是這樣唱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你一襲白衣,疲憊焦慮,卻依然丰神俊朗。你對我輕輕一揖,指了指小船上橫臥在地雙目緊閉的男子,說,在下初來貴地,不知姑娘可否幫忙請一位大夫來為我生病的兄長醫治?

    你眸中有著懇求的神色。

    我怎忍拒絕?

    我對你點頭,你感激地一笑,笑容光潔如月,璀璨如星。

    我心下一動,便知曉,你是我今生難以逃過的劫。

    你的兄長病勢不輕,需要靜養,加以時日方可好轉。你在此處無親無故,我便將你們安置到我家。

    我與你共同照料他。

    然後,自然而然的,日久生情。

    朝朝暮暮,你我乘船漂在煙水濛濛的湖面上,春岸折柳,盪舟採蓮。你將我擁入懷中,笑吟吟地念那句詞——越女採蓮秋水畔,窄袖輕羅,暗露雙金訓。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絲爭亂。

    我偎依於肩頭,滿心歡喜,卻忘了詞的下闕里有一句是,霧重煙輕,不見來時伴。

    彼時,我只看見,吳山越水,情意綿綿。

    後來,你對我講了你的身世來歷。

    你叫子衫,是先皇的二皇子。你的兄長子祁,則是當朝太子。三月之前先皇暴病身亡,你們的叔父楚王藉機叛亂稱帝,追殺你與太子,你們在侍衛的護送下逃到了這個小村莊。侍衛無一生還,連太子子祁,也在逃亡過程中身受重傷。

    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是如此尊貴的人物。你是高貴的皇子,而我只是渺小的採蓮女,你與我之間距離太過遙遠,你的光芒會刺痛我的雙眼。

    我對你說出我心底的忐忑,你只是微笑,柔聲安慰說我,沒有關係,採菱,我必會娶你為我的王妃,一定,一定。

    我惶恐點頭,汗水涔涔。

    子祁身子痊癒之後,你與他離開,你們要去進行你們的復國大業。而我,在這裡等待,等待你功成之後,回來迎娶我入宮,從此,白首不相離。

    這一等便是三年。

    三年之後,子祁登基為帝。你穿著錦衣華袍站於我面前,對我淺淺地笑,迎我進宮。

    我看著你,亦是不勝欣喜。

    洞房花燭夜,我著鳳冠霞帔端坐在床沿,情絲旖旎,笑生雙靨。

    然,在喜帕揭開的那一剎間,我看見了我的丈夫的臉,那張臉與你酷似,但卻不是你。

    是子祁。

    子祁告訴我,在他病中,在我照料他的時候,他便發誓今後必娶我為妻,疼我寵我。

    他是一個謙雅男子,待我很好,奈何他卻並不是駐紮於我心頭的那個人。我內心深處的人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獨一無二,無論是在錦繡江南,還是在寂寂深宮。

    無數次我與你在宮中遇見,你長身玉立,喚我皇嫂,眼中有著掩飾不住的糾結疼痛。我還見過你的妻,溫婉貞靜,秀麗雅致,與你珠聯璧合,令我甚是艷羨。

    我在這**之中,即使恩寵無限,依然鬱鬱寡歡,心境一片荒蕪。不久積鬱成疾,四年後難產而亡。

    彌留之際,我恍惚看見了你,白衣勝雪,俊秀飄逸。你對我微笑,說,採菱,我必會娶你為我的王妃,一定,一定。

    【蘭心】

    先皇突然駕崩,楚王篡位,不久太子復國,朝局這才安定下來。

    父親是手握重兵的將軍,一直衷心擁護太子,這次太子能夠戰敗楚王,父親功不可沒,官升一級,權勢更重。而且,皇上封我為睿王子衫的王妃。

    新婚之夜,我看見了我的夫君子衫,清俊文雅的男子。我暗暗心喜,他卻眉心微蹙,喃喃低語道,此間紅顏非知己,知己紅顏今何在。

    我聽後,心驀地一涼,且涼入骨髓花火小札。

    他對我擠出了一個笑容,說,早點睡吧。然後他吹滅了蠟燭,和衣臥在我身畔。

    室內一片漆黑,我躺在那裡,悄眼看著身邊的男子——他雙目緊閉,彷彿已沉沉入睡。

    可我知曉,其實他與我一般,均是一夜無眠。

    子衫貴為睿王,整日政務繁忙,應酬不斷,在家裡停留的時間原本便屈指可數,再加上他有意疏遠,我甚至很少見到他的面。即使相見,也不過清清淡淡地說幾句話,他眉宇之間始終悶悶不樂,我走不進他的內心,只能與他相敬如賓。

    但我要的,不是這般的相敬如賓,我要的是死生契闊,琴瑟相合。

    直到有一天,他大醉而歸,滿身的酒氣,醉得已是不成樣子。他攬住我低喊,她死了,她死了……

    我一怔,誰死了?

    採菱。他嗚咽道,採菱她……難產而死。

    他開始迷迷糊糊地給我講他與採菱的故事,夢囈般低語。

    此刻我方知原來他心裡牢牢記掛著的人原來是採菱,那個面目清秀,臉上總是掛著怯怯的笑意的女子。原來他們早已相識,原來他們相愛甚深。

    我心一酸,柔聲在他耳邊呢喃,子衫,採菱雖然走了,但蘭心還在。

    讓蘭心來愛你,可好?

    第二天早晨醒來,子衫已恢復如常,全無昨日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對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昨天晚上的事,謝謝你。

    我微笑搖頭,上前為他繫好朝服的扣子,細心整理衣襟。

    他忽然低下頭,在我腮邊輕輕一吻,宛如蝴蝶翩然飛過。

    我驚訝地抬眼,對上他含笑的雙眸,他眼底的笑意不再似從前那般禮貌疏離,而是我從未見過的溫存與憐愛。

    他擁我入懷,在我耳畔輕聲細語,蘭心,我會好好待你。

    我在他懷中展顏而笑,汲取到了一絲久違了的溫暖。

    從此他的確待我很好,溫柔體貼,目光寵溺。空閒時我們相攜出遊,共賞良辰美景;亦或他陪我在書房之中臨帖作畫,調琴撫瑟。偶爾興致高時則為我對鏡畫眉,畫得糟糕至極,我不依地嗔怪,他則衝我得意地笑,將我擁入懷中深深地吻住,令我屏息。

    如此恩愛相守了兩年,兩年後,我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雲彤。

    子衫對這個女兒,十分疼愛。

    彤兒剛滿週歲時,我發現子衫有些異樣。他變得更加忙碌,常和形形色色的人在書房裡會面,一談就是好幾個時辰,神神秘秘的樣子。

    我問他,最近為何如此繁忙?

    他笑而不答,只是將我擁入懷中,溫柔地撫著我的發。

    月餘之後,有公公請我帶彤兒入宮,我走進金鑾殿,看見的不是皇上子祁,而是身著龍袍的子衫。

    我愕然。

    他仰天長笑,拉住了我的手,蘭心,這一年來我一直在策劃著宮變之事,怕你擔心所以沒有告訴你,現在大局已定,特來接你入宮,共享這錦繡山河。

    我沒有笑,反而皺眉,你,謀權篡位?

    子衫搖頭,這這江山本來就是我的——當年父皇曾經想立我為太子,無奈廢長立幼違背祖宗規矩,這才勉強立了哥哥為儲君。哥哥無能,皇位被王叔搶去,是我忙他奪回皇位的。而這些年來哥哥為皇上也沒有什麼作為,我便決定取而代之。

    我聽了之後默然。是啊,我忘記了,子衫也是有野心的,以他的聰明智慧,又怎甘心只屈居人臣,終生受著他人的壓制?

    未及多想,已有侍衛前來,行禮,朗聲道,報皇上,蘭將軍違背皇命,已服毒自盡,氣絕身亡。

    什麼?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父親在子祁為太子時便全力效忠於他,雖然子衫是父親的女婿,可是以父親的性子未必會幫助子衫剷除子祁。而父親手握重兵,勢力非同小可,難道子衫竟如此心狠手辣,為此毒害了父親?

    他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急急搖頭,解釋道,我自然不會殺害岳父大人,我知道他不會相助於我,於是將他軟禁在府內,如此也避免了他左右為難,卻沒想到岳父如此剛烈,竟一心與我決裂……

    我凝視著他,黯然一笑,將手從他的手掌中抽出,轉身離去。

    漸行漸遠。

    他在後面喊,蘭心,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害岳父之心。

    可是,子不殺伯樂,伯樂卻因子而死。若非你篡位,父親豈會服毒,又豈會逝世?子衫,終究是因為你,父親才含恨而死。

    從今以後,蘭心與你恩斷義絕!

    我對他說。

    語氣決絕,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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