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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逆光如傷(二)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c、我逆著光卻看見,那時淚光那力量,我不想再去抵擋,面對希望逆著光

    夏,像二月的木棉熱烈而炙熱花火小札。

    潔白的宣紙鋪陣在我的面前,墨在紙上渲染開來,淡色,一圈一圈。每次看見墨被紙吸乾,心底便一切平和,從容而不迫。

    我看向窗外,不禁有些驚愕地瞪大眼睛。路書顏坐在校園的花壇旁邊,距離並不遠,足夠看清楚路書顏和她身邊那些女生的小動作,她們圍著路書顏,其中有人伸手推搡著她的肩頭。

    我手裡的毛筆一鬆,老師在旁邊說,蘇同,認真寫字。

    我再度看窗外時,女生們都散開,路書顏身邊多了一個男生,低著眉眼望著她,這樣溫柔忍耐的人,那一定是非常喜歡路書顏的。

    我別開臉,開始磨墨。一圈再一圈,動作卻頓了下來,她沒有意識到危險,看起來像是早上吃飯晚上睡覺的習慣一樣。

    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看見她居然穿著昨天那條裙子,大片的黑色墨汁渲染在純白的裙子上,即難看又彆扭。我快速走過她旁邊,被她伸手一攔。她把手放進書包裡左搗右搗的,好半天才將一個東西托到我面前。

    我的眼神跳了跳—一瓶大號的墨汁。

    ——可不可以搬出那棟小樓。她是這樣說的,或者說,她是在跟我交易。

    我看她一眼,接過來,然後揚手。在她抬頭眉間喜色來不及全露,瓶子便像開花一樣,嘩啦一聲撞在牆頭,盛開墨黑色扭曲的花朵。

    我把心思收回來,在宣紙上點上一筆。

    上完書法課,放學已經有半個時,出校的時候,看見路書顏站在校門口,我看著她削瘦的背,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蝴蝶骨,很漂亮,像漂亮的蝴蝶展翅欲飛。

    ——這裙子已經髒了,你不換下來麼?

    ——不要。

    ——就算洗乾淨也好。

    ——不要。

    這就是她的回答,以及我們的對白,毫無回駁的力氣。我用力閉上眼睛,聽見心跳以外的聲音——對不起,在刷刷地靠近,又急速地消失。

    之後的整個夏天,路書顏都穿著那條髒髒的白裙子去學校。除了換洗的日子外,基本上,就穿著它。日子久了,它便是皺皺的了,像是洗久了的抹布一樣。想必她的媽媽也不願意為它浪費時間來熨平了。我聽到有女生在她背後議論著說,她媽媽肯定不肯幫她買新裙子,才天天穿著這條髒裙子。

    這話說得並不刻意小聲,所以走在前面端著水杯的路書顏是聽見了的,她轉過頭來盯著說話的女生,不是那種因為說她沒錢買裙子的惱怒,倒像是有人說髒裙子,她才這樣生氣的。

    所以她一揚手,就像我當初揚手一樣。

    我驚愕地瞪大眼,在自己的思想回路沒來及轉彎的時候,我就雙腳並用地衝到了前面。

    我去了校醫室,身後跟著路書顏。好在,開水並不是十分沸騰的那種,稍微去紅腫就沒事了。可是還有著微灼的疼痛,清涼不能徹底掩蓋住剛剛潑下來的疼痛。

    路書顏一直站在門口,她的影子斜斜地拉長在門口,大面積的陰影。我看都不看她,抬腳出去。

    ——你為什麼要護住她?她的單眼皮眼睛瞪得老大看著我,像盛進了一汪清水。

    ——傷了我,比你傷了別人要來得好。我看她一眼。

    如果剛才我沒擋下來,也許她現在站在老師辦公室裡,受盡責難吧?她也一定是低頭默認,本來就算將事實說出來,她的做法也是過於激烈並是有錯的一方。

    ——你可不可以從那小樓裡搬出來!

    我的步子猛地停下來,雙眼緊緊盯著這張臉。

    ——不搬。

    ——可那是我的小樓。她的眼睛又變是幽游飄忽起來,說話都輕飄飄的。

    ——路書顏,你知不知道病毒會傳染,毫無疑問,白癡會傳染!

    路書顏張著嘴巴,卻沒有發出音調來,不知道是因為我說話太多而讓她驚訝,還是我的語氣怎麼著她了,總之,我轉身離開的時候,我看見路書顏的影子,有點安定,有點寂寞。

    我有點不懂路書顏了花火小札。她的思想回路,好像不是一般人能夠讀懂的。

    d、2007年,我想記得你,卻又忘卻你。

    哭泣、失眠、吃不下東西,憂鬱,是這類抑鬱症患者的常見症狀。我皺著眉頭合上面前的書。我不知道這本關於抑鬱症的書怎麼會一直放在我的書箱裡。

    比賽的日子一點一點靠近,我把魚搬回了自己的房間,放在電腦旁邊。

    媽媽說有人找我的時候,我準備給魚換水,站在樓道口看見門口的少年正在換鞋,同時抬頭朝我微笑。

    我們坐在天台,視野廣闊。

    ——明天要參加書法比賽了吧?

    ——你不也一樣。我的表情專注於魚缸裡沒來得及換水的魚,情緒還是分了一下叉。

    他笑了下,我不比賽了,我要回家了。

    我略帶驚訝地望著他。

    ——我以為找到了你,我就能解決一切。看來,我的確是無能為力。他朝我溫柔地笑了笑。我有點發怔,思想一時有點回不過彎。

    可談話就此結束,他說了再見轉身下天台的時候,停了一下,手扶在門把上,用力捏緊。就好像下定了決心一樣。

    ——有時間的話,蘇同,想想路書顏。

    夕陽像陳舊的血塊,凝固被猛然地敲碎。手裡的魚缸啪地打在地上。

    ——你是誰?

    ——米小格。

    e、默默的忍受其苦其難,而不遠走高飛。

    知道路書顏患有抑鬱症的時候,我正在練書法,媽媽坐在我後面嘮叨,當然沒有注意到我慘白的臉色,以及沒有把握好力度,純白的宣紙陡然滴上了黑墨。

    我揣摩到,路書顏因為無法接受陌生人突然入駐進她家來。就好像,我從來不習慣我的房間裡有另一個人存在,那種強烈的不安,日漸就有了疏離感。可是事實不是這樣,那是她的性格使然。

    我是在去圖書館的時候,遇見了米小格,沒想到他居然是學校圖書室的暑假管理員。

    乾淨的男生戴著工作牌坐在櫃檯後面露出淺淺的笑容,我把手裡的書遞過去,登記,簽字。

    ——你跟路書顏是什麼關係?

    ——我們從小就認識。

    ——哦。我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說完。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從她的父親心臟病發作去世後,她就變成這樣了。米小格看向窗外,眼神飄遠。

    米小格這樣說的時候,我突然頭痛起來,用力閉下眼睛,轉身要離開。米小格在身後說,你是第一個能夠跟書顏講話的人,希望你能。

    ——有時候刻意的幫助毫無意義。我打斷他的話,米小格無奈地笑笑,不再說話。

    在回家的路上,我在路邊的小賣部買了三元一包的煙,靠在牆根抽煙,被嗆得眼淚直流。煙盒空的時候,暮色已沉。

    人在失去至愛的時候,容易變得迷茫,而擅長逃避。這一點,我比誰都明白,於是突然之間,我就覺得,我比誰都能夠明白路書顏,她那樣冷淡和倔強的個性,也許只是在下意識在逃避。就像我一樣,盡量逃避。逃避父親曾是罪犯的事實。

    在失去跟受盡恥辱上,那是兩種相對立的東西,十五歲的自己,還不足以去承擔什麼,哪怕是個男生,還沒有成長到能夠承擔所有的流言菲語。而我們除了默默忍受,再無他法。

    我從書包裡拿出書——《走出抑鬱》。

    陰影覆蓋在書面時,我抬起臉,逆光裡,有一張恍然的臉,卻清澈的表情。

    ——你找我?

    蟬鳴突然像浪潮一樣掀過來。

    ——我爸爸是貪污犯。因為在當地無法安然生活下來,所以遷來這裡。也許等時間過去很久,才能回去。

    ——路書顏,我們在一起,你說好不好?

    兩句話,完全兩個世界的意思。

    路書顏的呼吸一下子終止了幾秒,恢復正常後,她走到我身邊。

    ——你都沒有說喜歡我。

    我不解地看著她。她突然就笑了,眼底的光亮瞬間浮上來。我來不及收回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就像清澈的月光照到了你心底最暗處的東西一樣,臉騰地燒了。

    ——蘇同,你幫我照顧魚吧。路書顏說。在你家的天台,我養了一對魚。

    傍晚的時候,我爬上天台,那兒果然擺著一個魚缸,魚缸裡,養著一對魚。

    我抓過旁邊的魚食袋,丟了一把魚食。突然就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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