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丟了你的世界太小(三)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四]
我收到她的血書,這件事情轟動了我們整個系,她的血書是一句話:蘇暮晨不是你的花火小札!後面那個感歎號看得我心驚膽戰,瀟瀟在一邊也跟著發抖,世嘉啊,你退出吧,否則說不定哪天埋伏在公寓門口一刀砍了你啊!
我把那封血書貼在床頭,每天睜開眼睛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句話,室友們都說我有病,我不辯解也不解釋,直到你一臉怒容的把我堵在公寓門口,很憤怒的問我,你是不是真的為了那個神經病就不見我了。
我輕描淡寫的饒過你,我們本來也不是很熟,對不對。
很多人看著我們,你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聲音裡都帶著顫抖,周世嘉,你說什麼?
我回過頭看著你,還要我重複嗎?我本來就是你學姐而已。
我說完那句話就走了,把所有的難堪和恥辱都丟給你去收拾,殘忍的如同當日你對林堇色,頭都沒有回一下,我可以想像你面對眾人的目光有多羞恥,我也可以想像你一貫驕傲的自尊心受到了何等的重創,可是我咬著牙,告訴自己,不要回頭,一下都不要。
到拐角的地方,我忽然跌坐在地上,心裡鈍痛的沒有了任何聲音。那我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哭得那麼斯文秀氣,胸腔裡那樣多破碎空氣積壓鼓動,酸澀排山倒海。周圍路過的人好奇打量我一眼,誰也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我想我終於明白了林堇色那日在b棟哭泣的原因,原來悲傷到了一個時刻,真的不由理智控制,無論身處何地,都可以掩起面孔來哭的聲嘶力竭。
是夜,你打我的電話,一直打一直打,我關機,你就打宿舍電話,不肯罷休的樣子。所有人都圍著我,勸我接電話,我拗不過眾意,終於從瀟瀟手中接過了話筒,可是除了你的呼吸聲,我什麼都聽不見,我們就那樣隔著電話沉默著,時鐘滴滴答答在響,你開了口,聲音卻是從來未有過的嘶啞,你說,你還願意陪我去吃一次口味蝦嗎?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你急忙接上一句,如果不願意的話就直接掛掉電話,我不想聽到你拒絕的聲音。
暮晨,那是一個我從來不曾認識的你,我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手中拿著的錢包夾層裡,透明的膜後面是你曾經意氣風發的容顏,我的眼睛漸漸紅了,鼻腔裡也充斥著酸澀,我沒想到我會說,好。
曾經無比親暱的兩個人變成如今這樣陌生,我很想開口告訴你為什麼,可是一路上我只選擇了靜默,那條我們走過無數次的路,在我的眼裡忽然變的蕭瑟起來。你固執的牽著我的手,握得那麼緊,好像用盡全身的力氣,我終於忍不住說話了,我說,你弄痛我了。
你停下來,我這才真正看清楚帽簷下你憔悴的樣子,你說,周世嘉,你也知道疼的嗎?你也有感覺的嗎?那你知道這段時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我冷靜的看著你,蘇暮晨,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任性好不好,沒有了我,你的生活還是可以跟以前一樣,你身邊不缺女孩子,你隨時可以找到一個人陪你逛街陪你打電動陪你每個週末甚至是每天都來吃口味蝦。
你的眼睛裡有一種……怎麼形容呢,好像是烈火燃燒過後的東西,我遽然憬悟,那是灰燼,是灰心,是失望,你說,這些都是你的心裡話嗎?
我點點頭,你的表情很奇怪,好像要哭了的樣子,最後你拍拍我的臉,擠出一個笑容說,我們去吃東西,不吵架。我低下頭來,我承認我憋眼淚憋得非常難受。
那天你點了好幾份龍蝦,我默默的剝好殼扔進你碗裡,你也默默的剝好之後扔進我的碗裡,那幾大盆龍蝦就這樣被我們默默的吃完了花火小札。
那天晚上我們在江邊坐了很久很久,誰也沒有說話,對暗的燈火依然通明,你忽然輕聲的問,如何能到達彼岸?」
我不知道你是在問我還是問自己,然後你又說,難道要靠無上的智慧和堅忍?
我把頭靠到你的肩膀上,說,或許我們就坐在這裡看,看上幾億年,那彼岸便成了此岸。
可是我們沒有幾億年,我們只有這一夜,這一天。
[五]
暮晨,現在是2008年,好像只是一眨眼,兩年就過去了,這兩年裡我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潛意識裡我總喜歡那他們跟你比較,可是誰都沒有你好。我像一隻蝸牛吸附在2006年的草梗裡,吸食著你給予我的回憶,想念著彼此交付的那些愉悅流光和曾經留下的青春印記。
我想念你,暮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麼想念你。
你一直以為我是因為林堇色才不肯跟你在一起,你很單純,雖然你懂得很多我不懂得的東西,但是在我的眼裡,你始終是一個心無城府的小孩子。
我比你大兩歲,你進校的時候我已經大三了,所以你不知道三年前本校有一個女生的分數遠遠超過了重本線幾十分,可是仍然選擇了這所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大學,只不過因為校方承諾她可以免除4年的學雜費用,可是這個女生沒想到,在她入校時竟然看到她的照片赫然的貼在教學樓前,宣傳欄裡說,因為該生家境較為艱苦,所以免除學費。
她在烈日下,有一種被當眾剝光衣衫的羞恥感。
那個女生就是我。
暮晨,我想你永遠不會明白貧窮的可怕,它讓人喪失尊嚴,而尊嚴,是無論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其實那三年的大學生活我過得沒有不快樂,同學之間十分親厚,可是在我的心裡,始終有一個角落陳放著我小小的自卑,尤其是遇見你。
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時光,起初非常非常快樂,可是後來,漸漸的,我看到了我們之間的差距。有一次路過蘇寧電器,你隨手指著一台50寸的液精電視說,我臥室裡那台就是這樣的。我瞟了一眼價格,一萬四。
等於我兩年的學費加生活費。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心裡漸漸起了隔閡。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這個世界有很多不成文的規則,我們在冥冥之中都要遵循它們。所以第一次在湘江邊你來牽我的手,說想要跟我試一試的時候,我猶豫了,其實那個時候我就是喜歡你的,是的,暮晨,早在那個時候,我就非常非常喜歡你。
儘管我動了心,可是我還是微笑著,不著痕跡的躲開你的手,然後雲淡風清的轉移了話題,吵著要你請我吃牛肉串,我看到你眼睛裡閃過一絲黯然,可是你一定不知道,回去之後我在窗台上一直坐到天色微亮,一整晚我的心裡都有兩個小人在吵架,一個叫我勇敢的接受你,一個叫我理智的遠離你。
直到太陽升起的時候,她們兩個小人都沒有爭論出個高低來。
可是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我收到了那封血書,它好像是林堇色下的一個魔咒,我被施法落咒了,我的世界裡只有一個聲音在我的耳邊歇斯底里的叫,蘇暮晨不是你的!那個聲音日夜不停的尖叫,我晝夜都不得安寧。
我知道,暮晨,我們根本沒有未來。
既然沒有未來,那我們何必要現在?
你不明白其中曲折的道理,你只知道,你想要牽的手終於還是停在了半路。像枝頭盛放的花,因靠近的攀折的手掌而戰慄,卻原來襲來的,不過是一陣涼風。是什麼喀嚓一聲,碎了一地。你只知道你難過,你卻不知道在你難過的時候,我甚於你百倍的難過。
最後一次在湘江看夜景時,我的眼淚滴在黑夜裡,我說,有句話很土,可是很有道理,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最終還是會走向分離。
你緊緊的握住我的手,你說,有些結局很土,但是還是經常上演,世嘉,我要出國了。我家讓我去英國學酒店管理,這一年原本就是讓我玩的,謝謝你陪我走過的這些日子,謝謝你這一年裡不辭辛苦的滿足我那些任性的要求,拿出自己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你說,我小時候讀《莊子·大宗師》,其中有一句,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世嘉,我想這也是我們之間的結局。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在一起了,後來我忙著實習,你忙著出國,我們都沒有再聯繫對方,這就是我們之間的默契吧。
這兩年來,我去了很多地方,身邊始終帶著兩樣東西,一是你的那張一寸免冠照,還有一個就是你踢過的那顆小石頭,只有它見證過我們曾經多麼快樂過。
我生日的時候,很多朋友一起聚會,有人點了口味蝦,大家都紛紛稱讚它的美味,只有我不動筷子,有人問起,我笑笑說,我對海鮮類的食物過敏,吃了身上皮膚會有一塊一塊的紅腫。
暮晨,我從來沒有跟你說起過我這個小毛病,日復一日的走那麼遠的路去吃你最喜歡吃的食物,這是我所有心甘情願的隱忍和未曾啟齒的期盼。
晚上的時候,我一個人到湘江邊坐了很久,有很多人在放風箏,遠遠的看上去,以為是星星在閃爍,我靜靜的看著它們微笑,還是笑。
可是,慢慢的,眼淚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