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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失落的孔明燈(二)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初二的暑假,我帶著不會做的數學題去找找他,他家的門沒有關緊,我輕手輕腳的走進去,鞋子都沒有脫花火小札。我準備悄悄進入他的臥室,然後冷不丁的拍他肩膀,嚇死他!

    他的臥室裝修得很漂亮,門都是玻璃的,我在門口站了一下,最終還是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向剛剛進來的時候那樣輕手輕腳的原路退了出去。

    我在那個年紀是完全不會喝酒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一出了他家的門就不能抑制的開始嘔吐,昏天暗地的嘔,胃劇烈的抽搐,我想也許是天氣太熱了的原因,也許是我中暑了,總之不知道為什麼,我吐得不省人事,被隔壁家的伯伯發現送回家,緊接著媽媽送我去醫院打了兩天的吊針。

    那兩天當中我像是中了蠱毒,一直不肯醒來,可是我知道,我一直在哭。

    第三天我出院的時候,許顏已經離開了臨安路,聽說她親生媽媽來接走了她。我不知道她親媽媽是多麼端莊美麗的女人,可是光從她後媽那個歇斯底里的樣子來看也猜得到幾分了,她逢人就說,看吧,把女兒養大了她就接走了,做後媽真苦噢!

    那天晚上我在江邊找到了聶易年,他看見我的時候咧開嘴笑了。我突然發現,這個二年紀還尿床的男孩子已經長得這麼高了。

    那是我們第一次放孔明燈,大紅色的油紙很喜慶。江邊風好大,我覺得自己被風吹得快面癱了,費了很大的力氣才點燃蠟,在它顫顫巍巍升上天空的時候,我看見聶易年的眼眶裡,濕了。

    [四]

    從初中到高中畢業中間的這幾年,易年同學的感情生活是一片空白,他身邊出現頻率最高的異性就是在他眼裡跟一個男人沒有區別的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像一隻毛毛蟲蛻變成了美麗的蝴蝶。我知道這個比喻用在男生身上有點不妥,可是事實就是這樣,這個我看著一起長大的人,忽然有一天成為了學校裡所有女生關注的對象,這讓並沒有產生任何化學變化的我多少有些沮喪。

    沾他的光,很多女孩子都來找我套消息,為什麼,他從來不談戀愛,為什麼他一心只讀聖賢書。

    我瞠目結舌的看著那些發光的面孔,結結巴巴的說,可能……可能,他喜歡男生吧。

    這番言論在學校裡迅速傳播開來,易年氣急敗壞的來找我算賬,我躲在廁所裡不敢出去,他堵在女廁所門口高聲喊我,親愛的,親愛的,出來啊。

    我知道,從那一刻開始,我成為了全體女生的公敵。

    後來再也沒有任何女生來向我打聽聶易年的感情問題,我成了她們口中一個有心計的毒婦,她們說,我和聶易年明明是老夫老妻了,我還編造一些莫須有的謊言來欺騙她們。

    這個黑鍋我背得多冤枉花火小札。

    可是聶易年對於這一切感到十分滿意,並且他還強迫我一起滿意,按照他的邏輯就是,這樣我們都解放了。

    老夫老妻,聽上去其實是很溫暖的一個詞組。

    有些謊言,真溫暖。

    他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們喝了好多酒好多酒,雙方都有一點微醺的醉意。他忽然說,亦清,我們去放孔明燈好不好。

    有時候,我覺得,我真是個沒出息的傢伙,他說怎樣,就怎樣。我像一個小僕人,沒有自己的想法,準則,和要求。

    這些年,不知道他中了什麼樣的蠱惑,動輒就叫我陪著他去放孔明燈。我從沒見過一個男孩子那麼樂衷於這個事情,在我的概念裡,這應該是女孩子最喜歡的事情,可是由他做出來一點都不顯得做作,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他看著孔明燈升空的時候,我都覺得那是一個特別深情的聶易年。

    他生日的這個夜晚,他終於開口說,其實,你知道我心裡有喜歡的人吧。

    我怔了很久,然後,支支唔唔的「嗯」了一聲。他並不在意我的反應,也許對於他來說,需要的只是一個傾聽的人,而陪著他走過這麼多舊時光的蘇亦清,就是最好的人選。

    原來,真的有那個人,那個穿著白色蕾絲裙子的小女孩,那個被打得渾身是傷的小女孩。她在很早以前種下種子在他的心裡,隨著歲月變遷,那顆種子破土而出,長成了參天大樹。

    人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喜歡一個人,那是不是愛情?

    我不知道,可是對於易年來說,那絕對愛情。

    好多年了,我一直這麼愛哭,**靜靜的流淚,可是我的聲音那麼平和,易年,我都知道。許顏離開的前兩天,我去你家找你請教數學題,你的臥室門是玻璃的,我看到你們手窩著手,你在親吻她的額頭。

    我沒有說的是,易年,在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從小就那麼那麼喜歡的人,他喜歡別人。

    [五]

    考到同一個大學是我跟易年從小的約定,儘管我沒有他那麼天資聰穎,可是勤能補拙,我也不笨。

    他學的是建築專業,我學新聞編導。用他的話說,我們都是技術性的人才。甫入學校的那天傍晚,我們把交完學費剩下的錢全拿出來,加起來還有一千多,我們像兩個終於從牢裡放出來的犯人亢奮的說要去吃餐好的。

    在校門口,我看見一個人。

    我用力的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那個人還在。

    我拉住易年,我是不是看錯了?他停下腳步,沒有說話,車輛從我們中間穿過,那個人站在馬路對面看著我們笑,那個笑容就像很多年前一樣,禮貌,而又拒人於千里之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易年輕輕的掙脫我的手,走過去,用力的抱住她。

    我失了聲,失了聰,失了明。

    那頓晚飯我吃了很多,好像唯有拚命的往自己口中填塞食物才有具體的存在感,否則我隨時會化作一股青煙消散。

    他們一直在說話,很多很多,可是我都聽不見。他們看著我狼狽的吃相都在笑,我也看不清楚。

    最後,我覺得我胃都在抽搐了,我再也吃不下了,哪怕再喝一口水我都會爆炸。我踉踉蹌蹌的起身先走,易年和許顏像是約定好的默契,誰也沒有留我。

    那是第一次,我覺得我對易年來說是那麼多餘。

    回去的路上時光彷彿倒退到那個暑假,我看見易年在親吻許顏的額頭,他的姿勢那麼小心翼翼,她的面孔那麼虔誠,那個親吻是那樣神聖。

    就像當年一樣,我忍不住蹲在路邊又開始嘔吐,這一次我沒有不省人事,反而越吐越清醒。聶易年,我守護你再久,也只是你的絕世好友。

    那些空白的時光,不過是借來的歡愉。

    我不知道許顏是如何找到我們的,我也不知道她跟易年是不是背著我一直有聯繫,我像個懵懂無知的傻瓜在他們這場愛情劇裡扮演了一個路人甲,我的使命不過就是證明他們的愛情是如何的堅貞不渝。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是這樣,我們三個人之間,我永遠是被排開的那一個。

    我最不漂亮,最笨,最傻。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蹲在路邊大聲的哭起來,路燈底下的我散發著一股食物腐爛的餿味,那簡直是我十八年生命以來最狼狽的一天。

    進入大學的第一晚,聶易年沒有回學生公寓。

    第二天中午,他堵在女生公寓門口等我,第一句話就是對不起。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這句話,他下了很久的決心才說,昨晚我跟許顏在一起。

    我怎麼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猶如潮漲,我死死的盯著他,你風流快活完了來告訴我幹什麼,炫耀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他那在頃刻之間眼底有深深的自責和不捨,可是最後,他什麼也沒說。

    我淚眼婆娑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知道,我終於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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