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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52章 可曾記得愛(五)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蘇夫哈的雨依舊下個沒完花火小札。寂寥的午後,木蓉打著傘站在小小的庭院裡。那不知名的潔白花朵被雨水打落不少,零落成泥。可是枝頭,卻又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帶著澀澀的青色。

    不堪回首的過去和嶄新的生命。

    她歎一口氣,轉過身,看到蘇寒山正站在屋簷下。

    「木醫生,你對雨可真是情有獨鍾。這麼大的雨,把你衣服都打濕了。」他關懷道,「快進來吧,小心著涼。」

    木蓉走過去,沒有進去,站在台階上仰頭看他,問:「你怎麼不去陪米拉?」

    「她已經睡了,我不想吵著她。」

    木蓉目光柔和:「你真愛她。」

    蘇寒山笑了:「患難與共。」

    「會在這裡定居嗎?」

    「米拉覺得這裡環境不大好,我們會在孩子入學的時候移民到教育條件好點的國家吧。」

    「計劃不止一個孩子吧?」

    蘇寒山靦腆地笑笑:「我和米拉都喜歡孩子。」

    木蓉也喜歡孩子。她最愛看那粉嫩的一團縮在自己懷裡,依偎著自己。她曾想像著有那麼一天,他們夫妻兩人會為了給孩子換尿布而忙得滿頭大汗。

    那都是以前做過的夢。

    木蓉垂下眼簾,遮住一雙憂傷的眼睛。她緩緩走回屋簷下,收起傘,抬眼掃了蘇寒山一眼,點點頭,輕輕離去。

    蘇寒山在她身後納悶,這個美麗動人的女子,為什麼總是那麼憂傷呢?誰會捨得傷她的心?

    潘家父母趕到,木蓉去接他們。

    潘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問:「小蓉,真的?是真的?」

    木蓉溫和而耐心地安撫她:「是的,他們現在在醫院等你們。」

    潘母哭起來:「我的兒,忘不忘沒關係,活著就好!」

    木蓉送他們到醫院,老張迎接二老,她就沒再跟上去。既然兆倫已經不再記得她,那她便是一個陌生人。親人團聚的場面,她插在中間太尷尬。

    她回宿舍收拾行李,下午就要出發回國了。

    雖然一萬個不甘心,但這的確是該她走的時候了。不想兆倫為難,不想上演家庭倫理大劇。若是還有那麼一點點自愛和尊嚴,她選擇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那會很痛,因為女人的灑脫多是淚水換來的。

    蘇夫哈的天氣已經暖和許多,來時帶的毛衣和外套現在已經成了累贅。那羊毛大衣,還是兆倫用頭一筆工資為她買的。可她的行李已經超重,她不知道拿這衣服怎麼辦。

    木蓉倒在床上,閉眼假寐片刻。朦朧間聽到有人敲門,她昏昏沉沉地爬起來。

    門打開,兆倫居然在門外,一臉風塵,滿眼柔情。

    木蓉驚呆了,說:「兆倫,這是真的你?你回來了?」

    兆倫默默不說話,只是對著她微笑,笑容如晴朗天空,有溫馨陽光照耀。

    木蓉淚如泉湧,走上前伸手想摸他的臉,不停地喃喃:「兆倫!兆倫!」

    兆倫依舊只是對著她笑。

    矇矓間響起敲門聲,木蓉昏昏沉沉地去開門。

    米拉站在門外花火小札。

    天,究竟哪個是夢?

    米拉侷促地笑了笑,說:「他們告訴我你就要走了。」

    木蓉後退一步,示意她進來說話,可是米拉並沒有動。她看到木蓉看看收拾好的行李,表情非常複雜。

    木蓉笑了笑:「在這裡做了兩個月,該回國了。」

    米拉垂下頭,緩緩地說:「木小姐,若說我這一生做過什麼愧疚的事,也就這一件,是那種讓我半夜醒來會盜汗的愧疚。」

    木蓉站在窗邊,不出聲。

    米拉繼續說:「我當時確實以為他就是證件上的人,那時局勢太亂了,醫院天天有傷員湧進來,我們沒法去證實他到底是誰。我為他修復容貌,我治療他讓他恢復健康。在我知道他失去記憶時,為了留住他,我騙他是我同事。」

    她的聲音變得激動,雙手合攏按在腹部上:「木小姐,我愛他,而他也愛我,我們即將有孩子。」

    木蓉冷靜地為她的話作註腳:「於是,你也忘了這個人或許會有親友在世界的另一個地方等他回去!」

    米拉怔住,幾乎要哭出來,但忍住了。

    她點點頭:「木小姐,你恨我,那是應該的。」

    木蓉搖搖頭。

    「我會把這一切詳細說明給山聽,我不想以後夢迴時一身冷汗。」

    木蓉歎一口氣。

    米拉苦笑:「可你終究是要走的是嗎?」

    樓下,司機在按喇叭。

    木蓉拎起行李,把那件羊毛大衣交給米拉,說:「我的箱子裝不下,你代我捐贈出去吧。」

    米拉接過衣服,不捨地追問:「木小姐,你不去見見他?」

    木蓉停在門口,沒有回頭。米拉聽到她的聲音悲傷空洞。

    「他已經忘記過去的愛,相見不如不見。」

    米拉垂下眼,把臉埋在大衣裡。木容深呼吸一口氣,走下樓。

    老張在駕駛座向她招手:「我送你一程。」

    木蓉把行李放進車裡,要上車時,忽然聽人喊她名字,那麼熟悉的嗓音。

    蘇寒山匆匆追出來,說:「木小姐,要走怎麼也不說一聲!」

    木蓉怔怔地盯著他。

    蘇寒山伸出手:「這些日子多虧你的幫助,回國後記得保持聯絡。」

    木蓉沒有和他握手,而是忽然輕聲問:「你是誰?」

    蘇寒山注視著她,平靜地回答:「老實說,我當初也曾懷疑過……不過後來決定,我妻子說我是誰,我便是誰。」

    老張喊:「小木,時間差不多了。」

    木蓉一笑:「蘇先生,保重。」

    說完轉身上了車。

    車漸漸開遠,後視鏡裡的蘇寒山一直站在那裡目送他們,身旁灌木上的白花已有開敗的跡象。

    雨季終究是快過去了,連風都比往日溫暖乾爽。她離開這片發生故事的土地,身後是她愛的人,他則留在了這裡。這一幕送別如此簡單,卻又如此傳神,木蓉知道自己會記住一輩子。

    渾身輕飄飄的,離別沒有重量。

    老張沉默良久,忽然低聲罵了一句:「這唱的哪出戲!」

    木蓉淡淡一笑,戲謔道:「春日戀歌。」

    「他若是知道後,立刻離婚追來了呢?」

    「老張,不論是兆倫還是蘇寒山,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拋妻棄子的男人。」

    老張搖著頭,他必定是覺得做人太難,有成全必然有傷害,世上事無兩全。他說:「小木,你遇事太理智,太冷靜,於是你總吃虧。」

    可木蓉心裡已經是一片澄明。

    也許這個人明天就會想起一切,默默注視她離開的方向,繼續自己的生活;也許他待到孫兒都約會女生時才回憶起過去,千里尋到她的墳,獻上一捧怒放的花,紀念那段被他遺忘的愛。

    但他終究是徹底淡出她的生活了。

    現實生活中,哪裡來那麼多破鏡重圓?

    木蓉懶懶地靠在靠背上。

    外面,太陽終於破雲而出,金色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放在膝上的手上。一雙素手,毫無修飾,只需把手術刀操作靈活就好。

    「還是那句老話,我若和兆倫結了婚,生養了孩子,那這必定不會是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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