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90章 歎息牆下,沙羅雙樹(一)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奇巖城鎮上熱鬧非凡,各種種族的玩家席地而坐,叫賣吆喝,npc們永遠一臉虛偽的微笑花火小札。我的遊戲人物「加百列」卡在大篷車裡,要退出來的時候,鼠標操作不靈,整個畫面天旋地轉,屏幕前的我頭暈目眩。
叔叔斜了我一眼,說:「活該,學人家耍酷,卡住了不能動吧?高手做這種事,叫做卓爾不群,你一個才八十級的菜鳥也來東施效顰。」
這對於一個有上進心的遊戲玩家來說,很傷自尊,我正想威脅他,如果再發表這種侮辱性言論,我就告訴奶奶實話,他根本沒有去和她們安排的姑娘相親!
考慮到今天遊戲要開新區,我得弄套新的遊戲裝備,只好忍氣吞聲花火小札。
這是我叔叔自己的網游工作室,專營天堂二私服。我也日漸沉溺其中,但是每個週末只能在他的監督下玩幾個小時,我的電腦ip端口被他封鎖了,平日裡也沒法暗度陳倉。這幫技術宅男,把有限的生命和泡妞時間,投入到無限的網絡遊戲中去了。
我所在的血盟叫「杏花疏影裡」,名字聽著文縐縐的,全無殺氣,與那些「狼族血暗」、「天魔噬魂」相比,如同賈寶玉遇上李逵。當初我腦子一熱,在邀請裡點了「同意加入」,武俠電視劇裡不都說了嘛,高手的招數大都超凡脫俗,傲然物外,如黃藥師的「碧海潮生」。只有三流的屠夫,才喜歡那種霸氣的名字,什麼「黑虎掏心」、「狂龍傲舞」、「猴子偷桃」……
當然,被蠱惑的不止我一人。當我披著閃閃的戰衣飛奔基地的時候,發現滿城盡帶黃金甲,盟主原來是白法(白精靈族法師),不由大呼上當。
我叔叔曾私下透露過,雖然服務區對外稱各種職業「設置平衡」,但在這個服務區裡,「白法」是最沒有前途的!
可是,我最終堅守下來,是因為血盟裡一個名叫「沙羅雙樹」的玩家。他是一個人類戰士,遊戲裡很少說話,一度讓我以為他是個不會打字的文盲。
後來一個週三的晚上,獲得了叔叔的許可,我在家帶病打遊戲。突然世界裡有人喊話:「白沙高中的學生快撤,校長來網吧了!」
當時我們正在攻城,贏了的隊伍有一條飛龍。這條消息一放出,服務器裡立刻炸了鍋,哀鴻遍野。一個正在和我們戰鬥的血盟,成員立刻回城了大半,這時候「沙羅雙樹」也說了句「抱歉」,然後瞬飛了。
看來,我們白沙高中玩這個服務器的人不少啊,這個「沙羅雙樹」也是校友呢。
我給他發密語,可是顯示對方已經不在遊戲。
我們盟主「吹風笛de少年」氣咻咻地發話:「這攻城還攻個屁啊!你們這幫小兔崽子,都是偷偷溜出來的學生嗎?」
「沙羅雙樹」是我們血盟裡最強的打手,沒有他,我們血盟基本上就失去了華山論劍的資格,只能望著。
我叔叔說過,這個叫「沙羅雙樹」的玩家,有十分優秀的pk戰績,刺激了很多他的手下敗將來購買更高級的設備。我叔叔時常感歎:「要是我認識這個人,我非請他吃飯不可。」
回到學校,同桌很是氣憤:「你一個小感冒居然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太誇張了吧!」
不是說了嗎,傻子是不會感冒的,她說這話,純屬嫉妒,自己沒法子生病來騙取病假,來這裡污蔑我。
然後,她略盡同桌之誼,告訴我這一周的八卦。我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一邊吃肉夾饃。期中考試第一名是xxx,得了獎金2000塊,校長抓到了晚自習後翻牆出去打遊戲的人,低年級的學妹纏著林躍追到男生宿舍……
最後這個消息,她是又同情,又帶著些微的幸災樂禍。她知道我喜歡林躍已經很多年了。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座位上,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沉重地站起來,對她說:「你跟老師說一聲,我又病了,還得回家養著。」
同桌大駭,問:「什麼病啊,我可從不會撒謊啊!」
什麼病,相思病啊。
林躍是我小學時候的同桌,心思靈巧,會做非常精美的手工。木質風車、微型椅子,在舊社會就能憑這一技之長娶媳婦。
當然,這一手藝在社會主義新中國,也為他謀到了不少粉絲,我就是其中一個。每當他開工的時候,他的座位就會被圍得水洩不通,作為他的同桌,我又嫉妒又驕傲。唯一麻煩的是,課間我每次起身,都要推開擱在我頭上的女生(幸虧那時候她們還是平胸),撥開層層人群,上趟廁所如同摩西史詩《出埃及記》一樣艱難。
而他自小就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冷靜,不論同學們如何圍觀,他都旁若無人,只專注於手裡的活計。他長長的睫毛溫柔地覆蓋下來,很多年後我在電視上看到瑞士的手錶匠,用潔白修長的手指捏著零件,便覺得他當年是故意模仿這樣的姿勢來誘惑我的。因為雜誌上說了,認真的男人最性感,雖然他當時個子只有一米二,身板尚未發育,五官也未長開。
包書皮是最平民化的一種工藝,用掛歷的紙張,將課本包裹起來,或花團錦簇,或潔白如瓷,這是新學期的一種風尚。
我的書頁向來如同捲心菜一般,封皮也不到半個學期就破了,講衛生愛整潔的林躍終於看不過去了,他對我說:「我給你包封皮吧。」
他的課本是清一色的瓷白,為了以示區別,他將用掛歷彩色的那一面幫我包課本封面。
我帶著過期的掛歷來到學校,讓林躍幫忙包封面。
那時候我爸爸還年輕,氣血方剛,品味世俗,家裡的掛歷都是比基尼美人。他大大方方掛在客廳裡,年復一年,直到他某一天突然覺得害臊才換成九寨溝的風景畫。
當林躍把包好的課本還給我時,我高興得歡天喜地。他天生喜歡肅靜,我就喜歡世俗的艷麗,在花團錦簇的封面上一處顏色柔和的空白處,大大方方寫上我的名字。
那個學期的課本我保管多年,初三那年中考後,我傷春悲秋,學林黛玉焚考卷。拿出課本來追憶我的似水童年,才發現書面上那團溫馨的粉色,赫然是模特豐滿的屁股,而那兩個腚上,正是我用盡力氣寫下的自己神聖的名字:刑煙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