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堆積情感(二) 文 / 紫曇風白
晴朗的秋日午後,天高雲淡,和風送爽,特別適合彈奏樂器孤仙正傳。公主的綠綺桐木犀牛經瑤琴,早早安放在了牡丹園臨水的望江亭內,水紅薄紗亭幔低拂,香爐紫煙渺渺,背襯孤鶩殘荷一池秋水,遠處能隱約望見內城河的波光,十分引人期待。
紅拂綠綺,正堪佩執著追求幸福的奇女子,千山萬水遠道而來的中天帝國明月公主。
明月公主沐浴熏香後,在幾個窈窕宮女的簇擁下,發綰飛鸞髻,外被大紅寬博拖曳的通幅牡丹紋織錦秋縷,內著同色輕紗繡翼,玉肌勝雪,艷冠群芳,款款經過方文琴召集而來的方府一眾年輕人,步入望江亭內,輕舒廣袖,緩緩坐下,閉目凝神。
不一會,公主輕抒皓腕,綠綺透潤清芳的音色傳開,牡丹園方向漸漸吸引了方府所有人的駐目。琴音起於奇古,收於圓靜,恍如天音。琴韻悠長,有如丹鳳求凰,清吟動碧天,翱翔復悱惻,讓人情難自持想要追隨。
聽聞琴音,方志遠果然如約而至,樂菱伴在他身邊,一雙白衣飄飛的玉人,如御風而來,止步亭下靜靜聆聽,目光投向碧空如洗的天際。
公主餘韻絕響。率先醒悟的方文琴帶頭鼓掌,讚美不絕,眾人紛紛附和,望向緩緩步下亭階如降凡塵的明月公主,神色欽慕。
「哥哥,七年了……明月琴藝可有進展?」明月公主風姿綽約來到方志遠身前站定,幽幽問道。自駙馬清醒,反而疏遠了自己,想見一面都難。
方志遠卻不作聲,目光收回轉向樂菱。對於公主,他有太多的恨怨。
咫尺天涯,公主笑中藏淚,泫然欲滴,令人望之惻隱。方文琴及時出聲:
「七妹,你也來彈奏一曲可好?你跟著喬老先生勤學多年,想來造詣極深。姐妹們可是盼望已久了哦?也還沒請教過你的詩才畫意呢。」手肘撞了撞身後的姐妹。
對呀。對呀。是啊。是啊。不吝賜教。願聞天音……等等。還有譏笑,不削,幸災落禍,好奇……等等。嘈嘈切切錯雜彈,楓葉荻花秋瑟瑟。
方志遠邁步向望江亭上走去,似乎想要一展身手。
樂菱嘴角浮起了微笑。還是他,什麼事都可以代替她去做。但今世樂菱要為他遮蔽風雨。
樂菱回眸掃了一眼眾生,咳咳,姐彈不好,還不會拼啊?她想起了女子十二樂坊。跳舞就不要了,反穿一下歌曲還是可以的。音樂之於大眾不在乎清奇,曲高和寡。在於耳目一新,流行即是認可,何妨一借。本小仙絕不高山流水陽春白雪平沙落雁,沒那意境胸懷,就不要自曝其短。且讓你們見識一下整合。
樂菱追上了方志遠,自顧自坐到了瑤琴前,試了幾個音。她見過此地只在儀式上才有的抑揚詠歎,於是稍稍放緩節拍節奏,先清彈了一段前奏曲,而後開始象彈古典吉他一樣撥弦,聚鋼琴之精華,匯提琴之靈氣,啟唇輕唱:
我用所有時間來堆積對你的思念
只因為你曾對我說愛我
別讓時間沖淡我們真實的情感
雖然相隔遙遠兩地之間
儘管多少風雨我依然在這裡
等待你給我的消息想你
雖然你已遠在他鄉擁有自己理想
我用深情期待你的歸期
堆積所有的情感與關懷
托付夜星飄向你身旁
癡心的等候沒有怨尤
你將是我唯一的愛
……
弦音未絕,已潸然淚下,衣襟盡濕。難得如此用心,難得如此動聽。情之一物,不動則已,動輒生死相許。問世間何物能忘情?直教人輪迴難覓。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邂逅的愛情,如果沒有情感的堆積,也不一定會長久。愛需要呵護。而恨,卻不需要,它是自我保護的本能,如果沒能釋放,任其發展,可能愈演愈烈。愛恨交織的情感,更難化解。尤其是執著的人,再何談取捨?
公主的琴音技藝高超嫻熟霸氣,華美樂章充滿誘惑征服。樂菱的絃歌樸素真摯,無怨無悔,恬淡如菊。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伯牙子期相如文君?樂菱的一曲樸實無華,直抒胸臆。不需要知音,人人都能聽懂孤仙正傳。
就算是南炎聯盟的人族,心中嚮往的也是真實的感情。
但此刻會流淚只有三人。
明月公主怔怔地站在亭下,凝望著亭內方志遠丰神如玉的身影,落下了癡淚。
對不起了,公主殿下,你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方家能允你留在此地,已經付出太多的寬容。我不能將天意給你。
牡丹園的暫時沉寂,浪費了樂菱還準備的詩詞應對:不會。
一對二,二對三,三對萬物,對的是字數,比的是辭藻,求的是押韻。沒有相同的那意境那境界那胸襟那激情,我拿什麼去對搏詩情?楹聯門聯歇後語,古人我誠不欺。詩詞原本就是歌詞,奏也奏了,歌也歌了,不想再留在這裡。
牽住天意的手離開人群,我知你不是天意。天意不會被我的絃歌撼動,更不會落寞垂淚。只會笑到崩潰。雖然,我真的已經很用心了。但確實涉嫌表演。
但那內容,訴說的是我心。
帶上黑色的紗帽,我們去街上美餐一頓吧?k完歌了,按慣例就該一醉方休。忘卻錯亂的時空,忘卻為了忘卻的記憶。
水榭楓亭裡,方擎南靜靜地望著牡丹園的上空,此際惟余茫茫,孤雁叫著西風。無雨無僧無廬,喬老先生放落手中的黑棋子,良久:
「稚子深情,此心可鑒,此情可憫。只怕,人言可畏啊……」
方擎南點點頭,長歎一聲:
「牡丹園這位,實非……良配。……這祖訓,也斷無獻人子之理吧?遠兒用情至深,已經夠苦了,實不忍即刻絕他念想……」
喬老先生微微點頭,轉換話題:
「玉兒用這桐梓合精之琴竟奏出此等妙音,聞所未聞,不知從何而來。老夫難耐好奇,欲求教於她。想來志遠不會嫌老夫打擾他父女天倫相聚吧?老夫向來遲鈍,這請教起來,呵呵,只怕仍要耽擱不少時日。」
方擎南望向多年的老友。什麼話也沒再說。
明月酒樓門前道邊,神思恍惚的方志遠跟突然出現的蟒泰險些撞上。蟒泰一臉不愉,罵罵咧咧道:
「眼瞎了?看本殿下不摔死你!」
「你敢碰他一下,我滅你十族!」頭罩黑紗帽的樂菱瞬間擋在方志遠面前。
「啊!」蟒泰慘叫一聲驚跳起來,一蹦老高。
「切!你尾巴被我踩到了?」樂菱愕然,嗤笑道。
蟒泰落地傻看著樂菱,大搖其頭: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
樂菱……,這傢伙在說啥?
「什麼不是這樣?」
蟒泰面現呆色:
「你應該在方府啊。怎麼會在這裡?」
樂菱鬱悶:
「管你什麼事?」
蟒泰恢復半呆:
「本王……我,正是要去府上請你來這裡啊。不行!你們回府去重來。」
樂菱奇了:
「重來?為何?」
蟒泰抓了抓有點僵直的腦袋,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要到你府上才能想起為啥去請你。」
樂菱莞爾,方志遠也露出明顯笑容,轉眼望向街景。
樂菱:
「嗯。你是從明月酒樓裡出來的,對吧?」見蟒泰點頭,繼續。
「你在酒樓裡跟誰在一起喝酒?像印?猴越?鷹……緬?你們找我有事?」
蟒泰突然又一蹦,清醒了:
「是啊是啊。是為跟人族武比的事,他們讓我去方府請你來賜教。哇……我這麼快就辦到了,這回看他們怎麼取笑我,還敢不敢懷疑我請不到你。哈哈,哈哈哈哈!」
立馬露出一臉的慇勤,熱情:
「伯父大人,對不起我剛才冒犯了。聖……虎姐姐,你們隨我一起回酒樓好嗎?」
樂菱聳聳肩,無所謂啦,反正是出來溜躂的。轉臉看方志遠的臉色。方志遠笑著沒反對。樂菱立刻挽住他的手臂,另一隻手朝蟒泰揮了揮:
「頭前帶路。」
蟒泰屁顛屁顛洋洋得意地搶先朝明月酒樓的大門內扭去。
(註:書友可選聽陳果《堆積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