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冰雪火蓮 文 / 紫曇風白
遠遠望見小灰被人高吊在藍湖北岸一株金竹綠雲般的彎曲竹梢上,一根帶蓬葉的金竹枝自他腋下穿過,小灰緊緊抱住不堪重負的金竹枝葉隨風搖晃著,恐懼絕望卻絲毫不敢動彈孤仙正傳。
沒有得到傳承的小灰,只是一個凡人,根本不可能從離地十幾丈高的光溜溜的金竹竿上下來,若失手墜落或金竹枝斷掉,等待他的只有粉身碎骨。
北岸邊還站了一群人,眼睜睜看著連掙扎都不敢的小灰,嬉笑怒罵,指點生死。
小灰是他那一族僅存的最後一個族人,此刻正面臨種族滅絕的悲劇。他已經被遺棄在竹窩裡了,誰還會這麼冷酷惡毒,忍心斷絕他殘存的生機?而且連乞求的機會都不給他?即使他族滅亡的命運最終無法擺脫,但決不應該是慘死在同一族群人手裡!
樂菱來不及憤怒,木靈力和羽翼同時放出,霎那融進金竹林濃厚的木靈氣裡,只見一道青紫相間的光球掠過小灰,直入金竹林。再出現時,已經還原成黑紫色勁裝,和一頭飛揚的紫黑色短髮。護衛裝備已經碎裂無蹤。
樂菱一手抓著站立不住的小灰胳膊走出金竹林,身周還迴旋著尚未消失的勁風,蕩淨身後竹林的一地落葉。
金竹林外那十幾個衣著光鮮的漂亮少年,得意的笑容已經僵在臉上。居中靠前站著的,正是大緋小緋兩兄弟,震驚地看著突然出現的變故。
眼見臉色清冷的樂菱扔下癱軟如泥的小灰一步步走近,大緋小緋回過神來慌忙連連往後退,兩邊的少年也隨之而退卻。
眾少年驚慌地退至湖岸,再退一步,就得下湖了。
樂菱見狀停下腳步,正待開口質問,卻見右邊不遠處還站著一個人,眾少年一退後,就顯露出來,張著大嘴,一臉驚色,一身護衛裝束,正是塔布。
樂菱立刻轉向塔布問道:
「這裡發生何事,塔布隊長可否告知一二?」
塔布手裡還拿著竹筒,樂菱一時判斷不出他是早就來了,還是剛到。但見其聽到自己問話,搖了搖頭之後,卻面現愧色,心裡已猜到幾分,於是又問道:
「塔布隊長身為護衛之長,應負有保護族人生命安全的責任吧?為何任由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灰掛在金竹枝上?或是你認為他掉下來不會摔死?還是你也覺得得不到傳承的人生命是多餘的?是誰將小灰掛在上面的?你?還是這裡所有人?」
「不,不是我!伶兄弟,我,唉!」塔布似有難言之隱,只叫得樂菱一聲兄弟,就迅速避開樂菱的直視,瞟了一眼大緋,乾脆蹲下,垂下頭,將竹筒緊緊抱在懷裡。
樂菱將目光轉向大緋,後者正惡狠狠地盯著塔布,見樂菱冷眼看向自己,轉頭看看左右兩邊同樣看著他的一眾少年,突然跳起來叫囂道:
「是我把他掛上去的,那又怎樣?他個醜八怪,竟敢奢望天上的星星!他那難聽的嗓門唱的那是什麼?那令人噁心的嘴吹的又是什麼?竟敢夢想得到阿格布,呸!他配嗎?!就憑他那醜樣和公鵝嗓音,也配吹奏樂器和歌唱嗎?只有我,不,我們才有這資格和榮耀!是我把他吊在竹梢上了,你一個小小的護衛,又能把我怎麼樣?有本事你也可以把我吊上去啊,看看我會不會摔死,哈哈哈……」
樂菱冷冷地看著面孔扭曲的大緋,可惜他那響遏行雲曠古爍今的歌喉了,此刻被妒忌燒成了雞鳴犬吠。外強中乾就是如此表現的吧?不思在比較中進取,卻要謗毀棒殺他人。
一眾少年聽到大緋歇斯底里的笑聲,有如打了強心針一樣活了過來,也紛紛鳴吠起來。
「誰敢把我們鸚鵡族的驕傲啄羊族長的寶貝吊到竹梢上去?啄羊族長一定會狠狠懲罰他的!」
「大緋哥才不怕被吊呢,他還能飛得更高,飛到天上去的咯。」
「大緋哥那是可憐他,才讓他享受高飛的滋味。」
「我哥那樣高貴,豈能跟這賤種相比?」
「對咯!阿格布一定是戲耍他的,大緋你跟他生氣不值。」
「叫他交出樂器,饒他賤命。」
……
見樂菱面色平靜一言不發,又聽聞眾多的擁護和讚美,大緋越發囂張起來,轉頭沖蹲在地上的塔布罵道:
「哼。蹲在一邊不啃聲就行了?別再指望我幫你說情,叫你弟弟做夢傳承去吧!」
樂菱聽到這裡,已然明白了一切,隨即身化九尺絢麗彩翼,閃電般抓住大緋,朝極南雪山方向飛去。鸚鵡族的傳承者都有羽翼,不是什麼秘密,昨夜雙翼暴長數尺,正好在臨走之前試試飛行的極限速度和高度。
大緋有翅膀是嗎?而且比蝴蝶還飛得高。姐帶你到極南雪山頂上玩玩去。
此際藍湖上空水靈力異常濃郁,樂菱一頭融了進去。
藍湖北岸眾人只見到一道絢麗的彩虹從此岸架到半空便突兀消失了,初見那雙美麗的羽翼若夢幻般不真實。定神後相互望望,大緋和伶確實沒了影蹤,這才驚呼驚歎起來,飛奔著往藍湖南岸去報訊。
一個伶護衛能劃破虛空瞬間消失的傳聞迅速傳開,只能短距離蹦飛的攀禽類鸚鵡族人,簡直難以置信孤仙正傳。
消息傳到了啄羊族長的耳朵裡,啄羊族長又驚又喜。在所有的飛禽族裡,速度就代表了實力。猛獸也是一樣,虎族對上豹族,不論神王的話,也不一定能拿豹族怎樣。伶護衛不是還有火攻技能嗎?鸚鵡族的金剛啊,會是怎樣的一個勇猛種族?
啄羊族長興奮得忘記了樂菱口中金剛族已被滅的悲劇。地魂從南炎聯盟的地網結界中帶走的書籍內查到這個世界沒這種族,所以才會叫樂菱冒充金剛族最後一名族人。即使有心人想起來了,滅族的黑鍋自有萬惡的人族來背。
塔布不知為何也興奮得不行,忘記了樂菱的責問。跑了幾步,又倒轉回來,把竹筒送到坐在地上猶在雲端的小灰手裡,親熱地拍拍小灰的肩膀,和小灰並排坐到了一起,抬頭望向藍湖的上空。
懲罰了大緋,伶護衛一定還會回到這裡來看小灰。
彩雲之上的極南雪山頂,像層層彩蓮瓣簇擁著的蓮台。百丈蓮台中空,如火山的噴口。其實,它就是一處火山的噴口,深不見底,白雪覆壁。覆斗深處的一處冰壁上,長著一株火紅的植物,十分搶眼。
樂菱帶著嚇得不能言語的大緋降落之時,注意到了那株植物。樂菱將大緋扔到雪地上,對他說道:
「你可以飛回去了。」然後自己一頭撲進了火山口,來到那處雪壁前。
只見潔白晶瑩的冰壁上,生長著一株半尺直徑的火紅蓮花,嬌嫩透明的花瓣,令人怦然心動。樂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欣喜,遺忘了之前的憤怒,伸手輕輕撫摸花瓣,有種心疼的感覺,忍不住想帶走呵護。
小心翼翼地薄施火靈氣融化邊緣冰雪,輕輕把住花莖上提,沒有想像中困難,長長的花莖下竟無根須,有如活物,深紅色的莖尾纏上樂菱的手腕,火蓮在掌心搖曳顧盼,似有無限歡喜。
樂菱見狀嘗試與火蓮交流,許久,除了感覺到同樣的歡欣外,再無別的。頂上卻傳來大緋帶著哭腔的聲音:
「喂————,伶…………你還在嗎?」還有害怕的顫音。
樂菱這才記起,上面還有個寶貝。應該嚇壞了吧?於是沒好氣地將火蓮移進聖蓮空間讓地魂照看,緩緩飛昇上去。
樂菱懸在火山口上空,冷冷地看著臉色發青雙臂環抱渾身哆嗦的大緋。
「怎麼,化形獸也會怕冷嗎?」
「啊,感謝長生天,伶,你還在這裡。我以為你已經扔下我走了。嗚……」
大緋激動得乾脆傷心地哭起來,像個受委屈被拋棄的孩子。
「不是放你回去了嗎?你可以回去把小灰也扔到這裡來。」樂菱依然冷冷地說到。
「不不,我不敢。長生天在上,大緋沒這本事也不敢飛到這神聖的雪山頂上來。」
「神聖的雪山頂……什麼意思?這裡不能來的嗎?」樂菱意外地問道。
「是……的,聽說雪山神的怒火非常可怕,能將整個極南燒成灰燼……」大緋小心地回道。相比雪山神的怒火,眼下他更怕的是樂菱。
樂菱心想,不就是火山噴發嗎?不過,自己還是莽撞了,對於此地人們來說,這罪可輕不了。略一思量,警告大緋:
「不敢來你不是也來了嗎,那麼回去後就別說出去。否則我會說是你帶我來的,本來今日之事就是因你而起。」
大緋一聽樂菱話中意思要帶自己回去,根本顧不上樂菱的威脅,高興極了,馬上點頭:
「我不說,不說。殺了我也不敢說,長生天……」
樂菱打斷大緋的發誓:
「想回去不難,但你必須答應我,以後不許為難小灰。不僅如此,還要保護他。以後小灰若是受到任何傷害,你就會得到加倍的懲罰。你能做到嗎?」
「能,我一定照做。大緋知道錯了。長生天在上,大緋一定會按伶的話去做,保護好小灰。」
樂菱這次沒有打斷大緋的誓言,大緋真誠的眼睛正視樂菱,沒有撒謊者的閃躲。這麼說,大緋本質並不壞,只是被情緒所左右了,控制不住。極南人也許都這樣,隨性所致,壞也清澈見底。還真是挑戰人的是非觀啊。
悄然帶著大緋回到藍湖北岸金竹林內,還沒走出金竹林,就看見小灰和塔布的背影,兩人坐在一塊,望著天空發呆。
樂菱想了想,叫大緋繞路回去,自己則掠回了竹窩。
經此一劫,小灰應該體會到自己那番話的意思了吧?小灰的將來,只能靠他自己,不能讓他產生依賴的想法。所以,沒有必要再跟小灰說什麼了。
塔布的事情,自己也幫不上他了,更無可說的話。明天一走,從此天涯海角,不計東西。極南,一個美麗的夢而已,不會再來了。
想到夢,樂菱瞌睡又來了。五行環一恢復,身體處於舒適狀態中,火氣平息之後又無所事事,瞌睡就多多。樂菱又夢見了滿天的搖椅,在夢中,不會感到心痛。
還彷彿聽到有個聲音對她說:不要輕易許願,因為你的願望,無論結果如何,都可能會實現。如你曾祈願見的那個人,和你不再想記起的事。願望實現後的代價,將會要你加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