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零九章 生命之重 文 / 紫曇風白
蟒營,並無想像中的戒備森嚴孤仙正傳。樂菱在營門口報明來意後,迅速被士兵領到了當值將領面前,蟒營全營上下皆知今日蟒王將教訓民間浮誇某偽酒神,是以樂菱一路暢通無阻,在將士們難以言傳的莫名期待中,輕輕鬆鬆地進入了蟒屬西北大營。
酒神大名如雷貫耳,蟒營也有將士親證。雖然蟒王是他們的真神,但幾斤幾兩不少將士心裡都有數,勝算不到……不敢出口的那一成。欸,結局殊難預料,未敢妄言矣。
領路的將領恰是那日被樂菱灌倒之熊族大將軍,身形魁梧的熊將軍面黑耳紅地一路嘿嘿:
「咱蟒王,可不是幾罈酒就能……那啥的……,兄弟可要當心了哦。」
那啥不那啥無關緊要,熊將軍言辭傾向卻十分不明確,僅憑這一點,樂菱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領情,於是顧左右而言他道:
「那日聞將軍屬下口口聲聲為兄弟們報仇,只怕今日也不能善了啊,小弟唯有捨命相陪而已。」心中仍恨著那害人害己的蟒爺,手下留情那是門都沒有。
熊將軍忽停步正色說道:
「兄弟,並非做哥哥的輕浮,身為將軍貿然擾民。這為兄弟們報仇一言,確有來歷,近年來我蟒營軍士無故損失了不少,查探之下,外欠酒賬最多的……當屬緣木魚館,兄弟們這也是找不到發洩之處,想我等從軍守護南炎聯盟百姓,平日裡喝酒行樂,卻也從未誤過軍情,只是這身死之後仍背負……欠賬,難免心中憋屈,所以……唉,不提也罷,讓兄弟見笑了。」
「哪裡,將軍性情中人,如此說來倒是小弟魯莽了。」樂菱忙敷衍道。心中卻暗道原來如此,軍人思想原本單純,再加上又是一根筋的獸族,經不起言語挑唆也屬正常,即便不是同袍兄弟,尋常人若是某個友人亡故後仍負有債務,說不得也難免心生惻隱。是了,難怪那日他們不但言稱報仇,更意在燒燬緣木魚館賬簿,想來便是為了替死去的同袍勾銷賬單。拳拳之心卻也難得。這種事還真難以評斷是非,至少,樂小仙本人就無法將其區分得一清二楚。
見熊將軍赧然前行,許是想到了那日的難堪收場,樂菱忙岔開話題問道:
「據小弟所知近來南炎聯盟並無戰事,將軍所說之無故損失軍士,也是被人索魂了麼?」
不料熊將軍對樂菱此問卻不作答,歎了口氣道:
「此乃軍機要事,兄弟最好別胡亂打聽,……以免惹禍上身孤仙正傳。」
「哦,多謝將軍提醒,小弟失言了。」樂菱忙道。
熊將軍笑了笑,不過眼底的一線恐慌仍被樂菱敏銳地捕捉到了,想了想,未敢繼續刺探,對索魂者又多了一分警惕。
說話間來到西北大營校場,校場正中矗立著蟒營大旗,西南風中,黑底大旗上一隻血紅的怒蟒迎風招展,栩栩如生,幾欲撲出。樂菱無暇顧及蟒旗下的點將台,被校場中傳來的陣陣雄壯歌聲攫住了神思。
細細聽去,那歌聲分明是普魯士練兵曲,北洋軍歌,乃至大爺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旋律……儘管歌詞不同,卻能明顯聽出改自張之洞的大帥練兵歌。
樂菱不由怔愣住了,在確認眼前的確是南炎聯盟的一處軍營之後,依舊無法從時空逆亂的混沌中走出。
點將台上蟒泰似乎早已恭候多時,身被白底血蟒大氅,內著血紅戰衣,肩斜金色綬帶,一頭紅髮如旗上怒蟒一樣耀武揚威。見樂菱出現在校場,撇開身邊簇擁的將領迅速飛上前來,一邊開心地笑著,一邊說道:
「本王望眼欲穿,終於等到你了,就知道你絕不會失信於我,啊哈哈,快來檢閱一下我這蟒營如何?一定不會令你失望的。」
熊將軍見蟒王現身忙恭身退離。
樂菱聞言卻十分奇怪,站定望向蟒泰,此人何故表現得像迎接一位至交好友,他這蟒營如何跟我有什麼關係?於是遲疑地說道:
「我沒記錯的話,此行是來與蟒王比酒的……」
「著呀,可這跟先檢閱我的軍隊沒衝突啊,哎呀,我的玉兒姐姐,您到了我這兒還掩飾什麼?蟒泰不知道你為何要藏在那個小破酒館裡,不過我老祖說了,無論你做什麼都不許過問,嘿嘿,你就當我蟒泰沒問好了,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是吧玉兒姐姐?嘿嘿嘿嘿……」童言無忌的蟒泰傻乎乎地撓頭笑道。
什麼……玉兒,我?
蟒泰突如其來的話語令尚在混沌中的樂菱腦中更是一片混亂,瞬即又石破驚天冒出一股強烈的念頭——這軍營我來過,這歌,是我傳唱的!凝眉天際恍恍惚惚,嘴裡喃喃念到:
「你……叫我什麼?」
似問非問,不知是否需要答案。
地魂一拍腦袋大叫到: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命算。千防萬防,哪知竟會在蟒泰這笨蛋這兒翻船?望向池中的天命二魂,眼珠子拚命轉動起來。
蟒泰疑惑地順著樂菱的視線看向天空,嘴裡卻認真說道:
「不就是……玉兒姐姐嗎?以前蟒泰也叫你聖使姐姐,你死了之後,我老祖告訴我說你會重生,所以儘管你模樣變了,但那天我和你一對話就知道是你了,因為除了你沒人敢對我蟒泰說要滅我。」忽爾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嘿嘿,當然我是……後來才想起的。蟒泰我聰明吧?不過你比我更聰明,蟒泰服你,所以樂意尊你為姐。哦,你現在不叫玉兒了,蟒泰也不能叫你姐姐了。你看我把你教的陣法已經擴展到全營了,你先看看好不好?嘿嘿嘿嘿……」轉眼卻見樂菱神思恍惚往前走去,忙掩住了嘴,揮手示意前路的將士讓出了通道。
樂菱耳中迴響著那神奇的軍歌,入魔般穿過場中將士向點將台緩緩行去,一步一片段,剎那如永恆,無數前塵舊事向眼前撲來……
你是重生的,重生的,重生的……
獵獵蟒旗下,點將台上分左右整齊碼放著上百罈酒,象牙搖椅擺放在堆滿鮮花水果的紅木條桌邊,分外醒目。樂菱輕輕撫摸著象牙搖椅,曾經陪伴自己的日子一點點浮現,緩緩坐下閉上眼輕搖起來,淚珠晶瑩不斷地滑落下來,嚇得蟒泰趕忙揮手趕走了台上一干愣神的獸將。
良久,樂菱睜開雙眼,平靜地望向蟒泰,說道:
「我的事你不許對任何人說起,包括你老祖。」
蟒泰順從地點頭,不過,很快又忸怩起來,支支吾吾地說道:
「那,你可不可以……在將士們面前,讓我,嗯,讓我……」
樂菱微微一笑,回到:
「可以,不過你得先向長生天起誓,我便讓你贏。」
蟒泰大喜,忽爾又想起什麼,為難地問道:
「我給自己說可以不啊?不說可難受了……」
樂菱無語,半晌,點頭說道:
「不可以。」
蟒泰頓時一臉苦相。
是日,樂菱與蟒泰分別飲下了無數罈美酒,在蟒泰的極限之前,樂菱倒在了象牙搖椅上,每一罈酒的第一口,都被她真實地喝了下去,只願在長長的睡眠中,忘卻舊夢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