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36 若有知音見采，不辭遍唱陽春 文 / 寶簾閒掛

    狄青和寶兒乘坐的馬車終於進了東洲城，寶兒從窗簾的縫隙向外瞧了瞧，東洲城不愧為五洲大陸上幾個最大的主城之一，城裡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城，自有一番熱鬧景象。

    行了一會，馬車停在一門首蹲著兩隻大石獅子的黑漆大門前，大門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書有「狄府」兩個大字。正門未開，馬車行至西角門處，早有幾個婆子迎了上來，幾個衣帽周全的小廝抬著一頂小轎候在一邊。

    狄青當先一步從車廂裡下來，順手為寶兒打起車簾，寶兒緊跟在後面下了馬車，抬眼向四周打量。旁邊有一個婆子急忙趕上來，一邊在嘴裡說著請大小姐上轎，一邊慇勤的掀起小轎的轎簾，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

    寶兒又看了狄青一眼，狄青黑布蒙面巾上的眼睛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直視地面一言不發，寶兒懷疑這個人應該是心裡彆扭在鬧脾氣，此時不易上去觸霉頭，遂轉身順著那婆子的意思移步上了青色小轎，一旁的婆子撂下轎簾，小廝們抬起小轎，一群人跟在小轎的後面浩浩蕩蕩進了狄府。

    待到青色小轎進了西角門，拐過一個轉角，狄青才抬起頭。他這一趟劍指峰一行，狄仙兒嬌蠻固執狄家府上上下皆知，在接到任務出發伊始本就沒打算會有多順利，只是先在劍指峰和寶兒比試意外讓寶兒掀了蒙面的黑巾看到了容貌，好不容易回到自家門口，在東洲城城門前這個行事沒譜的大小姐又和城主府的人幹了一架，黑龍鞭揍得兵士小頭目生死不知，接二連三的狀況還是超出了狄青原來設想能接受的限度，

    奇怪的是，現在對風評一直不好的狄仙兒，狄青此時心裡的感覺卻頗有一種冰火兩重天的滋味，城門前狄仙兒蹲在地上將男童摟在懷裡輕聲安慰的那一幕不時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久久揮之不去。

    這邊狄青苦思不解，那邊寶兒乘坐的青色小轎已經行至儀門處落了轎，幾個婆子簇擁著寶兒下了轎，其中有一個膽大的婆子上前伸手要攙扶寶兒手臂，被寶兒不著痕跡的甩開，那婆子一臉訕訕退到後面。

    塞恩星憲法明文規定，每個出生在塞恩星的公民生而平等，科技的發達使所有需要人力來操作的簡單體力勞動幾近絕跡，出行時有方便的無人駕駛軌道車或者專業機器人操作的小飛艇代步。

    然而在從進狄府大門到內院這一路行來，寶兒坐的人力小轎是扛在四個年輕小廝的肩膀上的，一路行來一上一下顫顫巍巍，五六個婆子低眉順目，圍前圍後，若是有不小心撞到寶兒的目光都會立即低頭躬身，一臉恭順的下人模樣。這樣的與人相處模式寶兒只在資料的描寫裡看過一些，從來沒有親身經歷過，現在身處其中感覺很有些彆扭。

    一行人進了垂花門，穿過穿堂，過了小廳，前面是三間正房，還沒行至房門口，裡面早有一名穿著華貴滿身環珮叮噹的婦人在幾個小丫鬟的簇擁下迎了出來，只見她兩隻眼睛彎彎笑成兩隻月牙形，朱唇未啟笑先聞，開口道：

    「仙兒妹妹，讓嫂嫂好等，今日這人可算是到了。」

    態度十分熱情的華衣婦人上前幾步攜住寶兒的手，兩人並肩入了前面的正房。下人們在幾踏上擺上新鮮的茶果，二人對面落座。

    寶兒眼觀這室內的雕樑畫棟，茶几擺設，富貴奢華大大不同於她在劍指派居住的那幾間簡陋清冷的小屋。之前在寶兒的想法裡，在這個以擁有絕對主宰實力的修真者為最高階層的修真星球，按一般常理看來，作為修真者的一應生活起居條件都應該比五洲大陸上的普通民眾要優越舒適才對，沒想到她親眼看到的與之前的想像恰巧相反，修真者居住的環境和日常生活之清苦遠比不上普通人社會中的氏族大戶的享受奢華。

    坐在茶桌另一端的婦人名叫榮月眉是狄仙兒的大嫂，目前兼任狄府內宅的管家。榮月眉此時心下詫異，她是續絃，剛剛經狄家主母授權打理狄府中內宅事物的時間不久，近日聽聞婆婆最小的ど女狄家的大小姐，自己從未見過面的小姑子狄仙兒要回來，心裡一直七上八下，表現是一定要好好表現的，但這名小姑子的風評讓她著實費了一番腦筋。一早就吩咐將狄仙兒從前的住所灑掃整理的乾乾淨淨，本人更是早早候在正屋門口迎著，不斷的派丫鬟打探消息。

    提了幾日的心，當眼前真正見到這位傳說中潑辣嬌蠻，說翻臉就翻臉，一點情面都不顧的小姑子，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兩個人落座了半日，硬挑毛病的話只有這位狄家大小姐這一身的裝扮太寒酸了些，偶爾露出的笑容太寡淡了些。

    這次會晤讓榮月眉這個做嫂子的十分知足，沒找茬，沒摔東西，沒擺臉色，姑嫂和睦，她還求什麼？

    兩個人簡單吃點了茶果，榮月眉眉眼堆笑道：

    「妹妹，你先時的住處嫂子我這幾日著人重新打理了一番，裡面嫂子我看來著實是素淨了些，沒有妹妹點頭也不好隨便多加添置，回頭妹妹看了有什麼缺了少了，或是忽然想起喜歡什麼，都和嫂子說，定要合了妹妹的心意。」

    言罷起身，熱情的在前面引路，一群丫鬟婆子在兩人身後跟隨小心伺候，一行人穿堂越捨，來到了狄府後院內宅一個獨立別緻的院落。

    眼見前方一帶粉垣，有數顆翠竹掩映，入門便是曲折遊廊，走在石子漫成的甬路上，寶兒心中暗自點頭，好個清靜幽雅的所在。

    小小兩三間房舍，一應床几椅案擺放樸素簡潔，寶兒信步走到同為竹木材料做成的窗邊，憑窗而立，小院裡水木茵茵，綠竹蔥翠，不聞人聲只有偶爾鳥雀的鳴叫，竟給了寶兒一種結廬獨居的錯覺，抬手扶在窗旁一處几案上，手下碰到一物，發出沙沙的響聲。

    寶兒低頭，目光正落在几案上一處鎮紙壓著的兩句工筆梅花小楷上，書寫用的紙質已經略有發黃，顯見是狄仙兒離家以前所書，榮月眉為了討好小姑子，房內一應的陳設一樣都沒做改動，原物都放在了原處。

    發黃的書紙上寫的是兩句小詩：若有知音見采，不辭遍唱陽春。

    寶兒的目光落在兩排梅花小楷上，久久沒有說話，榮月眉在一旁察顏觀色，心裡揣度這院子和這兩句詩都著實孤冷了些，怕一不小心勾起這位小姑子以前某些人盡皆知的不痛快的往事，急忙笑著對屋外早就候著的幾個丫鬟招呼道：

    「你們幾個戳在外面做什麼，還不進來拜見大小姐。」

    桃紅柳綠四個模樣俊俏舉止溫雅得體的丫頭魚貫走進屋，榮月眉伸手拉了拉正在沉思的寶兒，喚回她對這邊的注意力，指著面前低眉斂目立著的四個丫頭介紹道：

    「這是娘知道你走之前遣散了身邊的丫頭，怕你回來沒有得力的在身邊伺候的人，特意指的這四個在府裡論性情行事都數得上的幾個大丫頭，分別賜名梅、蘭、竹、菊，妹妹你看看，以後她們就都是你的人，要打要罰要賞要獎全看妹妹的心意。」

    寶兒抬眼細瞧眼前的四個丫頭，心中暗道：既然是那位主母特意賜下來的丫頭，她還真不敢要，當下冷了臉，淡淡的道：

    「我這些年在門派裡修行所有的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打理，早就習慣了獨處，最厭煩旁邊多個人礙眼，嫂子將屋裡這四個並屋外候著的那些丫頭們都打發出去，這次我回來也不會在家停留幾日，就不用安排人來伺候了。」

    看寶兒忽然冷了臉，榮月眉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訕訕的，有些下不來台，這四個丫頭並那些灑掃的都不要，平日這位姑奶奶的吃穿用度要怎麼辦？難不成讓她這個做嫂子的天天往這裡送？再看寶兒現在這一身打扮，榮月眉眉頭皺的更深，小姑子可以不要姑娘家的尊貴，這狄府狄家大小姐對外的臉面怎麼辦，她這趟差事若是在這裡辦砸了，怎麼向那位厲害的婆婆交代？

    榮月眉這裡想來想去沒個好辦法，那邊外院裡咚咚咚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小丫鬟沒規矩的徑直闖進姑嫂兩人所在的屋子，臉色因為一路跑得著急，掛上一層紅暈，滿臉神色緊張，進屋後匆忙對屋裡的兩個主子行禮，開口就道：

    「前院大門呼啦啦來了一群城主府的兵士，正在大堂和管家交涉，管家吩咐速尋大小姐過去，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