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朝失足 第二十六章 李幽若 文 / 謎語
第二十六章李幽若
「王爺！」正打算命人去打點水來的小容剛出門便看見了皇甫逸風，忙退到一邊恭敬地行禮。
「若兒呢？」清冷的黑眸平靜無波。只有一直跟在皇甫逸風身邊的影雲知道，王爺若真的像表面上那般不擔心，一路上也就不會策馬狂奔了。
「回王爺，在房裡呢。」
「怎麼樣了？」
「大夫剛走，說小姐只是身子虛，再加上多日失眠，積鬱成疾，因而氣血不暢，調理一陣便好了。」雖然自從顧因那煞星得風寒之後自己便一直被玩弄，但畢竟是王府大丫鬟，八面玲瓏也不是隨便就能被煞沒的，小容十分伶俐地引著皇甫逸風進入內室，一邊回答皇甫逸風的問話，當然，「積鬱成疾」是她自個兒加的。「積鬱」這件事，哪是把把脈就能知道的啊？
雖說「調理一陣便好」，但重點是「心病還須心藥醫」，這藥方還得有王爺這藥引才行……不對，這也不是重點，更重點的是，如此一來，就要換顧因那掃把星「積鬱成疾」了，看她能得瑟到哪裡去！自己果然是個人才！
一想到顧因等會兒會氣急敗壞地來自己面前跳腳，小容就是有一種莫名的自豪感與滿足感！果然還是咱小姐魅力大，啥都不用做，只用往那兒一躺，就輕鬆完勝，直接遠隔千里把王爺從那用足心機費盡腦力的妖女身邊給搶回來了！或許這就是運籌於……或者說是躺倒於「帷幄」之間，決勝於千里之外的最高境界吧？
不同於小容反常的高漲情緒，皇甫逸風俊秀的眉毛不著痕跡地皺了皺，腳步稍稍加快了些。
多日失眠？積鬱成疾？自己好像的確有段日子沒有來這裡了吧？這個丫頭啊……
「小容。」
「奴婢在。」
正和假想的顧因激烈廝殺的小容眼見快把她揍成豬頭了，被這聲音一嚇，一晃神，便被假象中的顧因一腳踏到了臉上！
勉強穩住身子，小容故作鎮定地一盈身，等候王爺的下文，順便滿臉晦氣地在心裡告誡自己以後一定要找個安靜無人的地方清心詛咒，免得再次被人一嚇而便宜了顧因那魔頭，居然在自己的幻想中都能擊敗自己，豈有此理！
「以後若兒若有心事，馬上通知本王。」
「是，王爺！」活像一個爛了牙的人突然得知世上還有牙醫這一存在。小容一掃先前被人欠了八百萬似的陰霾，頓時樂了，頻頻點頭，她就是知道自己的小姐還是最得王爺心的一個！
無視小容似乎有點過了頭的興奮，揮手屏退了小容與影雲，皇甫逸風一個人走進了這佈置得清雅大方的房間。
腳步輕輕地落在那白玉石上，似乎不想吵到裡面睡著的人兒。
桌上的檀香上飄著隱約的青煙，整間屋子裡瀰漫著令人心神安寧的氣味，靜謐而清幽，如山間的林蔭道，似乎還能聽到泉水滴答滴答的聲音。窗外溜進來的輕風在流蘇間穿梭嬉鬧，夕陽的餘暉灑在旁邊幾本書的上，在字裡行間灑下將行的溫度，漏下的幾縷殘陽跌在了白玉石的地板上，映出七彩的光斕。小几上放著未完成的刺繡，鴛鴦戲水，卻只來得及繡上一隻高傲逼真的生靈，在那碧水中獨自映水而戲。幾卷散落在地上的綢線，被一根絲線牽著的銀針滑落下桌子，在偶過的微風中輕輕晃出銀彩，精緻而落寞。
右手邊是一個巨大的屏風。皇甫逸風在這屏風前停了腳步，凝視著上面的畫。
精緻的銀線被人用心地縫上，每一根都似乎承載著製作這巨大刺繡的人的萬千愛戀，無處可說，只能寄於這絲線上。這刺繡不同於一般的，不是鴛鴦也不是百花，是一根巨大的蠟燭，旁邊被精心地修飾過，雖奇怪卻不顯突兀。
你若是一根燭，我便是那火，點燃了，只會蠟盡焰滅。所以……
不要！你什麼都不知道！那就不要隨隨便便趕我走！你聽著！你若成煙而去，我必化淚相隨！
皇甫逸風眸中光華幾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隨後搖著頭微微一笑，撫著上面的燭火輕歎了句：「傻瓜！」
這一聲歎的雖輕，卻顯然已驚醒了屏風之後的人。一道溫婉甜美的女聲不確定地喊了聲：「王爺？」
掩去眸中的深不可測，皇甫逸風繞過屏風走了進去。
內間並不大，卻被佈置得分外乾淨清爽毫不顯雜亂。
輕紗被一隻素白纖細的玉手緩緩撫開，精巧絕美的小臉似乎有些蒼白，原本賽雪的皮膚此時毫無血色。盈盈含笑的水目下卻是淡淡的黑暈，暗示著佳人的「多日失眠」。粉嫩誘人的櫻唇輕啟，問候間皓白的貝齒撩人心神。烏黑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身後，襯得原本就瘦削的身子愈發惹人憐愛。如此絕色，誰能移得開目光呢？
走到床邊坐下，按住想要起身行禮的佳人，讓她靠坐在床頭，皇甫逸風看著那張雖溢滿可人的笑意卻愈發令人心疼的蒼白小臉，胸口似乎被堵了什麼東西，悶得難受。自從顧因為自己開藥之後，已經很少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一想到那個現在可能拿王叔當出氣筒的女子，皇甫逸風難得柔和下來的黑眸變得深沉。
「王爺怎麼來了？也不早點通知若兒，若兒失禮了。」李幽若溫柔的聲音中有著掩飾不了的驚喜與懊惱。
「來看看你。好點兒了嗎？」收回因顧因而百轉的心緒，皇甫逸風細心地為她捻好被子，帶了幾分無奈幾分輕責，「怎麼不好好照顧自己？」
「若兒沒什麼大礙，還叨擾王爺，若兒實在是不該！還望王爺責罰。」水眸中滿是自責，李幽若望向皇甫逸風的眼中帶著一絲拘謹，生怕惹皇甫逸風心煩。
「什麼該不該的，病了就好好休息，好好調理好你的身子就好了，不要再亂想了。」
「若兒明白，若兒會照顧好自己的。王爺也是，現在雖然時局逼人，但王爺也要注意身子，莫讓國家大事傷了心神才是。」看著眼前這俊逸桀驁的男子，李幽若忍不住關心道。
她知道皇甫逸風的才華，臨危不亂淡定機敏，讓人無條件的信服與效忠，他就是有這樣的魄力。他的謀略可謂精密而又大氣，小到細節百密無一疏，大到破千軍萬馬，網籠於不知不覺間，一網打盡絕無漏網之魚。這樣的男子，集才智皇權於一身，桀驁冷俊，有人慕其足謀，拜其傲骨，想收於囊中，有人視之如眼中釘肉中刺，除之而後快。危機四伏，不知道下一秒出現的白刃還是毒藥，這樣的他，又怎能活的逍遙無慮呢？而自己只是一介女流，無才無智，只淺讀了幾卷書，當許多人在為天下打拼，為皇甫逸風分憂解勞時，她卻除了做做閨中細活，什麼忙也幫不上，反而還要讓皇甫逸風費心照顧，一想到這裡，李幽若的心中更是苦澀難言。
皇甫逸風不是鐵石心腸，看出李幽若的自責，又怎麼忍心讓她難過下去呢？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你不要擔心這些，只要把自己照顧好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明白嗎？」他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她的身邊保護照顧她，雖然現在是在這王府中，但如若她也不關心照顧她自己的話，那麼這丫頭總有一天會垮掉的。
當初他就猶豫過要不要將幽若放在王府中，若是接她入府，先不論其他的威脅，單單就是府內秀女們為爭寵而勾心鬥角就是很危險的，這也就是為何他頻頻來她這裡的原因，在他眼皮底下，那些女人也就沒有不要命的會來傷害她了……當然，顧因那個脫線的女人另當別論。
再次想到顧因，一向淡定的皇甫逸風已經有點煩躁了，自己居然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兩次想到她，大概最近真的是被顧因那反常的行為弄糊塗了吧？不過，一個曾經只會玩些愚蠢手段的女人突然性情大變，不僅機敏聰慧，醫術似乎也不是放嘴上說說的，這樣的情況，任誰遇到都會多放幾個心眼吧……自己可能也真的是投了太多的注意力在她身上，或許影雲說的對，直接把她丟出王府是最好的選擇……皇甫逸風開始考慮這項計劃的可行性，當然，不是因為他心軟下不了手，而是在思考那原本就厚臉皮風寒後已成銅牆鐵壁的女人被丟出去後再賴回來的可能性有多大。
「王爺可有心事？」雖然皇甫逸風表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但跟皇甫逸風接觸了這麼久，敏銳的李幽若能感覺到現在的皇甫逸風似乎在為什麼事煩惱。
「沒事。」面對這樣知書達理的又善良體貼的女子，皇甫逸風輕輕搖了搖頭，這丫頭居然還有空來操心自己？
李幽若眼神一黯，自己還是不能幫上他的忙啊……
不過她很快就重新打起精神，回身從枕下小心地取出一個香囊，遞到皇甫逸風眼前，有點期待地看著皇甫逸風，漂亮的水眸溢滿笑意：「王爺，聽說香囊有順氣解憂之效，怕王爺不喜歡市井間買來的雜香，所以若兒就自己做了個，若兒做的不好，王爺若不嫌棄的話……」
看出李幽若的不知所措與怕被拒絕的不安，皇甫逸風沒有猶豫的接過她遞來的香囊，白色的綢緞上被精心縫製了一隻剛睡醒的獵豹，威武卻又危險，尤其是那雙凌厲的雙目，被刻畫得惟妙惟肖，雖然還是剛醒時的慵懶，卻不難想像出它真正甦醒後的睥睨天下。李幽若一直覺得，皇甫逸風就像是這只豹，但她不知道的是，當這威武的獵豹被繡到這精巧的香囊上時，就有點雷人了，她更不會知道，當林憶藍看見這香囊時，先是指著上面的獵豹大笑「這隻貓長的真像豹！」，隨後就直接丟到茅廁裡淨化空氣去了。
皇甫逸風看著手上的香囊，雖然有種彆扭的感覺，更何況一個男子帶著香囊……但畢竟是幽若一番苦心做出來的，而他又一向是個隨性的人，並不介意世人的眼光，於是便將它掛在腰間，微笑著道謝道：「那我就收下嘍，謝謝你！」
「王爺不用道謝……」幽若紅著臉低下頭，皇甫逸風帶著這香囊，卻一點也不顯彆扭，反而更添了翩翩君子之風，溫文儒雅，自己的香囊反倒相形見絀了。
裡面飄出的淡香令皇甫逸風說不出的清爽舒適，皇甫逸風嗅了嗅，笑問道：「菊花？」
「是。我也不知道王爺喜歡什麼氣味，聽小容說菊花對王爺的病有所幫助，所以就哂了些菊花放進去。也不知道小容說的是真是假。」
「小容？」
「是小容說的。」說起那個一直在自己身邊裝得很凶嚇走一大群的來找碴的秀女的丫鬟，李幽若很是歡喜，「不知道她從哪裡聽來的，說王爺聞了菊香之後便舒服了很多。若兒好高興，王爺的病終於找到藥方了！要不若兒把這院裡的花全都換成菊花吧？」
皇甫逸風輕笑。看來小容是從顧因那裡聽來的，不過也只是學了一半，自己的病，哪是單單幾朵菊花就能治癒的呢？
「不用了，若兒喜歡什麼花就種什麼好了，我的病又何必強求呢，急不來的，不過會好的。」皇甫逸風安慰道，「菊花也是你自己親自哂的？」
「是若兒自己哂的。若兒覺得王爺不會喜歡那些人工的香料，就自己採了幾株開得最旺的菊花，幸好現在正是菊花的旺季，府中可以找到很多。」美眸彎成月牙，閃亮引人。
「其實你不必親自動手，若想送我，命人做做就好，不要勉強自己，你現在該好好調理身子才是。」皇甫逸風無奈地說到，有時候，自己拿這個溫婉的女子還真沒啥辦法。
「不是的，是若兒自己想做！反正閒著無聊，就做著玩玩了。」
盯著這笑靨動人的可人兒，皇甫逸風沉默良久，看得李幽若窘迫得羞紅了臉低下頭，才突然問了一句：
「若兒，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嗎？我說過，你只用安心待在府中，不要想太多。」
「王爺，我……」被這麼一問，李幽若有點猶豫地看著皇甫逸風，銀牙輕咬紅唇，絕色佳人美眸中漸漸溢滿了水汽，「王爺對不起，若兒還是想為王爺做些什麼……」
「你啊……」皇甫逸風黑眸中的笑意斂了斂，認真道，「若兒，不要一直覺得是你在拖累我們，其實說到底，是我虧欠了你。」
「王爺……」李幽若急忙想要辯解些什麼，卻被皇甫逸風阻止。
「不要說不是。你把你的幸福押在了裡面不是嗎？」皇甫逸風有時候覺得，這個溫婉柔弱的女子是堅強勇敢的。「若兒，不要以為大家都在為這個計劃努力的時候只有你置身事外，其實你早就在這個計劃裡了。你也有任務，就是要好好保護你自己，這樣我們才能毫無後顧之憂的進行下去。如果，最後我們敗了，那麼，進了王府的你也逃不了了，你怕嗎？」
李幽若的螓首拚命地搖著，「不會！若兒不怕！若兒相信，只要有王爺在，有太子在，我們是不會失敗的！就算最後真的如王爺所說，老天不保佑我們，若兒不會獨活，為了王爺您，也為了燭火之盟。」她說的異常堅定，沒有一絲猶豫。
「這樣就行了，所以你不能再自責下去了明白嗎？」皇甫逸風有一瞬間的動容，他似乎看見了這個柔弱的身子裡爆發出了驚人的氣勢。這癡情的女子……
問世間情為何物，為何這樣一個女子可以為它置生死於度外？而自己呢，又到底何時才能懂這「情」字？
「是，若兒明白了。」點點頭，李幽若露出一抹傾城的笑容，原來她不是累贅啊。
見這丫頭終於開竅了，皇甫逸風一顆懸著的心也終於可以落地了，「看你還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倒是你自己，上次落水沒落下什麼病根子吧？」
「沒有！王爺不用擔心。不過……顧小姐呢？」雖然提起那個推自己下水的女子還是有點後怕，但是聽說她的下場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自己落水的同時她笑得太過得意直接一腳踏到湖裡去了，本性善良的李幽若當然也有點擔心了。
「她？好的很。」除了精神上有點不正常之外。
不過現在皇甫逸風更加好奇的是，如果再給顧因機會接近幽若，她會什麼做什麼呢？是像以前那樣妒火攻心，不擇手段地傷害若兒，還是假意和若兒打成一片以博自己的信任呢？自己要不要為了試探顧因而讓若兒的安危受到威脅呢？
「好的很？」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奇怪？幽若秀氣的柳眉微皺，而且現在小容似乎也很喜歡往顧小姐那邊跑，這是為什麼呢？
原本就在這小院中待得心悶的幽若也有點想見見那個聽說把王總管嚇進人工湖中的女子了……雖然這偌大的清水居裡丫鬟家丁護衛都很多，但畢竟主僕有別，而那些常來找自己「聊天解悶」的好「姐妹」們不可能真正地陪伴自己，因此幽若有時候很期望能有人陪陪自己。
看著幽若，那小巧的臉上滿是雖盡了力卻還是隱藏不住的期望，皇甫逸風歎了口氣，撫開貼在她臉旁的長髮，柔聲道：「別想太多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嗯。王爺慢走。」溫順地點了點頭，李幽若躺在床上，依依不捨地目送皇甫逸風離開。
她突然覺得好孤獨，沒有人陪著……
但就算是為了王爺，自己也一定要堅強才行！
你若是一根燭，我便是那火，點燃了，只會蠟盡焰滅。
你聽著！你若成煙而去，我必化淚相隨！生生世世，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