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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一十四章 所謂佞臣 文 / 三月果

    昨日下雨,今晨就格外冷了幾分,薛睿睡下不到一個時辰,就醒了過來,昨晚他和余舒談了一夜,直到東方泛白,才各自安眠。

    從余舒口中,他悉知薛家眼下困境,始因那一張皇榜通緝令,追本溯源,居然是景塵記起他遭人暗害的始末,畫出了薛府二總管徐力的人像,才使薛家受到皇上猜忌,一發不可收拾。

    莫說是皇上起了疑心,要對薛家一查到底,就連薛睿思前想後都覺得太過巧合,景塵遇險之時,恰是徐力奉命到義陽與紀家議親不成,在他們回京途中。」小說「小說章節

    徐力被捕入獄,緊接著太史書苑那個疑凶就消失無蹤。

    還有,他早先就對祖父相中一個右判府上的小姐感到奇怪,哪怕他曾因與十公主有過婚約不好婚配,就憑他是薛家長子嫡孫這一身份,多得是門當戶對的人選。

    結果這婚事剛起個頭就泡湯了,倒是他跟著徐力白跑了一趟南方,待沒幾日就動身回程。

    現在回想,說不得這就是個幌子,祖父讓徐力到義陽議親是為了掩人耳目,另有使命而未可知。

    如果真是祖父派出徐力阻攔景塵進京,那麼他所圖所求就發人深省了。

    「阿弟,你睡醒了麼?」金柯在外面敲門,驚醒了陷入沉思的薛睿,他壓了壓額鬢,到外間給他開門。

    「昨日來回奔波,你怎地不多睡一會兒,這麼早就起來。」金柯看著衣衫整潔的薛睿,頓了頓,是問:

    「阿弟這是要出門嗎?」

    自打薛睿猜出了金柯的來路,雲華允許他陪同薛睿進京,他就改了口,過去半個月都喊薛大人,現在一口一個阿弟,毫不生疏。

    薛睿不管他怎麼套近乎,對他態度從前一樣,不冷不熱。他愛跟著就讓他跟著。卻不向他打聽雲華半個字。

    「我要回相府報平安,你要跟著我嗎?」薛睿說。就算不讓他同行,他也會偷偷跟在他後頭。

    「要的要的,義父讓我寸步不離地保護你。阿弟。咱們吃了早飯再去吧?」

    薛睿點頭。叫人進來擺桌子上早點,吃飯時詢問金柯:「京城裡有人認得你嗎?」

    他此次回京,身邊突然多出來一個人。有心人肯定會打聽,萬一查出金柯什麼底細,唯恐節外生枝。

    金柯瞅著他喝完了一碗羹露,忙拿大勺再給他添上一碗,嘴上道:「不怕,我每回進京辦事,都喬裝打扮過,沒人認得我這張臉。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我是個遊俠兒,你在鳳華府遭人劫持,為我所救便是。」

    薛睿無故失蹤,必要有個交待,這番解釋勉強可信。

    他們吃過早點,余舒還在樓上睡覺,薛睿不許人吵醒她,叫來林福吩咐了一通,昨晚死了人,雖沒鬧到官府,但紙包不住火,酒樓最好是暫時閉門謝客,避免事端。

    這一關門,就不知到幾時了。

    薛睿一走,林福就召集了忘機樓眾人,將薛睿的意思傳達下去,於是大家分頭收拾,貴六帶著幾個夥計將前頭樓上樓下打掃了一通,林福帶著小晴小蝶把貴重的擺設都收攏到一起,鎖進庫房,秀青使喚雜工將廚房的雞鴨魚肉山珍海味分門別類,能存放的存放,不能久置的都清點出來,這一核算,少說賠進去幾百兩銀子。

    所幸距離下次採買的日子還有幾天,不然要浪費更多。

    外面忙的熱火朝天,愣是輕手輕腳,沒弄出多大動靜來,余舒在房裡蒙著被子睡得昏天暗地,沒有丁點醒來的跡象。

    ***

    三日前,薛凌南進宮勸諫氣昏了兆慶帝,被悄悄遣送出宮,就在府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論誰上門勸說打探,一概不予理會。

    這天聽到下人慌慌張張跑來稟報,說是大公子回家了,他不見驚喜,只從容吩咐身邊管事將人帶到他書房來。

    一炷香後,祖孫兩人相見,時隔十多天,歷經波折,卻沒有半點激動的情緒表露出來,薛凌南聽完薛睿講述他在鳳華府遭人劫持,受困多日才得脫身的說辭,表現的相當冷淡。

    「既然回來了,就盡快到大理寺銷報一聲,好叫人知道,你不是畏罪逃脫,官丟了不要緊,別為你一個人敗壞了薛家門風。」

    薛睿已從余舒那裡得知他被停職查辦,再是淡薄名利,也有些不是滋味,他是兩榜進士出身,這個大理寺少卿當得問心無愧,查案辦案雖累,他卻從未懈怠,不願別人背後指點,說他全憑家世,舉凡分內之事,無不盡心盡力。

    「我會去找郭大人說明此事。」薛睿看不出薛凌南是對他被人劫持一事不以為然,亦或是根本不信他的編造,於是就主動提及:

    「我一回到京城,就聽說徐總管被人認成是通緝犯抓進大理寺了,而我失蹤一事被人宣揚成私逃在外,究竟何人居心叵測,借題發揮,以我失蹤之事構陷薛家。」

    薛凌南打量著他,道:「依你看會是誰呢?」

    薛睿迎著他的目光:「那要看徐總管到底犯了什麼事。」

    徐力是否冤枉,沒有人比薛凌南更清楚,到底是景塵有所誤會,還是薛凌南真的在暗中計劃著什麼?

    聽出他話裡一絲質疑,薛凌南板起臉來,義正辭嚴道:「我們薛家世代忠良,一心維護大統,又豈會有忤逆犯上之心,徐力被抓事有蹊蹺,尚無蓋棺定論,但老夫以為清者自清,就算聖上一時受人蒙蔽,早晚都有真相大白的一日,無需驚恐憂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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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從神情和反應上來看,老人家並無不妥。倒真像是受了不白之冤。

    薛睿低頭道:「話雖如此,可是這京裡多得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眼見我家受到猜忌,就有那趁機會落井下石,無中生有的小人,不得不防。我既已回京,還請祖父帶我進宮面見聖上,稟明實情,外面的謠言便可不攻自破。」

    薛凌南皺起眉頭,面有難色:「理當如此。只是前日老夫入宮進諫。口不擇言惹惱了聖上,短日內,是不指望再進宮面聖了。」

    「這又是何故?」

    薛睿佯作驚訝,實則昨晚聽過余舒匯報。知道事實比薛凌南所講嚴重得多。兆慶帝被氣暈過去。皇后大怒,發作了以薛凌南為首的一干老臣,後來皇上醒來。便將他們攆出宮。

    「你這些日子不在京城,有所不知,聖上下旨派東菁王姜懷贏出兵東瀛,此舉大大不妥,近年來蒙古人屢次騷擾邊城,蠢蠢欲動,正是迫於東菁王威懾,不敢進犯,倘使姜懷贏領兵出征,蒙古人此時揮兵入關,一旦寧冬城失守,後果不堪設想,這是其一。」

    「其二,姜家常年鎮守東北,勞苦功高,聖上早先聽信讒言,誤會姜家有不臣之心,便將其母妹接來安陵,以此掣肘,而今又命姜懷贏冬月出兵渡海,箇中原由,雖不足為外人道,但那姜懷贏豈會甘願,你與他曾結拜兄弟,當知他為人,老夫且問你,接到聖旨任命,他是從,還是不從?」

    薛凌南情緒激動,神態凌人,最後竟問到薛睿頭上,讓他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

    「孫兒不知。」

    「哼,」薛凌南冷哼他一聲,道:「你心中有數,不說也罷。總之任命東菁王為東征大元帥,有無窮後患,為求聖上回心轉意,我才會與鄭閣老、褚閣老入宮陳情,說明厲害。奈何聖上執意如此,偏聽佞臣,不肯收回成命,唉。」

    薛睿留意到他話尾餘音,抬眼道:「您說的佞臣是?」

    雖然薛凌南在朝為官一絲不苟,不似尹相長袖善舞,但他從不輕易樹敵,會用「佞臣」來形容別人,實在罕見。

    「還能是誰,先前為討論派誰出兵攻打倭國,朝堂上眾說紛紜,竟是趁著老夫被責令歸家不得早朝那幾日,司天監任奇鳴上書,擺出一堆玄理,說是他們夜觀天象,盤卜凶吉,指名道姓推舉東菁王領兵東征,任奇鳴不過一個副官,哪來這麼大的主意,無非是朱慕昭在背後推波助瀾,其心可誅!」

    眼見薛凌南怒不可遏,薛睿腦中一轉,便有所瞭然,剛才老人嘴上說著清者自清,恐怕心裡是把徐力被抓,薛家受到皇上猜忌的賬都一股腦算到了司天監大提點頭上。

    徐力表面上是被關進了大理寺,實則皇上交給大提點私下審問,現在人就被關在司天監密室,這事兒余舒這個局外人都能打聽到,薛凌南又怎麼可能全不知情。

    薛凌南之所以歎息,為只為大提點乃是名副其實的御前第一人。

    「聖上的確是倚重大提點,祖父則是忠言逆耳。」薛睿一句話,道盡了現狀。

    忠言逆耳,皇上聽不進去,有大提點在旁,薛凌南就別想阻止皇上派東菁王出兵。

    「你先去大理寺一趟吧,」薛凌南道,「至於進宮的事就罷了,我會盡快安排你二嬸進宮探望你姑母,說清你被人劫持一事,等到她見了聖駕,再做解釋。」

    祖孫二人再無話可說,薛睿這就懂事地離開了。

    他離家這些時日,府裡最擔心的就是薛夫人和薛瑾尋,一出正房,就先去看了薛瑾尋,確認他不在家的時候她沒有受人怠慢,再回到他的院子,叫來小廝寶德,仔細詢問了薛夫人的近況。

    薛夫人的身體還是那樣子,時好時壞,藥不能斷,醫能不停,所幸薛家家大業大,不至於供養不起。

    金柯就跟在他身邊,等到寶德出去了,他才一臉納罕地問薛睿:「你擔心薛夫人,怎麼不去看看她,叫人來問一問就能放心了嗎?」

    薛睿道:「祖父不喜我親近母親,不經他同意,我是不能到後院去看她的。」

    沒有薛凌南許可,他不能擅自到後院去探望母親,只能派人過去問候關心。

    聞言,金柯眉心打了個結,心道:看來這薛家對待阿弟,並不如他以為的那樣親善。

    「不怕,你要想見她,我有辦法幫你瞞天過海。」金柯拍著胸脯保證。

    薛睿卻搖搖頭,拒絕了。他不見薛夫人,不只因為薛凌南不許,亦是他自己害怕面對她。

    有些事,三言兩語解釋不清,說來無用,倒不如不說地好。

    回府轉了一圈,薛睿換上一身常服,就到大理寺請罪去了

    薛睿來到大理寺,見到郭槐安,當面說明了他在鳳華府遭人劫持的情況,有金柯這個人證在,郭槐安並未苛責他,而是委婉地告訴他,皇上正在氣頭上,不便為他求情,讓他先回去等消息。

    薛睿眼看復職無望,沒有表露出傷心難過,敬謝過上司,又到後頭收拾了一些私人物品,與幾位要haode同僚告別,一路上假裝無視了那些刺探與同情的視線,直接回去忘機樓。

    立冬之後,少見晴天,今天中午難得有個大太陽頂在頭上,薛睿從後門進來,一眼就看到院子中央,躺在搖椅上曬太陽的余舒。

    她穿著一條松藍色的長擺裙子,腰間蓋著一條絨毯,脫下絲鞋,套著一雙雪白的襪子踩在椅緣上,曲著膝蓋,兩手背在腦後,闔著眼皮,一搖一晃,光暈在她粉潤的臉腮

    腮上輕輕閃耀,照亮他心頭的陰霾。

    余舒聽到動靜,打了個哈欠,掀開眼皮,轉頭看見薛睿,便咧嘴笑道:「這麼早就回來了,我以為你要到晚上呢。怎麼樣,去過大理寺了嗎,官兒沒丟吧?」

    薛睿搖頭笑歎:「郭大人做不了主,仍要停職查辦,要我看,離革職不遠了。」

    余舒玩笑道:「革職了也好,你這個大理寺少卿當得太累,三天兩頭的查命案審兇犯,日子長了,這運氣就背了。」

    她彎腰套上鞋子,抱著毯子騰出搖椅,伸手拉他道:「你躺這歇會兒,曬曬太陽,驅一驅霉腥。」

    看著他眼下淡淡的烏青,她不好意思明著說心疼。

    薛睿聽話地躺下了,背後的軟墊子讓她暖的熱乎乎,他不知不覺就閉上了眼睛,放鬆下來。

    余舒站在一旁,守了他一會兒,看他昏昏欲睡,就將手上的毯子抖開了,輕輕蓋到他身上,剛要走開,就聽他出聲:

    「阿舒,你想不想開一間大易館?」

    「咦?」她回過頭去,就見他目光灼灼地投向她。

    「我把忘機樓送你,開一間大易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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