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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220章 :縣衙裡的對話 文 / 狗尾巴狼

    碧溪村不大,一旦村中發生了什麼,很快就會被各家各戶知道。

    叫做馮逢的牌頭,也就是目擊劉嘎殺人的那人,和往常一樣回到家。帶著沉重的心情未曾進屋,卻驚喜的發現雞圈裡新添了兩個雞蛋。

    兩個雞蛋代表今日就能多一頓葷腥,給母親改善改善生活。這讓他沉重的心情放鬆許多。

    可當他將雞蛋撿起,內心卻突然變得更加沉重。因為馮逢突然想起,雞圈裡的幾隻雞是劉嘎送給自己的。

    一年前,馮逢的父親病故,當然,這是他自己說的。家中只有母親和他相依為命,家境貧寒,眾人皆知。

    一直沒人幫襯過馮逢,直到前不久劉嘎給了馮逢幾隻雞。

    馮逢知道村裡每一戶人家都過得艱難,幾隻雞對他對劉嘎來說都是一大筆財富。

    馮逢不知道劉嘎哪兒來的錢,更知道無功不受祿,但他真的太窮,家中母親急需幾個雞蛋來補身子。所以,馮逢還是臉紅收下了。

    現在劉嘎有難,馮逢明知自己能幫他卻不敢幫。深深的自責纏繞心頭,馮逢只能不斷地暗示自己:

    「不是我不想幫,實在是因為那是胡家,得罪的胡家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就像自己爹一樣。我還有母親要照顧,他不過送我幾隻雞,我用不著把命貼進去。」

    馮逢表面看著沒事兒,拿著雞蛋推門進屋,大聲喊道:「娘,又有兩個雞蛋,今日奢侈一點兒,用油煎著吃吧?」

    「哦,你看著辦。」

    裡屋傳來一婦人漠不關心的聲音。

    馮逢眉頭輕皺,按道理娘親不該這種表現才對,至少也會說一句「打湯,不用放油。」吧?

    「娘,你在幹嘛?」

    馮逢好奇地走近裡屋,卻見母親正在收拾包袱,包袱裡裹的竟是自己的衣裳。這下更加不解了。

    「娘,你跟我撿衣服幹嘛?」

    婦人沒有回頭:「你明天不是要去曲溪縣?也不知道何時能回來,帶點兒衣服有備無患。」

    馮逢不解:「娘,我何時說過要去曲溪縣?」

    「外面到處都在議論劉嘎跟胡鵬的官司,你作為為數不多的目擊證人,難道不去曲溪縣作證?」

    「我……我……」馮逢語氣弱了幾分,低下頭,看著家中被潮氣染黑的濕土,聲音越來越小,「我沒說要去作證。」

    「什麼?!」

    聽這話,婦人終於是驚愕回頭,看著兒子的眼神中隱隱有怒氣升騰,可很快就消失了,展演一笑:

    「外面不是說李保長到處找人作證麼?可能是還沒叫到你。李保長不叫,你自己去就是,先把衣服收拾好,明兒一早就往曲溪縣去準沒錯。」

    看著娘親一本正經,馮逢死死咬著嘴唇,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嘀咕道:

    「李保長他……他……」

    婦人似乎意識到是什麼,言語中透著不耐:「他什麼?你倒是說啊!」

    「李保長他叫過我了,但我沒答應去作證。」

    馮逢羞愧地不敢抬頭,感覺娘親久久沒動靜,又道:「娘,沒什麼事兒,我先把雞蛋……」

    話未說完,馮逢手中正待烹飪的兩個雞蛋突然被人搶走,當他回神,疑惑地看向母親時,眼前兩枚還粘著些許雞屎的雞蛋便飛了過來。

    「啪啪!」

    兩聲貨真價實的蛋碎。

    粘稠滑膩的蛋液混著蛋殼從馮逢臉上滑落,弄弄的腥氣還帶有點兒屎味,就像是被某種東西射了一臉。

    馮逢強人噁心,將臉上蛋液擦去。

    沒來得及說話,臉上有遭遇重擊。一個響亮的巴掌直接把馮逢打倒在地。

    「娘,你這是幹嘛?」

    面對兒子的疑問,婦人單手叉腰,一手指著被自己打腫臉的兒子,喝問道:

    「說!你為何不去?」

    「對方是胡家,是胡家要讓劉嘎死。我……我能怎麼樣?」

    「你這不孝子!」婦人情緒激動,嚎啕一聲,在地上大哭起來。

    馮逢覺得自己什麼都不行,唯獨覺得自己算是孝順,不管有什麼好東西都先想著母親,也從來不曾忤逆母親的意願。現今被母親罵不孝,情緒又如此激動,著實把他嚇壞了。

    「娘,您別激動。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我問你,家中的雞是誰給的?你爹又是被誰害死的?你不為劉嘎作證,一者是知恩不報,視為不忠,二者殺父之仇你恍如不見,視為不孝。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孝悌忠信禮義廉恥?」

    馮逢面露難色:「娘,非我不知。兒只擔心此次跟胡家作對,被其記恨,他們對兒做什麼還好,如若他們對娘親下手,兒該如何是好?」

    聽馮逢解釋,婦人不但不喜,反而自嘲一笑:「哈!原來還是為娘的讓你成了不忠不孝之人,也好!娘今天就死在你面前讓你斷了牽掛,看你還有何說法?」

    婦人並非說笑,突然站起身,在馮逢驚詫的注視下低頭往床柱撞去!

    ……

    ……

    曲溪縣——

    王群閉著貂裘大衣,戴著羽絨帽子在縣衙門口直哈冷氣。圓頂大鼻像被冷風凍得通紅,感覺比以往更大了。

    一碗熱茶才喝一口,再次舉杯時就已涼透。

    王群放下茶碗,探頭看了看公堂背後的過道口,朝身邊衙役問道:

    「柳大人到底見誰呢?這麼久了還不出來?」

    衙役聳聳肩表示不解。

    王群不耐地開始踱步。

    又過了一會兒,柳松終於出現了,同樣是一身大衣,眉宇間還帶有一點兒寒霜。

    柳松身邊跟著一人,身披大氅,頭戴大帽,跟柳松道別之後疾步而去。對方走得太快,王群沒看清對方相貌。但留意對方背影時,小小的眼中射出一道精光!

    「皂履?曲溪縣還有誰喜歡穿前朝流行的鞋子?韓家的人?」

    「師爺,久候了。隨我內院說話吧。」

    柳松的話打斷了王群的思考,不過王群相信自己猜得**不離十,便沉下心朝柳松行禮,隨其到了內院。

    所謂師爺,並非朝廷登記在冊的官職,實則是地方官員的幕賓,享受朝廷俸祿卻沒有編製,就是所謂的聘用工。而一個地方的師爺卻有著僅次於縣令、知州的權利,因為他們的主要任務便是為當地一把手出謀劃策。

    科舉等同於現代的公務員考試,要有編製就得考試,考試之後才能分配做官。而不管哪個朝代,應試教育的產物用於實際生活都會有偏差。熟讀古典經籍的官員大部分都不善於斷案、掌權,於是便有了師爺一職。

    師爺大都不善詩經,卻都是心智計奸之徒,是縣令知州等最親密最重要的幫手。不管什麼案子,提審之前縣令知州總會聽一聽自己師爺的意見。

    當然,柳松屬於特例,對任何案情他都有自己的判斷。但他還是讓王群來了,就算是走一走過場,這道程序還是不能少的。

    說實在的,王群自己都知道自己這個師爺在柳鬆手下打了一輩子醬油,以往談論案情,王群說的最多的便是「大人英明」、「王某也這麼認為」之類的話。也正因為這樣,柳松才對現在這位師爺很滿意。

    柳松看似平和,卻是個自視極高的人。王群同樣是個聰明人,所以他看得清楚。平日裡對縣衙裡的事兒不聞不問,只待柳松桶一下,自己便動一下。

    但現在王群不能像以往那樣了。

    柳松即將告老還鄉,自己將迎來下一任縣令,如若自己還這麼打醬油,沒半點兒閃光點出現,保不齊下任縣令會認為自己是個庸才。

    王群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自己,怕就怕下任縣令不用自己,要另請高明,到時候自己的金飯碗丟了拿什麼辦?所以,王群要乘著最後這點兒時間幹出點兒成績來。

    王群已經默默準備很久了,從對縣衙一無所知到現在有所瞭解,王群發現了柳松許多問題。

    ……

    ……

    縣衙內院中,一切還跟往常一樣,縣令和師爺分別坐在主位和客位,手裡捧茶,開始談論明日的案情。

    「師爺,明日的案子你怎麼看?」

    王群反問:「大人您呢?」

    「如果拋開一切細節,劉嘎殺人那是不爭的事實,所謂殺人償命,我覺得該判劉嘎死刑。」

    柳松微笑抿茶,本以為對方會笑著點點頭,說一句「我亦如此認為」。可預想中的回答沒有出現,王群平靜地答道:

    「大人,王某曾幾次前往曲溪縣,對當地情況還算有些瞭解。當地胡氏一脈多惡徒,常欺壓鄉民。犯人所講是生死之際暴起殺人應該屬實。如此分析,判其無罪亦無不可。」

    「嗯?」柳松輕輕將茶杯放下,簡單的動作讓王群心中冷冷一笑。

    說道掩飾內心,王群可說毫無破綻,只是自顧自地說著:

    「王某認為,明日宣判應隨民意。」

    「此話怎講?」

    「很簡單,名義呼聲高者便是對,呼聲低便是錯。大人隱退在即,大人所求不過一世清明,隨民意才是正途。」

    柳松眼神陰沉下來,袖筒中的手指突然一緊,疑惑地打量了王群兩眼:

    「多謝師爺提醒。那今日就暫且如此吧。」

    王群也不多說,放下查完,搓了搓凍得通紅的鼻子,轉身離去。可沒走兩步,又聽身後柳松道:

    「時間倉促,明日提審就別通知縣中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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