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05 究竟有多痛 文 / 夏至.
「停車。」
「總裁，還沒到……」司機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圍，疑惑地開口。
「我知道。先停一下。」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見車子平緩地滑進停車帶，韓易堯拎起公事包準備下車，突然想到什麼，又低聲吩咐，「你先回公司，南郊我自己過去。」
「是。」
他關上車門，黑色的轎車緩緩地駛入車道之中，漸漸與眼前來來往往的車流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上午十點半的街道，雖然已是過了高峰時段，但市中心寬闊的街道上車輛依然川流不息。初夏適宜的溫度裡，從頭頂灑下的日光裡，他卻還是覺得冷……
韓易堯墨色的西裝在陽光下散發著寧謐的光澤，修長俊挺的身影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中卓爾不群。
他只是站著，一動不動。深邃的雙眸靜靜地盯著對面人行道上的一對男女。
一身白色的女子，長長的頭髮像海藻般微捲著披滿了整個背脊，懷裡抱著的小男孩漂亮得讓經過身邊的路人忍不住頻頻側目，站在她對面那個高大俊美的男子一臉寵溺地微笑著。
他們不知道在說著什麼，只看見男子從女子手中接過孩子，兩人相視而笑。然後，他親吻了她的臉頰……
女子眼波之中流轉著的淺淺的溫柔深深地刺痛了他的雙眼。
那種痛楚，彷彿電流似的接通了他全身。那種反覆迴旋著的痛，在他身體的回路之中一遍又一遍地來回遊走。
起初，在車上，他只是不經意地看到那一抹纖弱而柔美的白色，還有那一頭始終停留在記憶之中的黑色長髮，如絲如線般纏繞住他的黑色長髮……
原本，他只是想靜靜地停下匆匆而去的腳步，只是想看一眼，再看一眼記憶之中那抹從來未曾遠離的身影。
哪怕只是看錯，哪怕不是她，哪怕只是相似。只要，讓他在遠處靜靜地看一眼……
起著自人。原來，不是他看錯。
白歆柔。
墨色的眸子閃動著流光，他不知如何訴說此刻的心境。也許，就像強撐著跑完馬拉松之後的身體，在沖線的一瞬間被鬆懈所擊潰，瞬間抽走了渾身的力氣。此刻，他連站著也是依靠著意志力在勉強著自己。
韓易堯俊逸的臉龐蒼白如紙，深潭般的雙眸向著她的方向卻完全失去了焦點，大腦裡一片空白，耳朵裡一陣嗡嗡作響。
五年前，他知道她沒有因意外身故，他不知道是誰提供了消息給警方。只是醒來以後，邵子陽告訴他城南警署在他昏迷期間有打過電話來，表明那一通讓他去協助的電話是一場誤會。她，並沒有乘上那一趟南去的列車。
那麼……她去了哪裡？她的人，又會停留在什麼地方？
事故發生後的那兩年間，他不是沒有嘗試過去找她。而是，他找不到。後來，他終於放棄。
他知道，即便找到了也是枉然。他尋不回來的，是她的心，那顆曾經懸在他身上她的心。
可是，現在她就那樣出現在自己面前，那麼的突然，那麼的讓他猝不及防。
韓易堯墨色雙眸之中的痛楚，宛若熾烈大火焚燒過後殘餘的灰燼，在他恍惚之中緩緩沉澱下來。他怔怔地看著她笑著揮手再見，看著她抬手看表行色匆匆，看著她走到人行橫道線前停下來等待。
他愛的人，此刻正站在對街，即使近在咫尺，卻再無法接近。一道又一道的斑馬線，將彼此分離的時光切割成碎片，絲絲縷縷，薄弱到若有似無。
迷濛之中，他彷彿回到那一年夏天，回到她愛著他的那些迤邐年華。
耳邊一聲電子輕響，人行道已經紅燈轉綠。人影流動起來，他看到她纖細的手指緊緊抓握住包包的肩帶，清澈透亮的眼眸中一片祥和的寧靜。
她順著人群，緩緩地朝他走來，像一首流淌在歲月裡溫婉的小調，任時光流逝，卻不曾失去半分顏色。而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五年時光，卻硬生生地將他們變成了陌生人。
她的目光，也曾從自己臉上劃過。
是的，只是劃過，卻未曾停留半刻。一如，他也是眾多路人中的一個某某某，相逢，卻只需錯身而過。
這充溢在胸腔之中的疼痛，到底是什麼？這流竄在四肢百骸中的煩躁，到底是什麼？這鼓動在心頭的悸動，又到底是什麼？
終於，她走到了他的身邊。
修長的手指伸出。
如果現在，他抓住她的手，一如無數個曾經一樣，他用那雙微涼的手掌攥住她纖細的皓腕。
如果這一次他牢牢地抓住她，她還會不會離去，一如當年那樣毅然決然……
當他微微顫抖的指尖將要觸到她時，他卻遲疑著停了下來。
她的手機響了。
原本想要伸手抓握住的纖細而潔白的手裡多了一部手機，她抬手接起電話。喧鬧的街頭，那抹熟悉的溫柔嗓音猶如軟糯而清香的棗糕，隔著空氣飄散在他周圍——
「你到了？小琛有沒有聽話？……」
柔白的身影從他身邊走過。
韓易堯俊逸挺拔的身形卻一動也不動了，雙腿好似灌了鉛似的。他黯淡的墨色雙眸緊緊地鎖在她身上，將她走過時的每一幀每一個動作都納入眼中，眼睛一眨都不眨。
初夏微甜的風輕輕拂過，一絲黑髮勾進他的指尖，還來不及感覺，就已經飄遠。快得彷彿一場還來不及回味就已經被迫清醒過來的夢。
所有強撐著的心痛在瞬間攫獲了他。
韓易堯蒼白的俊臉再度劇烈地恍惚起來，睫毛緩緩地垂放下來，遮住了眼眸中升騰起的酸澀。他看著自己伸出的那隻手，在溫暖的風裡卻逐漸變得冰冷，喪失了所有的溫度。
他知道，她是看到自己的。
她的視線雖然未曾在自己臉上停留，可她清透柔美的小臉卻在經過他身邊的那一瞬間變得蒼白。那種故作堅強的表情，五年前的那個深夜，他也曾見過。r6eh。
他深邃的眸光只是注視著這樣的背影，便能清晰地體會到這種被拒之千里之外的感覺，究竟有多痛。
他曾經幻想過他們也許會在某一天重逢。
千種百種。卻從來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場景。
她擦過他身側，淡然，自若，恍若他從來就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中過一般平淡。
他回眸，人來人往的街道，行人彷彿都看不清了。唯一清晰的，只有她益漸遠去的背影。
生平第一次。在翻湧而來的自厭裡軟弱，躊躇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