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13生恩不及養恩 文 / 菁之華

    水泓一直忙碌，就是到了慈壽宮給太后請安也坐不住，說不上幾句話就要回前面去，太后急的不行，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說道：「朝政再急，也不差這會兒功夫，快坐下和母后說會兒話。」

    水泓只得坐回到太后身邊，問道：「母后今兒是怎麼了？」

    太后神秘兮兮的問道：「前兒晚上，你和玉兒在宮裡玩什麼呢，弄的皇宮上下都以為關雎宮走水了，紅了半邊天呢？」

    水泓怔住了，李總管也回稟說前兒晚間關雎宮方向，上空紅了一片，但細看之下又不是走水，一會兒功夫就自然消散了，水泓聽了這些也沒在意，不想今兒太后又提起這件事來。

    「玩什麼？」水泓自問自答：「兒子在書房看完折子，回去之後，和玉兒說會兒話就睡下了，並沒玩什麼？」

    「淘氣，還想瞞著母后嗎？」

    水泓回憶了半日，只想到了那個旖旎的夜晚，還有快樂的極致，但這些都是不能在母后跟前提起的，水泓搖搖頭說道：「真的沒玩什麼，玉兒因為賈府的事心情不太好，怕她心裡鬱悶，給她講了兩個笑話我們就歇息了，對了，母后，那賈太君到現在都不肯自盡，咱們怎麼辦才好，我想賜死，可是玉兒懿旨在前，又怕有礙她的威嚴。」

    太后詫異的問道：「那賈太君－－她還沒死嗎？」

    水泓搖了搖頭，太后莫名其妙的笑出聲來：「就算是咱們放她一條生路，她自已還能苟活於世嗎？光害死親外孫這一條就夠了，唉，好也罷，賴也罷，總是玉兒的親外祖母，讓她自已定奪吧。」

    水泓答應下來，又道：「聽說皇姑母要帶著旱特表弟來朝表達誠意，估摸著再有半月就到了，母后沒事時，給玉兒講講，別到時姑母挑理，表弟住在驛館，姑母嗎，母后自然要留上一留。」

    「那是自然，不過就怕留下他們，玲瓏那個丫頭又要纏著你了。」

    「玲瓏也會來嗎？」水泓倒沒想到這個，那個蠻不講理，又喜歡纏著他的小魔女也要來嗎，那他的噩夢不是又要重現？

    「玲瓏一準兒會跟著來，好在宮裡如今有玉兒主事，也不用怕她任性胡鬧，不過，泓兒，母后也要囑咐你，再怎麼不喜歡她，當著你皇姑母的面，也要過的去才行，玲瓏早就宣佈此生非你不嫁了，這都快二十了，還待字閨中，說起來，你也是有責任的。」

    水泓蹭的站了起來，說道：「我有什麼責任，當初姑母暗示的時候，我當場回絕了的，姑母還因為這事和兒子鬧個半紅臉，兒子不喜歡她，總不能因為姑母是和親嫁過去的，就非要把她女兒娶回來不可吧。」

    「你這孩子，母后哪裡說過讓你非娶不可的話，玲瓏第一次來的時候，還不是你城裡城外的引著她四處遊玩……」

    「她是表妹啊，第一次到京城，自然是我這個主人領著她四處走動，看看咱們這裡的風土人情，母后，姑母若來，你可千萬別答應什麼，兒子前面還有事，先過去了，有事和玉兒說吧。」水泓一邊說一邊往外走，逃也似的離開慈壽宮。

    太后心知留不住他，待水泓走了半日，才想起來，這半天功夫竟連一句重要的話都沒問出來，那滿天的紅光到底是什麼？

    賈家的事處理完了，黛玉的心裡也算落下了一塊石頭，因想起水泓還有一件長袍沒有做完，令丫頭取出來，就坐在炕上繼續做活。

    雪雁近前說道：「娘娘，閔王妃令人傳過話來，說過幾日要來看望娘娘呢。」

    「真的，那可太好了。」這一陣心情不好，聽到靈兒要來，黛玉立時開心了許多，說道：「靈姐姐早就說過要教我騎馬的，這會兒天也暖了，花也開了，正是學騎馬的好時光，不定哪天我也可以像她一樣策馬奔騰呢。」

    「娘娘身子柔弱，哪能跟閔王妃相比，聽說她自小就喜歡騎在馬背上，弓馬嫻熟，皇上早就有話，娘娘想騎馬皇上自已會教，閔王妃毛躁的很，不許她帶娘娘騎馬呢。」

    黛玉抱怨道：「他哪裡有空啊，許一個諾，好多天都實現不了，上次還說帶我出宮踏青呢，你瞧瞧，這都過了多少天。」

    正在甜密的抱怨著，晶綠走了進來，將手中紙張拿給冰湖看，冰湖看後說道：「皇上說過，不再跟娘娘提起賈家的事，這會兒怎麼又令人送來這個。」

    晶綠搖頭表示不知，冰湖只得將紙張呈到黛玉面前，黛玉就著冰湖的手看去，原來紙上寫了幾個字：生恩不及養恩。

    「這是什麼意思？」黛玉抬頭望著兩個丫頭。

    「是刑部大牢送過來的，賈太君寫的。」

    黛玉暗道：這是外祖母留下的遺言啊，轉過頭繼續做活，冰湖見黛玉置之不理，只得湊上前來說道：「娘娘，皇上說這件事由娘娘全權處置，您看？」

    「燒了就是，銀票送去了？」

    冰湖大為窘迫，自然明白黛玉話裡的意思，在娘娘心裡，賈太君已經是個不存在的人，冰湖只得實話實說：「娘娘，賈太君不肯就死，還在刑部大牢呢。」

    「啊」一不小心，手指被紮了下，冒出一滴鮮血來，雪雁忙用帕子按住傷口，再看冰湖已經跪了下去，說道：「娘娘恕罪，刑部大牢每日都去提醒她娘娘的懿旨，但賈太君說不見娘娘一面，她絕不自盡，除非他們把她處死，因為娘娘的懿旨是令她自盡，所以刑部的人也不好太過勉強……」

    「鑽空子。」雪雁小聲嘀咕著，這些個人也夠廢物的，因為是皇貴妃的外祖母，不過是怕過後皇貴妃又後悔，再去找後帳罷了。

    「當著她的面，我實在說不出口，才令人送東西，我不會去的，更不想再跟她說一句話，你去告訴他們，以後她的事不必再回我，既然是賜自盡，該怎麼做他們應該明白。」黛玉一眼瞧見那張紙還在桌子上，一伸手已經甩到了地上，說道：「她說生恩不及養恩，是要我顧念著她將我撫養長大嗎？」

    冰湖等人站在一邊，誰都不敢接話，黛玉又道：「告訴她，賈家的人從前對我如何，我心裡有數，但我不會去與他們計較，我可以恩賞任何人，唯獨她不行。」

    晶綠連忙出去了，黛玉解開纏在手指上的手帕，瞧著已經不出血了，拿起針繼續做活，雪雁站在一旁看的分明，娘娘雖然話說的很是凌厲，但心裡卻在滴血，那眼眶之中，明顯含著淚光。

    黛玉不過做了幾針，就做不下去了，扔下手中活計，一偏身已經下了炕，進了小佛堂，點燃一柱香插在香爐裡，人也隨之跪了下去。

    「娘，她說生恩不及養恩，女兒實在沒法苟同她的說法，如果我是因為父母雙亡，她可憐我無人教養才接我進京的，我對她自然要感恩，可我是怎麼進京的，她害死我弟弟，連帶讓我沒了母親，為了得到林家的財產，哄騙父親定我為媳，這樣的養恩，娘，我需要去報答嗎？私通東平王的大罪，因為我的緣故，皇上已經格外開恩，只是奪爵罷官，抄沒了京城房屋遣回原籍，永不許入京而已，連流放都免了，娘，我可以原諒任何人，卻唯獨不能原諒她，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賈母一直耐心的等待著，黛玉這孩子人小在她身邊長大，對她的品性十分瞭解，只要讓她見上一面，她一定會說服黛玉改變當初的想法，這琢磨著如何能說動黛玉，晶綠隨著獄卒走了進來。

    「玉兒呢？」賈母滿懷希望的問著。

    「皇貴妃命奴才來傳幾句話，賈家人犯的錯，包括王淑人在內，娘娘都可以不去計較，唯獨你不行，娘娘說了，從這一刻起，她不要聽到任何有關於你的消息，外面已經預備好了棺槨，娘娘也賞了五百兩銀子，到時自會送你回南安葬，請賈太君盡早上路吧。」

    賈母這才相信黛玉是真的要她死，原本她也沒抱希望，當她看到王夫人被放走的時候，心頭才燃起再生之念，王夫人也做了好多錯事，她連王夫人都可以原諒，放她一條生路，為什麼輪到自已就不行了呢。

    「她不想見見寶玉嗎？」賈母喃喃自語。

    「賈公子的妻子是薛家的寶姑娘。」晶綠提醒著她。

    「他出家了。」賈母相信寶釵不會騙她，「已經休了寶釵。」

    晶綠冷笑著說道：「有您這樣的祖母，賈公子妻離子散的也正常，奴婢要回去了，您趁早吧。」晶綠朝身邊兩個獄卒點點頭，先行離開。

    獄卒打開牢門鑽了進去，站在賈母面前說道：「我們不想逼迫於你，你也別逼我們兄弟動手，最好自已了斷，還少些痛苦，若是我們送你上路，可就要遭點罪了。」

    賈母揮手趕他們出去，「你們出去吧。」

    獄卒也不想相逼過甚，轉身走了出去，賈母站起身來，瞧向窗外，那明媚的陽光，暖暖的照在大地上，賈母拔下頭上的那枝簪子－－王夫人還給她的，猛的朝自已胸口扎去，一縷鮮血自嘴角流下，賈母拼盡全身的力氣喊道：「玉兒，你將來也會遭受母子夫妻離散之苦，像你母親一樣，一樣……」

    賈母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獄卒聽到聲音趕來時，見賈母已經氣絕身亡，獄卒們沒有任何表情的拿過一塊破蓆子，將賈母捲起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