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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六節 沽名釣譽 文 / 黑色柳丁

    「一旦飛蝗入境吉將親赴災區與百姓一起滅蝗!」

    蔡吉此話一出立即就引來了在場眾人的一片嘩然。只見太史慈頭一個站出來反對道:「小蔡府君,此事萬萬不可!災區魚龍混雜倘若一個不慎爆發民變,陷小蔡府君於險境之中,那可如何是好。」

    「是啊。小蔡府君千金之軀萬不可輕易赴險。」段奎跟著勸說道。眼下的段奎已然將蔡吉當做了自己的軍師,自然是不希望看到這擁有鬼才的神童被無知的愚民所傷。

    其實不僅是段奎擔心蔡吉的安危,管統同樣也不想讓自己剛向袁紹推薦的傀儡有所差池。於是他當即撇開了與段奎之間的矛盾點頭附和道:「太史將軍和段老言之有理。滅蝗之事交由各縣縣令督辦就行了。更何況還有太史將軍率部坐鎮重災縣。小蔡府君還是留守黃縣吧。」

    「還請小蔡府君三思而行啊。」黃珍跟在後邊附議道。

    蔡吉見在場諸人都勸自己留下,一面欣喜於自己這府君在眾人心中總算是有了些份量,一面又不禁在心中苦笑太被人當回事有時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別看蔡吉剛才又是提供滅蝗之法,又是點撥救災練兵,又是提議以工代賑。彷彿是要將自己肚子裡的乾貨一股腦兒地掏出來成就管統段奎等人的功績似的。但經歷過上一世諸多救災活動的蔡吉卻清楚,救災過程中最奪人眼球的不是奮戰在一線的官兵,不是在幕後統籌的公務員,也不是在台前捐獻鈔票的富翁,而是在現場打傘視察的官員。沒錯,蔡吉此刻就是想到災區去充當一位冒險視察的父母官!

    須知老百姓有時候是很單純的。特別是在遭受巨大災難的時刻人的心理尤其地脆弱。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只會記住在身邊噓寒問暖的人,而不會在意那些在幕後制定佈置救災計劃的人或是在後方捐獻大筆錢財的人。因此如果不出意外蔡吉只要適時地在各個災區露個面,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將管統段奎等人的功績攬到自己身上,並以此為自己打響名聲收買民心。要知道名聲和民心這是蔡吉目前最缺的兩樣東西。同時亦是她日後在東萊發展的根基。畢竟蔡吉不像袁紹袁術那般出身世家,也不像曹操那樣有人才輩出的曹氏、夏侯氏家族做後盾。她現在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一雙手,以及太史慈、張清、李達、鈴蘭乃至段奎管統等信任她能力的人。故而蔡吉若想在漢末闖出點名堂她就必須得從民心上下手。就這一點來說蔡吉與徐州的劉備還是頗為相似的。你可以說他們是在沽名釣譽,卻不得不承認沽名釣譽也是一種亂世生存之道。更何況他們在沽名釣譽的同時還確確實實救了不少百姓的性命。

    因此就算面對眾人的強烈反對,此刻的蔡吉依舊要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抗辯道:「諸君的心意,吉在此心領了。然此番天降橫災諸君有力出力有錢出錢。吉口口聲聲說要與諸君同心協力,又怎能事到臨頭藏身於深府之中呢?吉自付文無管郡承、黃功曹之才,不懂勸督農桑;武無太史將軍之功,不會領兵救災;財又不及段老之富,無力救助饑民。吉有的只是一顆赤誠之心,並希望能以這一腔赤誠激勵百姓。故吉在此懇請諸君成全吉的這份赤誠之心。」

    言罷蔡吉當著一干人等的面深深作了一揖。直將太史慈感動得起身相扶道:「小蔡府君放心。慈定保汝周全!」

    一旁的管統見狀也跟著感慨道:「小蔡府君赤誠,吾等不及也。」

    而段奎雖對蔡吉的目的抱有些許懷疑,但他一時也想不出那丫頭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畢竟若是換做段奎自己面對如此危險的差事躲還來不及呢。又怎會磕頭求著去那種危機四伏的地方。不過既然太史慈都出面保證要護蔡吉周全了。段奎也只得歎了口氣向蔡吉叮囑道:「咳,罷了。若飛蝗真的來襲,小蔡府君可得注意安全啊。」

    蔡吉眼見眾人總算是同意自己去災區了,不由暗舒了一口氣,心想這做傀儡還真是件累人的差事。不過累歸累她表面上還是得躊躇滿志地同管統等人就救災抗災事宜的細節進行深入的商討。於是乎,直至日頭西斜管統、段奎、黃珍、太史慈四人這才帶著滿腦子鬧哄哄救災方案的散會回府。

    由於漢朝人是兩餐制的,食時(上午**點)吃早餐;晡時(下午四五點)吃晚餐。因此當蔡吉回到太守府的後院之時,院子裡已飄出了誘人的飯香味。只見鈴蘭端著銅盆翩然而至行禮道,「小府君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先洗個臉吧。」

    「辛苦了。」蔡吉朝鈴蘭微微頷首接過面巾後,又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問道:「今天做的是湯餅吧?」

    鈴蘭見蔡吉一下就猜中了晚餐,連忙高興地點頭道,「小府君鼻子好厲害啊。沒錯就是湯餅。」

    蔡吉心想這年頭除了擺宴席,平日裡太守府不是麵餅就是面片湯。此刻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麵湯味她自然是一下就猜中是湯餅了。不過蔡吉轉念一想眼下正是蝗災肆虐的非常時期,自己身為太守在家裡吃麵片湯傳出去總不太好聽。於是她當即便向鈴蘭囑咐道:「鈴蘭,而今天下飛蝗四起,我身為太守自當以身作則勤儉節約。所以從明天起我的飲食一切從簡吧。」

    其實蔡吉現下的飲食相比一些大戶人家已經算是寒酸的了。可她現在還說要一切從簡。這讓鈴蘭意識到以後湯餅是不能做了。縣令府出身的鈴蘭當然明白蔡吉在蝗災時做出這樣的舉動是有德的表現。可一想到以後只能用一些簡陋的食物招待小府君,鈴蘭不由黯然地問道:「那今天的湯餅呢?」

    「當然是吃乾淨啦。浪費鈴蘭做的美食是會遭天譴的哦。」蔡吉咧嘴一笑衝著鈴蘭打趣道,並引得後者也跟著笑了起來。

    有了這麼一段插曲蔡吉也知道自己以後可能好幾個月都得與稀粥炊餅為伴。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叫現在是坑爹的漢末啊!因此蔡吉這碗麵片湯吃得可謂極其細緻極其緩慢。她邊吃還邊在心裡發誓等以後發達了一定要吃鮑魚,吃魚翅,吃烤乳豬,吃……

    不過就算蔡吉吃得再慢一碗麵片湯也總有吃完的時候。更何況張清也來訪了。卻見他一進門便衝著蔡吉急切地問道,「聽說小主公要去救蝗災?」

    「沒錯。」蔡吉一邊示意鈴蘭煮茶一邊隨口回答道,「張大哥的消息可真靈通啊。」

    「啊呀,小主公,那種是非之地你怎麼可以去呢。」張清在門外急得直跺腳道。

    「張大哥莫急。我這次去救災有太史將軍作陪不會有事的。」蔡吉說著朝張清招了招手道:「張大哥還是進屋說吧。正好我也有事要找張大哥你呢。」

    張清聽蔡吉這麼一說,不由神情凝重地走進了房間。在就坐之後他又不甘心地追問道,「小主公是鐵了心要去救災了?」

    「嗯。吾已下定了決心。」蔡吉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點頭道。

    張清心知自家小主公是那種一旦做出決定便十頭牛也拉不回的主兒。於是無奈之下的他只得歎了口氣提議道:「那小主公帶上清一起去把。」

    「這可不行。張大哥得留在黃縣。」蔡吉不假思索地搖頭道。

    「為什麼?」張清低著頭皺眉問道。

    「因為除了張大哥之外,吉不知該把後背交給誰才好。」蔡吉注視著面前這個比自己年長一輪的男子平靜地說道。

    「小主公……」

    蔡吉的回答令張清詫異地抬起了頭,而蔡吉則對其正色道,「張大哥是吉現在最能信任的人。雖然太史將軍忠義無雙,但他的忠誠是獻給東萊,獻給大漢的。而張大哥你是忠於吉的。所以吉所能托付的人只有張大哥而已。」

    蔡吉的一席話直說得張清心頭一熱,卻見他一個抱拳沉聲道,「單憑小主公吩咐。」

    「吉希望張大哥能留在黃縣充當吉的眼睛。」蔡吉注視著張清平靜地說道,彷彿她說的只件理所當然的事。

    「小主公是要清留意段奎、管統等人?」張清擰著眉頭問道。

    「不止是段奎、管統。還有他們身邊的人。」蔡吉說到這裡時,恰逢鈴蘭端著茶水進屋。於是她便指著鈴蘭說道,「其實我在去徐州之前就已囑咐過鈴蘭留意觀察太守府內的人了。」

    「鈴蘭?!」張清詫然地看了看身旁才十二歲的少女。不過鈴蘭卻舉止得體地向他福了福算是承認了自己身為蔡吉細作的身份。

    「張大哥不用如此驚訝。其實這種事情並不難做。只要細心留意周圍人的言行舉止就行。」蔡吉跟著解釋道。

    張清雖然沒想到蔡吉「小小年紀」竟然會想到查人陰私。不過鑒於眼下小主公正作為管段二人傀儡的處境,張清最終還是點頭答應道:「小主公放心。這事包在清身上了。」

    「有了張大哥幫忙。吉就放心了。」蔡吉聽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可張清卻並沒有因蔡吉的這句話而放下心來。卻見他猶豫了一下之後對著蔡吉開口提議道,「小主公可以的話還是在黃縣多待些時日吧。」

    「哦?張大哥聽到什麼了?」這一次輪到蔡吉蹙起了眉頭問道。

    而張清在沉吟了半晌之後,最終還是抬起頭向蔡吉挑明道:「小主公,這段時間黃功曹一直都在籠絡蔡府的家將。據清所知一部分人已經有些動搖了。倘若小主公再不留在黃縣,清恐怕……」

    「恐怕這些人會倒戈段奎一派。」蔡吉舒展開黛眉順勢接口道,就好像這樣的結果她早已料一般。

    「小主公既然知道會這樣。又為何要在這緊要關頭離開黃縣呢?」張清心急地問道。

    「張大哥,吉雖驚世駭俗地應下了東萊太守一職。但這並不表示吉沒有自知之明。吉一介女流,無依無靠,空有太守之名,實為受人操控的傀儡。試問這樣的主公又怎能令人追隨。更何況蔡府的門客家將當初效忠的是我爹爹。此刻爹爹已然仙去,他們轉投它家吉也無話好說。因此張大哥的情義對吉來說不僅是忠誠,更是恩情。」蔡吉說到這裡向張清深深地作了一揖。

    蔡吉感恩的態度讓張清多少有些感動。須知這個時代不少官家子弟都將長輩門客的忠誠視作理所當然之事。像蔡吉這般年幼又懂得禮賢下士的人確實不多見。而這也可能是蔡吉在做了諸多駭世之舉後,張清卻依舊留在她身邊的理由之一。當然這其中還包括了蔡吉那日將妹妹蝶兒收屍的恩情。於是張清一個抱拳還禮道:「老主公、小主公於清等人都有恩,清等自當輔佐小主公。請小主公放心清定會說服其他人留下來。」

    蔡吉聽罷卻反問道:「吉相信以張大哥的威信這次一定能說服那些動搖的人。可是以後呢?」

    這一次張清徹底沉默了下來。因為他也知道如此下去不是長久之計。畢竟眼下是亂世任何一個有一技之長的七尺男兒都會想在這烽火年代幹出一番大事業來。讓這些人屈居一女子麾下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但是自家的小主公卻又偏偏選了一條連男子都不敢嘗試的荊棘之路。這讓張清既佩服又憂心。

    蔡吉本人又何嘗不知張清的憂慮。但這就是亂世。沒有無緣無故的忠誠,也沒有無緣無故的背叛。哪怕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獻帝或是出身世家豪門的袁術,本身沒有令人信服的水準,同樣得不到天下英傑的忠誠。想到這裡蔡吉不禁緊握著藏在案下的拳頭傲然道:「張大哥也不用太過憂心。正所謂人各有志,強扭的瓜不甜。吉不奢望能用淚水和大義換來忠誠。但吉深信只要吉努力在東萊做出一番作為,諸君總有一天會認同吉這個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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