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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節 得虎子 文 / 黑色柳丁

    冬月遼東的白日遠比中原要來得短暫,不過才過日昳,一輪紅日便已如燒紅的鐵盤一般西墜到了半山腰。海風帶著刺骨的寒意,捲過一條條亂石鋪就的街道,直凍得路上的行人紛紛緊縮起脖子加快了步子。全然沒人注意到城西馬市之上,幾條蠕動的人影突然穿過形色匆匆的人群,閃進了一處無人問津的背陰角落。

    「人都齊了?」

    「齊了。」

    「記住,待會兒先點火,再開馬廄,務必要將馬匹趕上街去。總之動靜鬧得越大越好。」

    「大哥放心,弟兄們曉得如何行事。」

    「好!事不遲疑,爾等分頭行事。切記放完火後,不可多做停留。」

    「喏!」

    一陣充滿惡意的低語聲過後,十幾個渾身上下籠罩著貪慾與惡念的男子,貓著腰謹慎地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狀況。在肯定確實沒有人發覺他們的存在之後,這些男子便裝著各自都不相識似地,開始各自去實施計劃好的惡行。然而還未等這十幾人將離開小巷,兩條陌生的身影便意外地擋在了他們的面前。

    「喲,山威汝瞧,這馬市裡躲著不少老鼠呢。」不知何時冒出頭的龐統,抬手指著眼前的十個大漢沒心沒肺地大叫道。而在他身旁的一席便裝的唐鎣則緊抿著嘴虎視著面前的敵手。

    「小子!不想死的快給爺爺滾開!」為首的惡漢嘴裡雖叫嚷著讓二人滾開,可他的手中卻如變戲法一般翻出了一柄狼牙般的利劍直朝身材較單薄的龐統襲來。

    只聽乒地一聲脆響,惡漢的利劍帶動空氣自龐統的面前掠過,直接同唐鎣手中的佩劍撞擊了一陣藍色的火花。緊跟著惡漢手下的嘍囉們亦在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一個個掏出身上的凶器嗷叫著掩殺而至。

    「有沒有搞錯!全朝這邊招呼來!」龐統慌忙間拔出佩劍,一左一右擋下了兩個嘍囉的攻擊。

    而更多的嘍囉卻趁著這一空隙從龐統身邊快速掠過衝出了小巷。只可惜這些「精明」的傢伙才跑了幾步路,就被八個不速之客擋在了原地。八人對十人,照理說雙方人數間的差距並不大。然而嘍囉們的鬥志卻在瞬間就被瓦解了。因為此八人雖同龐統、唐鎣一樣身著便裝,可每一個人手上都端著一架弓弩。青色的箭頭在夕陽下閃著駭人的寒光。

    隨著龐統的劍刃迎面刺穿一個嘍囉的右身,為首的惡漢亦同他的爪牙在唐鎣的腳下蜷縮成了一團。這場「促發」於馬市的爭鬥最終以龐統方面壓倒性的優勢落下了帷幕。俘虜們被捆綁成一串挨個搜身。不一會兒的功夫火折子、油罐、碎布便堆積成了一座小小的山包。

    有了這些道具做證據,眼前這夥人的企圖已暴露無疑。然而眼瞅著惡行敗露。為首的那個惡漢卻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畏懼之情。相反他還頗為囂張地向龐統與唐鎣威嚇道:「爾等究竟是什麼人!敢壞吾等好事!吾等的主公是……」

    還未等惡漢說出自己背後的指使者,龐統撩起一腳就踹中了他的面門。淒慘的哀嚎聲頓時響徹小巷。可身為始作俑者的龐統卻沒有任何抱歉的意思,卻見他冷冷地掃了一眼小巷內瑟瑟發抖的嘍囉。丟下一句「主公只要人頭。不要舌頭」之後,便轉身走出了巷子。

    心領神會的下屬立即抽出了佩刀,一瞬間幽暗的小巷中刀光四起,慘叫聲就著鮮紅的液體四處飛濺。然而身為武將的唐鎣卻並沒有參與這場殺戮。只見他信步走到龐統的身旁,張口問道:「士元,汝是如何猜出有人要燒馬市?」

    面對唐鎣好奇的疑問,龐統倒也沒賣什麼關子,而是如實地解答道。「主公要吾等謹防有人趁其前往太平宮時作亂。統便想歷來劫營亂軍心的法子,無外乎兩種,一是燒糧。二是燒馬廄。如今看來對方只燒馬市,想是還捨不得那點糧草啊。」

    唐鎣聽龐統這麼一解釋也覺得有道理。可一想到蔡吉此刻僅帶四名隨從身處太平宮,不由憂心忡忡道,「士元,主公那裡真沒問題嗎?」

    龐統不以為然道,「倘若於吉真像林飛那些人說的有心作亂吞併錦西城。那他直接找人殺了林飛豈不是能一了百了。換而言之,於吉連林飛都不敢殺,又豈會冒斷糧的危險對主公有所不利。」

    且就在馬市發生械鬥的同時,林飛與王烈二人正端坐於東城門的樓閣之上對弈。由於遼東適合耕種的時節遠短於中原地區,故而錦西的移民大多早早地停下地頭的活轉而貓起東來。而為了不讓錦西數萬百姓在遼東的第一個冬季就這麼吃吃喝喝地「浪費」掉。林飛便效仿起蔡吉在東萊的做法,通過以工代賑來組織百姓修建城池。而今錦西的四面城牆皆已由原來的木柵升級成了夯土牆。不過建有城樓的卻只有面朝碼頭的東門。

    但見此時的王烈一手捻枚黑子,一手輕叩案牘,以略帶酸腐的口吻推測道,「日頭都已西斜,蔡安貞卻還未下山。恐怕現下已是凶多吉少。」

    可坐在對面的林飛卻搖頭否決了王烈的揣測,「不,於吉不會動蔡安貞。」

    王烈剛要落子的手驟然一停,蹙眉反問道:「林郎君何出此言?」

    「因為於吉怕死。」林飛望著棋盤略帶蕭瑟的說道。

    「怕死就不會去動蔡安貞?」王烈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汝又怎知怕死的於吉不會狗急跳牆?」

    「吾與於吉合作多年。那老道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飛比任何人都清楚。」林飛抬頭看了一眼王烈,臉上不由帶上了一絲自嘲的笑意。沒錯相比王烈和蔡吉,林飛對於吉的瞭解不可謂不深,雙方合作的時間也不可謂不長。正因為林飛深知於吉此人不敢輕易同官府作對。他才有心向擁有數萬教民擁護的於吉挑戰錦西的控制權。才會挑唆王烈等遼東豪強一起向蔡吉請命誅殺於吉。然而作為關鍵人物的蔡吉卻再一次脫離了林飛的預計。之所以說是「再一次」,那是因為林飛之前也曾嘗試過利用一些手段掌控蔡吉。然而那個看似年幼的女使君卻每每都能反客為主,將局勢緊握在自己手中。當然這一次在錦西也不例外。

    雖說林飛的語氣裡充滿了挫敗感,但王烈顯然還不肯輕言放棄。只見他賭氣似地將手中的棋子往棋盤上一個擱道:「倘若於吉真如汝所言,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那就由烈來推他一把。讓他也風光一次。」

    「王郎君汝這是要做什麼?」聽出王烈語氣不善的林飛急切地問道。

    王烈卻像是穩坐釣魚台似地朝林飛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道,「林郎君莫急。慢慢在此看好戲就成。」

    然而還未等王烈所說的「好戲」上演,門外忽然想起了小廝急切的稟報聲:「二位郎君,蔡……蔡使君下山了。」

    「這麼快!」王烈倒抽一口冷氣驚呼著追問。「於吉那妖道呢?」

    門外的小廝嚥了口唾沫道。「於道長隨蔡使君一同下了山。」

    王烈聽罷此消息,一臉不可思議地回頭看了看林飛。林飛卻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似地,朝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王郎君,咱還是下樓看個究竟吧。」

    於吉是與蔡吉同坐一輛馬車下的山,隨行的除了張遼、段娥眉等人之外,還有於吉的一干心腹親信。當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越過城門出現在錦西街市之時,周圍的百姓無不露出詫異的神色。畢竟在他們的印象當中「於神仙」已經很久沒有在城內露面了。不少太平道教徒甚至還當街向馬車上的於吉跪拜了起來。對於週遭百姓的反應,蔡吉與於吉都裝作一副什麼都沒看見的模樣。不過緊接著在他們面前出現的人。可就不能再簡單地熟視無睹了。

    「真是湊巧,本府才與於道長下山就碰上的林郎君與王郎君。二位該不會是專程來迎接於道長的吧。」坐在馬車上的蔡吉熱情地向驟然出現的林飛與王烈招呼道。

    「見過使君。」林飛得體地向蔡吉躬身行了一禮,而他身後的王烈雖臉色鐵青卻也跟著做了一揖。不過林飛在行完禮之後卻將目光投向了蔡吉身旁的於吉。繼而以同樣和善的態度向其施禮道,「於道長多日不見。真是越發地仙風道骨也。」

    「承蒙林郎君謬讚,老道不過是清修了數日,怎敢妄稱仙風道骨。倒是林郎君瞧著一派龍馬精神。」於吉面帶微笑著向林飛還了一禮。若非早知二人之前有過的過節,任誰都想像不到如此一團和氣的一老一少會在這小小的錦西城內鬧得你死我活。

    蔡吉眼瞅二人哼哈間和睦之極,一面在心中暗罵兩隻狐狸,一面則擺出一副主家的架勢向眾人提議道:「難得今日大家共聚一地,不如一同隨本府去府上把酒言歡如何?要知道於道長不久之後就要隨本府去易京。到時候諸君可又要有一段時間不能見面了啊。」

    「哦?於道長要去易京?」林飛與王烈雙雙驚呼道。在他們看來蔡吉能說服於吉走出太平宮已是極不容易之事,更毋庸說是將於吉帶離錦西城了。

    於吉眼見自己的兩個對手露出如此露骨的驚訝之情,不禁得意洋洋地撫摸著他那縷山羊鬍子頷首承認道:「承蒙蔡使君器重,願意將老道舉薦給袁大將軍。老道又怎能辜負了蔡使君的一片知遇之恩呢。」

    將於吉舉薦給袁紹!林飛沒有想到蔡吉會突然來這麼一手。一瞬間某些個念頭如走馬燈似地快速掠過。雖然林飛一時間還抓不住問題的關鍵點,可事情既然是到了眼下這一地步,他除了微笑著接受蔡吉的提議之外,似乎已沒有第二個選擇。

    可誰知,還未等林飛張口答應,一旁面色本就難看的王烈卻突然開口推托道:「多謝使君好意,然則烈今日身子有所不適……」

    未等王烈的話說完,長街的另一頭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囂之聲,只見龐統與唐鎣二人領著一干侍衛正大步朝這邊走來。而他們之所以會引起如此騷動是因為緊隨龐統身後的兩個侍衛手裡領提著兩隻滴著鮮血的麻袋。一些膽小之人甚至都被嚇得兩腿發軟跪倒在地。

    就見龐統與唐鎣無視在場的一干人等,逕直走到車駕前,雙雙向蔡吉抱拳施禮,「見過使君。」

    蔡吉先是示意二人免禮,之後又指著侍衛手中的麻袋沉聲問道:「士元、山威,這是怎麼回事?」

    「回稟主公,統與唐將軍先前在馬市誅殺了一批妄圖燒馬廄的賊子。」龐統旁若無人地大聲回應道。而唐鎣則適時地示意身後那兩個侍衛將口袋裡的東西抖落出來。隨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瀰漫四溢,一顆又一顆的人頭如西瓜一般滾落在了眾人面前。

    誠然城中不少百姓都經歷過戰火與殺戮,可乍一看到如此多的人頭同時出現在原本寧靜的街市,一些人還是忍不住一陣作嘔。於吉與林飛的反應雖沒有百姓那麼強烈,可臉上的笑容卻已不約而同地僵硬起來。至於先前正要推脫蔡吉邀請的王烈更是面色一片雪白,站在原地一時間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眾人被眼前的人頭震得不敢做聲之時,蔡吉卻突然扭過頭向王烈問道,「王郎君剛才要說什麼?」

    王烈站在原地張了張嘴,半晌才艱澀地回應說:「烈……烈的意思是烈雖身體不適,但難得使君盛情邀請,烈自當赴宴。」

    「這就對了嘛。少喝些就對身體不會有大礙。」蔡吉雖向王烈報以愉悅的笑容,可後者的表情看上去卻比哭還難看。不僅如此,就連於吉與林飛都變得寒蟬若噤起來,就好像蔡吉此刻掛在臉上的不是笑,而是鋒利的刀刃。不過蔡吉本人並沒有,卻見她旋即又回頭向龐統與唐鎣冷峻地吩咐道,「傳令下去,將這些擾亂錦西安寧的賊首懸掛於城門之上以儆傚尤!」

    「喏。」龐統與唐鎣雙雙領命之後,便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有條不紊地將地上的腦袋一一清理乾淨,隨後頭也不回地朝不遠處的城門走去。

    隨著街上的血腥氣逐漸消散,蔡吉再一次向於吉、林飛、王烈三人徵詢道,「諸君可以走了嗎?」

    這一次已無人再敢有所多言,蔡吉最終得到的答覆只有一句,「一切全憑使君吩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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