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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零八節 不可無義 文 / 黑色柳丁

    「河間人劉詢見過齊侯。」

    「魏郡人審榮見過齊侯。」

    「巨鹿人柴凌見過齊侯。」

    ……

    黎陽府衙大廳內,以劉詢為首的一干降將跪於紅毯之上,恭敬地向蔡吉俯首稱臣。劉詢看上去已年過五十,發須雖已灰白,但體格依舊健碩,是個儀表堂堂的人物。巨鹿豪強柴凌則明顯年輕了不少,僅就外貌看來才三十歲左右,正是建功立業的好年歲。不過可能是受先前離間之計的影響,蔡吉總覺得這位柴家主的眼神顯得有些拘謹。至於跪在劉詢身旁的審榮雖不是武將,也沒有曲部相隨,但他的來頭卻大於柴凌。話說審榮乃審配之侄,袁紹稱帝之後任命其為黎陽令。此人不似審配死忠袁氏,又素與辛毗交好,本是齊軍策反的對象之一。只可惜還未等辛毗修書暗通,審榮便被老奸巨猾的郭圖打發出城隨蔣義渠部轉戰黎陽外圍。直至蔡吉兵圍劉詢,審榮才找著機會隨柴凌等人「棄暗投明」。

    「諸君不必多禮。」蔡吉帶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一面抬手示意一干人等起身就坐,一面環視眾臣朗聲宣佈,「今日之筵重在聯誼,各位大可喝得盡興。」

    「謝主上。」

    隨著在場的新舊之臣齊聲叩謝,早已等候多時的侍從將美酒佳餚一一端上食案。堂下的樂師鼓手則奏起了歡快的曲調,令魚貫而入的舞姬合著節拍翩翩起舞。儼然打破了外界有關蔡氏設宴無歌舞的謠言。這期間蔡吉自然也免不了同麾下的文武大臣推杯換盞。好在她酒量向來不錯,幾輪敬酒之後,除了臉色微紅之外,蔡吉沒有半點的異樣。

    不過宴席之上並非每一個人都興高采烈。至少剛剛得知審配死訊的審榮,這會兒就有些食不知味。審配的死訊來得實在是太過突然,以至於都沒給審榮推脫宴席的時間。更何況身為一個新降之人,審榮也不敢在宴席上流露出悲傷的情緒從而壞了新主子的雅興。且就在他持杯發呆之際,忽聽蔡吉以關切地口吻向其問道,「審令君可是有心事?」

    審榮趕緊掩飾道,「榮不勝酒力。還請主上見諒。」

    蔡吉何嘗不知審榮心中所想。卻見她雙眸一垂沉吟道。「孤已聽聞正南公遇難之事,還請審令君節哀。」

    審榮沒想到蔡吉會在這當口提審配的死訊,受寵若驚之餘,他不禁搖頭長歎道,「阿叔為人剛毅耿直。卻不想竟為袁術、於吉那等小人所害。榮,榮真為其不值。」

    審榮的最後一句「不值」明顯帶著一絲哭腔,讓蔡吉不由自主地也萌生了些許感慨。無論是《三國誌》中的記載,還是《獻帝傳》、《英雄記》等書籍中的描繪,歷史上審配在鄴城力戰曹操並最終被俘殺的表現,都堪稱一代烈臣。可如今審配卻死於袁術、於吉兩人之手,死得如此窩囊,死得如此不值。

    想到審配會有這樣的結局,與自己的佈局多多少少有關聯。略感內疚的蔡吉不禁向審榮保證道,「審令君放心,令叔不會白白冤死,孤定會為其討回公道。」

    且不論蔡吉這話最終能否兌現,她光有這份心思就已經讓審榮感動不已。卻見審榮趕緊起身朝蔡吉叩拜道,「謝主上。」

    蔡吉與審榮之間的對話自然也引起了在場其他文武的注意。特別是同樣身為新降之人的劉詢。據劉詢所知審配愚忠於袁氏也算是蔡吉的死敵,可蔡吉卻能當眾表示為一個不相干的死敵報仇。就算她的這種表態只是為了拉攏人心,在劉詢看來亦實屬不易。至少在他的映像中袁譚就不會在慶功之筵上去關心一個新降之人的喜怒哀樂。更不會為自己的對手報仇。事實上,袁譚不在這時候笑話對手就夠厚道了。

    蔡安貞真乃巾幗不讓鬚眉——劉詢在心中由衷地評價道。話說,劉詢之前之所以會出兵同蔣義渠聯手對付蔡吉,多少有些輕視對方女子身份的意思。畢竟蔡吉此前一直對袁紹有求必應,難免會讓人誤會其懼戰。哪怕後來蔡吉起兵西進亦是在袁紹與曹操鏖戰官渡的關鍵時刻。難免會給人以齊軍善於乘人之危的感覺。所以哪怕齊軍已然在黃河之上展現過了驚人的戰鬥力,蔣義渠與劉詢依舊一廂情願地認為蔡吉的兵馬並不善戰,至少在陸地上不是冀州兵的對手。直到真正與齊軍交手之後,劉詢才意識到齊軍戰力不下曹軍,蔡吉麾下更是人才輩出。而蔡吉以女子之身為何能招募到如此多人才替其效力的原因。劉詢這會兒也算見識到了。

    蔡吉似乎感受到了劉詢複雜的目光,卻見她回過頭注視著劉詢,欣然提問道,「劉府君,巨鹿各部休整得如何?」

    回過神來的劉詢趕緊抱拳應答,「回主上,隨時可以出兵。」

    「善。」蔡吉微微頷首道,「孤不日便要率部北上追擊袁譚,屆時還需劉府君帶路。」

    劉詢聽罷心悅誠服地抱拳領命道,「喏。巨鹿各部聽候主上調遣。」

    且就在蔡吉打算打著追擊袁譚的旗號北上之時。儼然已是喪家之犬的袁譚倒是在郭圖等人的護送之下,一路逃竄到了位於中山國境內的高陽城外。高陽據說乃五帝顓頊故里,戰國時燕國在此設立城池,一直以來都是河北平原上的一處交通要衝。而現在的高陽城則是袁熙的本陣之所在。自打六月起,袁熙便在此率部與太史慈部對峙於泒水兩岸。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袁熙的兵馬是現下袁氏在冀州最為完整的一支兵力。袁譚這會兒來高陽的目的也就不言自明瞭。

    然而令袁譚既驚又怒的是,此刻的袁熙非但沒有像迎接帝王一般,黃土鋪道著將他這位皇兄迎進城,甚至還派兵馬將自個兒擋在了高陽城外。惱羞成怒之下,袁譚不禁舉著馬鞭直指前來「擋駕」的校尉,大聲呵斥道,「死奴才!竟敢將朕擋在城外!爾等速讓顯奕出城見朕。否則朕要爾等好看!」

    袁譚的氣焰雖囂張,可他身邊的兵馬僅有百十來人,實在是有些撐不起所謂的「聖駕」。因此面對袁譚的叫囂,出面擋駕的校尉雖沒有出言不遜。卻也絲毫不肯放其越雷池半步。袁熙部的強硬態度,無疑進一步激怒了袁譚原本就脆弱不堪的自尊心。但見他揚起馬鞭就要朝為首的校尉抽去,卻被一旁的郭圖給直接擋了下來。

    「陛下息怒。二殿下或有要事在身,暫時還不方便見駕。」郭圖一面安撫著袁譚,一面暗暗朝那校尉使了個眼色。

    那校尉雖看不起袁譚打腫臉充胖子的樣子。但考慮到對方終究是自家主公的兄長,便也只得捏著鼻子點頭附和道,「吾家將軍正巡視泒水,請陛下稍等片刻。」

    「巡視泒水?」袁譚瞇著眼睛冷哼了一聲,「那朕這就去泒水會會顯奕。」

    「不可。」那校尉趕緊出面阻擋道。

    袁譚見此情形哪兒還肯同其糾纏下去,直接抽劍大喝道,「滾!再不讓開,朕砍了你!」

    刷地一陣金屬齊鳴,一干袁熙部兵卒挺槍抽刀直指袁譚。而那個校尉的聲音更是不容辯駁,「不可就是不可!」

    「反了!」隨著袁譚一聲怒吼,他身後的親隨亦抽刀相向。

    正當雙方劍拔弩張之時,從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眾人尋聲望去,但見來者正是一身戎裝的袁熙。原來派人來此阻擋袁譚的並非袁熙,而是他的主將焦觸。在焦觸看來袁譚這會兒來高陽擺明了就是來奪他們兵權的。正所謂一山容不得二虎,焦觸身為袁熙的部將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袁譚雀占鳩巢。更何況袁譚這只雀不僅惡名遠揚,還好高騖遠。實在不是明主之選。

    可正在泒水巡視的袁熙在聽到袁譚來訪的消息後,卻不顧焦觸等人的勸阻執意趕回了高陽。此刻眼瞅著自己的手下竟對袁譚挺槍相向,袁熙不由眉頭一皺,朝那校尉呵斥道,「爾等要造反乎!還不退下!」

    一干屬下被袁熙如此一喝,連忙低下頭乖乖地收起兵刃退了下去。而袁熙則縱馬來到袁譚面前,抱拳致歉道,「臣弟護駕來遲,還請皇兄恕罪。」

    袁譚眼見袁熙一副前呼後擁的架勢。心情可謂是五味具雜。袁熙的親生母親是袁紹府中的一個劉姓侍女。因生母的出身實在太低,故而才會被送交袁譚之母張夫人撫養。所以袁譚自小就不把袁熙放在眼裡。而袁熙也受張夫人的影響,萬事都謙讓這位打一出生就注定要做家主的哥哥。袁熙的這種態度更加加劇了袁譚的自以為是。在他看來袁熙無論是才學,還是武藝都十分拙劣,根本不能同自己相提並論。可就是這麼一個處處都比自己差的小弟,這會兒卻擁有比他袁譚更強的實力。

    越想越覺得不甘心的袁譚,對袁熙可謂是橫豎都看不順眼,加之前又被一群小卒擋在城外,袁譚當即冷笑一聲道,「朕看是汝要造反!」

    一旁的郭圖眼見袁譚不顧情勢斥責袁熙不由大駭。可還未等他出面替袁譚和稀泥。袁熙已然抬頭以頗為複雜的眼神看了看正在氣頭上的袁譚。跟著一改往日的謙卑,以沉著的口吻向袁譚提議道,「皇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汝……」

    這一次不待袁譚再次發火。郭圖便搶先一步替他回應道,「二位難得一聚。臣等就不在此打擾也。」

    言罷郭圖便示意袁譚的親隨後退一段距離。而袁熙亦朝自己的手下揮了揮手。如此一來現場就只剩下了袁譚、袁熙兩兄弟。在經過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袁譚率先不耐煩道,「有話快說!」

    袁熙遲疑了一下,終於低下頭艱澀地問道,「延津一戰,兄長可有拋棄父上?」

    突如其來的質問猶如一記重拳直擊袁譚心中最脆弱的部分。卻見他心虛地大聲呵斥道,「汝聽何人胡言亂語!朕自延津突圍時,父上的戰船已沉入河中!」

    袁熙自小與袁譚一同長大,心知其在說謊之時會故意提高嗓門以欲蓋彌彰。所以就算袁譚再怎麼狡辯,袁熙心中亦有了分寸。卻見他低著頭,點穿袁譚道,「船沉不代表父上已死。」

    「那又怎樣!朕當時被齊軍圍困,如何能去河中求證父上是否已死!」袁譚惱怒地回吼道。

    袁熙之前聽到袁譚在延津棄父而逃的傳言,心中一直都一廂情願的希望這只是一條挑撥他們兄弟關係的流言。因此袁熙至今都沒有見袁尚派來的使者,也沒見袁譚的使者,為的就是想要親耳聽聽袁譚的說法。可此刻袁譚的表現分明就是承認了「棄父而逃」之說。驚愕、憤怒、鄙夷之情瞬間就吞噬了袁熙的理智,使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握在了劍柄之上。

    感覺到弟弟異樣的袁譚色厲內荏地問道,「顯奕,汝要做什麼?!」

    袁熙依舊抵著頭不作答。這讓袁譚更加地不安起來。事實上,袁譚也知袁熙現在的實力遠勝於自己,倘若真將其惹火了,自己連同手下那百十來人誰都別想活著離開高陽。於是他趕緊放低了姿態解釋道,「顯奕,為兄也是迫不得已……」

    「熙不想再見兄長。」袁熙打斷了袁譚拙劣的辯解。

    袁譚卻依舊不肯罷休,「顯奕!」

    「現在就滾!」袁熙猛然抬頭,緊盯著袁譚,一字一頓道,「趁吾改變主意之前!快滾!」

    袁譚從未見袁熙如此暴怒,毫無準備之下竟被其震懾得趕緊撥馬掉頭逃回本陣。郭圖見袁譚朝袁熙吼了幾次後,突然灰溜溜地跑了回來,不由拍馬上前向袁譚問道,「陛下出何事了?」

    「顯……顯奕知道朕棄父而逃。」袁譚哆嗦著小聲回應道,「他……他會了殺朕。」

    郭圖聽罷連忙朝袁熙所在的方向探頭張望,只見其依舊站在原來的位置,低著頭似乎是在沉思著什麼。於是郭圖便在袁譚的耳邊低聲說道,「陛下莫要回頭。吾等現在就離開高陽。」

    袁譚點了點頭,任由郭圖護著他快速離開了高陽。而此時袁熙的軍師韓珩亦領兵趕到了城外。和一心想要趕走袁譚的焦觸不同,韓珩認為袁熙不僅不能收留袁譚,還應該直接將其除去,以絕後患。因此眼見袁譚等人已然遠去,韓珩不由急得跺腳道,「殿下何以放跑袁譚。此人一旦竄入幽州恐對殿下不利!」

    袁熙卻望著袁譚等人消失的方向搖了搖頭道,「譚可以不孝,熙不可無義。」

    小劇場時間:

    袁譚:顯奕對我凶!對我凶~~~~(>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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