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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章 有女不知 文 / 肖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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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小武重生得更早一點兒,沒有親眼看見那場謀害案,也許她不會按照潮生公公的劇本去行險走這步棋。與其驗明身份卻要捲進無休無止的宮廷陰險破事裡,她寧願在偏僻幽靜的小院平安過活,長大以後也許還有機會離宮。

    但她降臨此世的時機實在不妙啊,都被關進大牢裡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得無人知曉,甚至很沒尊嚴地被陪葬。所以接受完原主的記憶後,小武果斷決定按原劇本走。

    既然已經豁出去了,小武素性把話說得更開一點兒。她扭著小手,怯生生很是害怕地喃喃:「潮生公公告訴我,我是皇家的孩子呢。所以除了天地君親師,我誰也不能跪。就算我一輩子都待在屋子裡,我也不能辱沒了皇家的尊嚴。不過……我不大相信潮生公公的話。」

    「季良全,去把這個潮生給朕帶來。」皇帝的聲音裡有了隱怒,音調也略微提高了一些兒。他起身離座,背著手在殿內徐徐走動。眾妃大氣也不敢出,有座的妃子們都嚇得不敢再坐著。皇貴妃陳氏呼吸急促,越來越不安。

    剛剛外出傳旨回來的季良全聽到小武的末幾句話,剎時滿頭大汗,又忙不迭領了皇命退出去找人。小武竭力裝出畏懼模樣,重新趴回地上,身體顫得像打擺子。她苦中作樂,暗自心想,滾來滾去的圓胖紙大叔被皇帝支使得像陀螺一樣,怎麼還是這麼胖?

    皇帝似乎走累了,又回到座位落坐喝茶。不多久,季良全帶著人回來。生怕皇帝疑心,他先解釋說:「這個奴婢就在院子外面候著呢。奴婢一出去,他就自己跑出來問這孩子的事兒,顯見是早就等著了的。」

    「你是何人?」皇帝開口詢問,望向珠簾外跪著的人影,面沉如水。眾妃膽戰心驚,真想自己今天沒有出現在這兒。皇貴妃臉色陰鬱,緊緊地皺著細長柳葉眉。

    跪在珠簾後面、白髮蒼蒼的老太監連滾帶爬往前竄了兩步,四肢伏地顫聲回道:「奴婢李潮生拜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光光一通猛磕頭,地面鋪著的精緻繡毯剎那間就洇染開斑斑血跡。

    不等皇帝再度問話,李潮生緊接著開口,嘶吼聲音震得殿內都似乎有轟隆隆迴響:「奴婢有罪,奴婢老邁無能,沒有好好照顧公主殿下!皇上……這孩子是您的親生骨肉,是大周朝尊貴的金枝玉葉啊!皇上!」

    皇帝的目光霎時冷凝,身體也似乎有些僵硬。眾妃大驚失色,其餘宮人也無法控制情緒。殿內頓時騷動不安。

    皇貴妃身體搖晃,竟是險些摔倒。她慘白了臉,眼裡滿是不敢置信和恐懼驚惶。皇家的孩子和皇上的孩子,雖只一字之差,但引發的事端卻有如天淵之別。

    小武非常配合現在的氣氛,不僅身體顫抖的幅度加大了不少,而且開始小聲哭泣。她聽見李潮生大聲哭號:「陛下,珍卉園的趙選侍您還記得嗎?這孩子就是您和趙選侍的十九公主啊……可憐趙選侍生下公主就離世……」

    季良全瞅著皇帝的臉色已經成了鍋底黑,趕緊斷喝一聲:「該死的奴婢,休得胡言亂語!」公主被養於宮闈數年,皇帝卻絲毫不知。這種事要傳了出去,皇帝顏面何存?皇室顏面何存?季良全簡直就是汗出如漿。

    「奴婢不敢胡言!」李潮生重重磕頭,從懷裡抖抖索索掏出一方已經泛了黃的雪緞帕,高高舉起,惶恐又傷心地說,「這是當年陛下臨幸趙選侍之後所恩賜。奴婢從前得趙選侍活命大恩,卻苦於身份低微不能面聖稟報此事。奴婢愚蠢,不知公主為何不為陛下知曉。奴婢又害怕至極,不敢把此事說給旁人聽,只有自己養大公主……讓公主受苦了……」

    季良全趕緊快步上前,從李潮生手中取了那方雪緞帕。他打開瞧去,只見帕內包著的是一隻手指粗細、水色通透的白玉蟬。蟬翼有龍紋飾樣和一個「御」字,確為皇帝御用之物。他捧著帕子退回,把玉蟬呈給皇帝看。

    從帕子裡捏起這隻玉蟬,皇帝細細審視,臉上不動聲色。「季良全,拿朕的腰牌去宗室局把玉牒取來。」皇帝的聲音幽冷已極,眾人只覺透心涼。

    玉牒乃皇家記載皇嗣名錄的重要檔案,不得太后皇帝皇后旨意,就算是代掌宮中事務的皇貴妃也不能隨意調看。季良全雙手接住皇帝扔來的金龍玉珮腰牌,把帕子交還李潮生,小跑著飛快離開。

    眾妃再度打量地上跪著的小武,目光掠過她頭上如枯草一般的雙丫髻和撐在地上瘦骨嶙峋的小手。這孩子面黃肌瘦、衣裳薄舊,顯然沒過什麼好日子,看著挺可憐。

    現今皇宮之中沒有太后和皇后,除了皇帝,就是他的兒女們最為尊貴。即便當今陛下子女眾多,偏頗難免,但也絕對不會有哪個孩子會這般落魄。這事兒……不簡單。

    多有人在心中暗想,如果她真是皇帝的女兒,那麼會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去做隱匿皇女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皇貴妃頓感無數目光如針一般刺在她身上。

    「你們……可知宮中有趙選侍?」皇帝一一掃視眾妃,目光雖平靜,卻沉重如山,壓得眾妃頭都抬不起。

    皇帝在位已經三十多年,妃嬪眾多,他把哪個妃嬪忘記實在正常。但是這位趙選侍顯然在宮中的存在感異常薄弱,包括皇貴妃在內的眾妃都神色茫然。妃嬪們聽出皇帝語氣裡的寒意,立時噗通通全部跪下趴伏於地。

    李潮生又重重叩首道:「啟稟陛下,趙選侍承恩以後獨居珍卉園不遠處的沁芳閣之中。那兒地方偏僻,人跡稀少。五年前,陛下親征回京,趙選侍打聽得陛下受傷,擔憂過度以致早產。她誕下公主就撒手人寰……公主到現在都尚未賜名和封號,這幾年真的吃了好些苦……」說著他又痛哭起來。

    老太監的話聽著似前言不搭後語,眾妃卻立時明白了。五年前皇帝親征西疆蠻族,雖大獲全勝卻受了不輕的傷,將養了好久才痊癒。如果這孩子是那時出世的,被暫時遺忘實在可能。只是過去了五年這事兒還被瞞得鐵緊,也說不過去,內中必有隱情。

    皇帝有女兒卻不知道,讓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監艱辛養大。這種事如果傳了出去豈不讓大臣百姓們笑掉大牙?皇帝的眼神越來越冷,目光緩緩掠過殿中眾妃,最後長久停留在皇貴妃身上,嚇得她遍體生寒,比小武抖得還厲害。

    當年皇帝出征還沒回宮之時,因敦莊皇后感傷太子而病重,皇貴妃陳氏就接過了協理後、宮的大權。先皇后三年前薨逝,皇帝更是直接賜陳氏代掌鳳印,位同副後,讓她名正言順地在宮中呼風喚雨。

    可是就在皇貴妃執掌權柄的這幾年,皇帝的一個女兒默默無聞地活在宮中不知哪個偏僻髒亂角落。一想到這種可能也許是真的,皇貴妃就覺得天塌地陷!

    皇帝沒有發話,眾妃不敢起身,甚至連動都不敢動。這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是不是金枝玉葉,只等季良全回來就知道。東配殿那邊泰王妃的痛呼聲似乎弱了下去,卻還沒有好消息稟報,眾妃更加惶恐不安,真心害怕今天會受牽連。

    良久之後,林貴妃忽然膝行上前恭敬稟道:「陛下,臣妾想了半天,終於想起您確實臨幸過一位珍卉園的蒔花宮女,被封為了選侍。至於她是否誕下公主……那年聖駕迴鑾,臣妾一直侍奉在御前,確實是記不清了……請陛下恕罪。」

    林貴妃在皇帝還是親王的時候就入了王府侍候,除了逝去的敦莊皇后,如今宮中數她資歷最久。可惜當年林家勢微,族人官位比不上陳氏,她才沒能搏到皇貴妃的前程。要論起細心妥帖,林貴妃實在是眾妃之中的翹楚。她既然這樣說,那麼宮中必定是有過一位趙選侍的。

    不一時,從殿外傳來腳步聲,到殿門口忽然放輕了許多,似乎唯恐驚擾了誰。季良全跑得滿頭大汗,雙手捧著一方銀盤高舉過頭。盤裡的東西除了金龍玉牌以外,就是紫色封皮的皇家玉牒名錄。

    眾妃見季良全經過小武時背脊似乎在無意間彎了些許,心裡都是咯登一聲響。她們再偷眼去瞧皇帝,卻見陛下徹底陰沉了臉,那雙威儀赫赫的眼睛裡光芒灼人。

    季良全在皇帝跟前跪倒在地,將記載著皇室成員名單的玉牒名錄高舉過頭,恭聲說:「啟稟陛下,五年前趙選侍確實早產誕下一位公主。她眉心天生紅痣,殷紅若塗朱,圓潤如正午之日。」

    皇帝瞟了一眼地上的小武,淡聲道:「文妃,你起來,絞塊帕子去擦擦這娃娃的臉。」

    到底是年輕貌美的寵妃,即便未曾生育也還是得皇帝歡心偏疼。徐文妃趕緊讓人打熱水絞了塊帕子,她走到小武跟前,輕聲道:「小姑娘,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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