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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章且待我三年! 文 / 雕欄玉砌

    竹林旁的小道,一個中年婦人正獨自在碎石路上徘徊,身邊屋簷上的燈籠撒出的光芒照出婦人略帶焦急的臉龐,風輕輕拂過,讓那竹林沙沙作響。

    這中年婦人身上的衣服理的一絲不苟,頭髮服服帖帖的用一根金簪固定,耳墜上的東珠反射出瑩瑩的光彩,若是細看那衣裳的質地,便能瞧見深藍色的料子上也不知用什麼繡上了暗紋,細細密密的,必要靠近了方能看出製作這布料的人到底花費了多少心思。

    這樣的打扮,便是哪家的當家夫人也未必,只是,哪位當家夫人會在這掌燈時分獨自在房簷下徘徊。

    遠處,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幾乎聽不見,一直留心的那中年婦人卻是迎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過去,影影綽綽中,一個嬌小的人影疾步走了過來,還沒走到,便低低的喚了一聲,「趙媽媽!」

    趙媽媽聞聲大步迎上去,臉上的焦急更甚,便是平日裡修養再到家,關係到自己的親骨肉也容不得她悠然自得,只拉住那小丫頭的手低聲問道,「珠兒,可打聽得了?」

    「驛站裡根本就沒留任何丫頭!」珠兒搖了搖頭,頭上未曾長出的短髮被風吹的凌亂起來,小臉上儘是失落。

    趙媽媽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捂著胸口顫顫的退了兩步,惹的那珠兒低叫,「趙媽媽,您沒事吧?」

    趙媽媽聞聲深吸了一口氣,將小丫頭伸過來扶她的手推開,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銀裸子塞到小丫頭手裡,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沒事,今兒個多謝你了,這個你拿去買糖吃,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寧三老爺跟家裡這個月的信並沒有斷過,不時會派管事回來稟報情形,當半個月前突然發現海棠沒有再請人帶信回來,她就知道事情不對了,那邊院子的人嘴巴跟貝殼似的,什麼也撬不出來,卻沒想到於姨娘竟然這麼大的膽子,竟然讓海棠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今天本不當值,是知道寧三老爺回來,才特地跟另外一位媽媽換了,只為了提前見到久別的女兒,誰知道派去跑路的小丫頭根本沒看見海棠的蹤影,三房院子裡的丫頭婆子換了不知幾個,她還抱著一線希望也許是留在城外驛站伺候寧三老爺了,只急急地讓人去查看,誰知道竟然真的是這個結果。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趙媽媽只覺得心亂如麻,於姨娘睚眥必報,既然動手,她幾乎不敢去想海棠可能的下場。

    寧三老爺沒回來,三太太是個不頂事的,老太太必然不好伸手到兒子院子裡去,何況,今兒個已經五月二十八了,初二便是老太太的六十大壽,便是有什麼事,也只會先按耐下來,老太太的六十大壽,府中上下的人手根本不堪用,便是派人去尋也抽不出人來,三房的院子守的如同鐵通,短時間內她竟然奈何不得這位了!

    趙媽媽閉目,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的時候,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自己的女兒她自是瞭解的,只要還有一點兒希望,她一定會想辦法帶信回來,總要先弄清楚海棠的下落!

    大房正院的燈此刻還沒熄,不光沒熄,屋子裡此刻應該說是格外的明亮,幾十隻蠟燭像是不要錢似的,將炕周圍照的纖毫畢現,長得一張圓圓的臉滿臉福相的大太太正捧著賬本斜斜的靠在炕上細細的看著上面的數字,這種時候她本不該如此忙碌的,奈何今天白天三房回來,少不得幾個知道大房和三房恩怨的婆子跑來跟她這個當家太太說嘴,事情也就耽誤了去。

    若是平日,耽誤片刻功夫還無妨,偏生沒兩日就是老太太的壽辰,自然是耽擱不得的了。

    聽說趙媽媽過來的時候,圓臉婦人抬起頭來,眉毛微微挑起,「趙媽媽?」隨即想到今天那些婆子回報來的消息,海棠不見了,她還以為人留在城外了,如今趙媽媽如此焦急,怕是事情不好。

    想到這裡,圓臉夫人皺了皺眉,這一年多好容易消停了,如今那兩位回來怕是又有一番風波。那位的膽子也越發的大了,連老太太給的人也敢動,先前便是怕她在帶累的三房那孩子議不得一門好親,索性將人打發了出去,如今老四那門親剛有眉目,可別因為他給斷了,還有她的老六和四房的老五老八,這些家裡的兒子侄兒也到了年紀,一想到議親的時候對方的暗示,她就是一陣頭疼,還好女兒閨女兒是要嫁出去的,寧家的女兒在外的名聲還是極好的,不會受那人多少拖累。

    旁邊一個身長纖細十七八歲的丫頭點頭道,「奴婢想趙媽媽素來穩重,若非要緊事,絕不會這種時候來求見太太,便自作主張的請她稍後片刻。」

    「兒女都是債。」大太太有些感觸的感慨了一聲,「她又一心向著老太太,自然不敢這時候稟上去,她既有心,我又怎麼忍心讓她為難,請她進來吧。」

    ……

    便是此時,寧府側門外一個黑臉的男青年正努力的將自己那張殺氣濃厚的臉擠出個憨厚的笑容來,衝著門口一個婆子打聽,「三太太身邊真沒一個姓韓名喚六娘的丫頭?」

    那婆子一臉笑容,心中卻是在嘀咕,三太太什麼時候身邊有外來的丫頭了?

    「咱們三太太是什麼出生?身邊的丫頭那都是家生子。老婆子敢跟你打包票,休要說三太太身邊,便是闔府上下,咱們府裡的人都輪不上差事了,自是沒有外來的丫頭。」三房的事兒不好細說,只能挑好聽的說了。

    「這可怎麼是好!」黑炭頭聞言只急的直跺腳,滿臉的焦躁卻是不忘扔給那婆子一錠銀子,轉身往外走去,只身後那婆子一臉奇怪的望著他,隨即低下頭掂了掂手裡的銀子,沒想到隨口答了幾句話便能得了這麼多的銀子,又不放心的咬了一口,細細的看了看,這才笑了出來,突然想到三房那位自稱是太太的,想要抬頭說什麼,誰知道那黑炭頭已是走出了巷口,也就作罷了。

    黑臉青年沿著小巷急急的往外走,他們這樣外地來補缺的官兒都在驛站居住,這東京城夜了便要宵禁,他使了銀子給那守門的官兒,卻也耽擱不得太久,再遲些怕是會被巡城的官兵抓住。

    自打上次在暴雨中失了寧家的行跡,他們匆匆回去準備了一番,只比寧家遲了兩日啟程,快馬加鞭的趕到東京,一則要按時來述職,二則就是為了提前過來打聽六娘的消息了。

    他們到東京已有三日,一直在驛站裡候著寧家的車馬,卻是等來了一個路過那驛站的官員帶來了寧家第一日便在那驛站死了個小丫頭的消息。

    韓過自然是心急如焚,卻也不得不按捺下來,等候寧家的車馬,今日出門應卯回來發現寧家人竟然到了,偏偏只有寧大人在,韓過已是得了消息明日面聖,只能拜託他來幫忙打聽,卻是沒想到竟然打聽得的是這個結果。

    到底是死了,還是在中途被送走,這兩個結果都只讓他憂心忡忡。

    黑臉男青年緊咬牙關,走出小巷子便翻身上了拴在街邊的馬背上,一拉韁繩,馬屁疾馳而去,只在夜色中留下一道殘影。

    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城門關閉之前出了城,到驛站的時候將韁繩扔給那迎出來的驛臣,便像一陣風般捲了進去。

    呯的一聲推開韓過的屋門,屋子裡的韓過正在奮筆疾書,門打開的這聲巨響讓他的手一抖,一滴濃厚的墨汁滴下來,滴落在折子上,暈染出一圈墨跡,這一份兒折子算是廢掉了。

    巨響過後才有風,將桌上的燭火吹的搖曳不聽,只將兩人的影子拉扯的搖擺不定。

    韓過站起身看著門口黑臉男青年難看的臉色,心一點一點的向下沉,卻猶自不死心的問道,「如何?」將手中的筆拽的死緊,韓過的聲音有些顫抖。

    「說是沒這個人!」黑臉男青年低聲道,聲音在胸腹間震動,低沉的可怕。

    啪!

    筆剎那間被折斷,韓過將斷掉的筆死死的拽在手裡,絲毫不在乎手心浸出的絲絲血跡,雙目怒瞠,任由那手心的血漸漸的匯聚成線,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桌上的折子上,鮮紅刺目。

    「韓兄!」黑臉男青年低叫道,「還不能肯定驛站那個丫頭就是令妹!」

    「若是還罷了,大不了血債血償!」韓過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冒出來的,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若不是,他便在前路上給我埋了一顆大大的釘子!」

    這也是黑臉男青年想不通的,姓寧的一向不愛陰謀詭計那一套,應該不會風格大變的替人安釘子吧?就算換了幕僚,以那位的性格也不會用這麼費事兒的方式來對付一個小官兒。

    最大的可能還是驛站死的那個丫頭其實就是六娘,一開始不過是看韓過不順眼,後來覺得這個丫頭是個麻煩,懶得帶回東京,殺了了賬。

    或許死的是別人,剩下的丫頭只是順手或送或賣了?就為了膈應一下韓過?畢竟那位還不知韓過的計劃,一個身份再低的妹妹對個武官也沒多大影響。

    不過,這話黑臉男青年沒說出來,不論對方是打的什麼算盤,結果都一樣,死了還好,若還活著他們又尋不到的話,對韓過來說,無疑是前路上的一顆大大的釘子,

    「韓兄,接下來當如何?」

    韓過深吸了一口氣,燭火搖曳中,陰沉的臉色緩緩的平靜了下來,用一種幾乎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說道,

    「明日我去面聖,若無意外,至多不過十日就必須趕回秦州,若是這十日之內無法打聽得六娘的消息,就只有托人在東京打聽了,沿路回去的時候也少不得在驛站打聽,只要六娘還有一線生還的希望,這件事就不能放手。至於那一位!」說道這裡,韓過一聲冷笑,「敢動我韓過的妹妹,就要做好受死的準備!我如今奈何不得他,且待我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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