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64 執扇之情 文 / 梅色無邊
從怡秋居出來,周扶揚不由伸手揉了揉額頭。仰頭看看天色,日已偏西,彩霞滿天,約莫已是申末酉初時分。今日他簡直是從早忙到晚,竟是沒有一刻閒下來的功夫。
不知道王大夫查閱冰魄寒蟾露的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到現在也沒有得到他回來的消息。
周扶揚信步往錦夏院而去。一路上心裡想道,等下一定要告訴林湘妝,綠綿已經投奔了扶弱,他身邊如今是真的缺了人手,此事皆因她而起,她必須擔負起相應的責任。一想起她無奈認命俯首帖耳的模樣,他的心情就跟著霧消雲散起來。
林湘妝的房間裡靜悄悄的。許是之前折騰半天體力透支而精神疲憊,等他去時,她已經在床上平躺著身子睡著了。
紗帳半鉤,綺緞半坐在床畔,手中團扇慢搖,似是為床上的人兒驅趕偶爾的蚊蠅,又似替她送去縷縷清風。天長人倦,她早已經閉上雙眼,腦袋沉重地耷拉著,握著扇柄的手漸漸鬆脫開來,緊接著,「啪」,一聲輕響,團扇終是支撐不住,跌落在了床上。
半睡半醒間,綺緞受此一驚,頓時睜開眼來。
待看清房中多出一個人來,她不由唬得趕緊站起身來,圓睜著雙眼,結結巴巴地喊道:「公……公子!」
「噓!」
周扶揚對她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走近她面前,壓低聲音說道:「別驚了她!讓她好好睡會兒。」
綺緞尚自在惶恐中沒有回過神來,見公子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心裡稍稍放鬆了些。
「你去外面守著!」他示意她站起身來,繼續壓低聲音對綺緞說道:「若是有人來找我,你也悄悄進來說與我知。」
綺緞識趣,忙不迭站起身來,含笑點頭應了,然後款款離開房間。
周扶揚便在剛才綺緞的位置坐下來,拾了團扇,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眼光定格在她巴掌大的小臉上。
正是含苞欲放的年齡,皮膚雖然不如扶弱那般晶瑩剔透欺霜賽雪,但也很是粉嫩光滑,隱隱泛著清幽的光澤。因為清瘦,顯得下巴略尖,卻是正適合握在掌中的弧度。
一向都是他為床上君,幾時變作床尾執扇人?周扶揚不由莞爾失笑了。
生活中總會有突如其來的事件,改變我們按部就班的步伐。生命中也會出現怦然心動的瞬間,讓我們做出令旁人看來有失冷靜理智的瘋狂舉動來。
他腦海中陡然又想起她那份看似荒唐帶搪塞性質的供詞來。這份供詞他昨晚反覆看了好幾遍,他幾乎都能倒背如流了。她在裡面說她是被一陣龍捲風帶來這裡的,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整份供詞倒像是一本構思精巧想像大膽的奇幻小說一般,裡面有女巫、有魔法、還有會說話的稻草人。作為一貫接受正統儒家思想教育的他來講,一切顯得那麼新鮮有趣,竟是一下子喚起了他的童心來。
最重要的是,在商言商,出現在他面前的任何可以產生商業效益的事物,他都會無比靈敏地捕捉到。
他相信,林湘妝一定能夠提供給他想要的。
外人是不會理解他的行為的。他也不需要向他們解釋。只要他心裡清楚,他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就行了。
正在沉吟間,床上的人兒卻不安分地翻了個身。這一翻身不打緊,卻是不小心碰到了腳踝上的傷處。雖然說周扶揚的藥可見奇效,到底不是靈丹妙藥立即可以恢復原狀的。再加上,晝寢總是睡不久的,略有拉扯碰撞,便立時醒了。
林湘妝輕蹙眉頭,嚶嚀一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
「你醒了?」見她睜開眼睛,周扶揚笑意輕淺,語聲溫柔得如欲滴出水來。
「嗯。」林湘妝還有些睡意惺忪的,覺得渾身尚自軟綿綿的,聽到他的問話,便輕輕「嗯」了一聲,手肘撐在床上,一邊慢慢坐起來,又四下掃視了一番,疑惑地問道:「綺緞呢?」
「我讓她在外面候著呢。」周扶揚扔了團扇,起身輔助她坐起身來:「睡得好嗎?腿腳上的傷處還疼得厲害嗎?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的?」
她和他離得很近,他的兩隻寬厚有力的手掌將她微微往上托起,自衣衫上香囊中散逸出來的木樨花香幽幽地襲來。沁人心脾。他高大的身形籠罩過來,幾乎將她單薄的身份整個裹住,無形中對她造成一種壓迫感。
雖然有些不自在,好在對方似乎並沒有其他雜念,將她托靠起來後,又將枕頭豎起來,慢慢地將她往後移動過去,扶著她歪靠在枕頭上。一切做好後,他重又坐回原處。
林湘妝並沒有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反而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攏了攏披垂下來的頭髮。然後,像是沒話找話般地說道:「你是從含語樓那邊過來的嗎?劉別現在怎麼樣了?」
「你就這麼關心他?他對你就這麼重要嗎?」他深深地凝視著她,這一回,倒是沒有半分的不高興,很是心平氣和地,甚至可以說是帶了點羨慕的神情。
「難道要我對他不聞不問嗎?」她歎息般地說道:「公子你也看到了,他是因為我才受傷臥床的,今天的情形,只怕對他的傷勢不利,所以我才這麼急著問你的。難道說,你希望我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嗎?」
「我可沒這個意思。」似乎對她的回答比較滿意,他的臉上隱現歡喜的神情。剎那間又覺得自己對於她對劉別的表現過於在意,於是又掩飾般地問道:「只不過你見我一次就問一次他的情況,今日單俊來也是為你以身犯險,卻沒聽你問過一句他的情形。」
林湘妝覺得有一滴汗從額間華麗麗地滴落下來。聽到他這樣打抱不平般的言語,她臉上頓生羞愧之意。對於單俊來今日的及時援手,她自是銘感五內。若不是他及時挽救她於犬口之下,她可能早已香消玉殞了。事實上,她之所以沒有向周扶揚詢問關於單俊來的事,是她知道周扶揚一向器重那呆子,必定會妥善安排好後面相關事宜的。而劉別就不一樣了,他是周扶弱恨不能除之而後快之人,於周府有縱火、脅主等折辱之仇,這樣的人,死便死了,死了更好,閤府當鳴鞭炮三千響,額手稱慶。
除非讓她親眼見到劉別安然無恙,否則,她是不可能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