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十五回 初遇任紅 文 / Vanspiri
銀杏苦苦的哀求讓董筱幽心裡有些難受,但她已經下了決定了。無能如何不能留銀杏下來,這房裡還有個百靈呢,得讓百靈和王家所有的丫鬟們都明白:那些事情是千萬不能做的,而一旦你要做了,那麼,必將承擔無法挽回的後果。她這麼發落銀杏,也是要讓百靈知道: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百靈比銀杏更聰明,也更有心機,懲罰銀杏就是要敲山震虎。
董筱幽面無表情的看著額頭磕得青紫的銀杏,心中有些不捨,但還是用冷淡的語氣說:「銀杏,你要知道,我沒有殺你,已經是對你網開一面了。你若是還敢執迷不悟,休怪我真的將你杖斃。」
銀杏雙目紅腫,哭著說道:「小姐,奴婢已經知錯了,小姐的恩義,奴婢就是做牛做馬,也還不完。請小姐留下奴婢吧,哪怕是讓奴婢做最粗最累的活。」
董筱幽輕輕搖了搖頭:「銀杏,你做過的事情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是無可挽回的。本小姐若還能容下你,那這王府所有的奴婢豈不都認為無論對本小姐做什麼都能得到原諒?」
銀杏不再言語,只是全身顫抖著,恭恭敬敬的朝著董筱幽又磕了三個響頭:「奴婢任由小姐發落,小姐的恩情,奴婢這輩子若是還不了,下輩子一定……」
百靈聽了這話,心下也有幾分同情,她兩手拖住銀杏,說道:「走了吧,去公主那兒。」銀杏點了點頭,隨即一步三回頭的隨著百靈離開了溢香園。
碧落悵然的看著銀杏和百靈二人的背影,她眉頭略微皺緊,銀杏固然可憐,但榮小姐的話沒有錯,銀杏若是不被趕出溢香園,這王家的所有人會越發欺侮了小姐。所以,即使銀杏今日磕死在這兒,她也不會為銀杏說半句情。
劉瑛在見過百靈和銀杏,然後聽了百靈說明原委以後,想了想,便吩咐人先將銀杏母親和妹妹的賣身契從張夫人的人那兒拿回來,隨即發落銀杏從此貶為柴房的燒火丫頭,讓銀杏一下子從府裡的一等大丫頭淪為了最下等的粗使丫鬟。沒有被趕出府去或是變賣到其他地方,這對銀杏而言已經是最大的開恩了,於是銀杏謝了公主大恩,退了下去。
百靈又請示公主:「榮小姐還有要求,說她打算親自出去買幾個使喚的丫頭,還請公主同意她出府。」
劉瑛呵呵一笑:「看來她也是謹慎了一把,這次真是有老天幫了她,可誰能保得了下次呢?……她要親自出去買,看來是擔心牙儈帶來府上的丫鬟會被人做了手腳。」隨即,她又笑罵了一句,「這鬼丫頭,如今她這是要連本宮都防著?」
百靈輕輕說著:「榮小姐是真的傷心了,她平日裡待咱們這些下人都如親人一般,不想銀杏還是……」
劉瑛斜睨了百靈一眼:「這麼說來,百靈你的意思是說,你在本宮手底下的時候,本宮就不會待你如親人一般是吧?」
「奴婢不敢,請公主恕罪。」百靈跪了下來。
「起來吧,本宮也沒說這不對了……」劉瑛撇了撇嘴,「你回去告訴你現在的主子,本宮同意讓她出府買丫鬟的事情了,但畢竟她是皇兄的人,凡事都得多留一個心眼。別買些不三不四的人回來,還有,萬事小心,這玄菟郡可不太平。」
「謝公主!奴婢這就回去告訴小姐。」
百靈走了以後,劉瑛倒臥在榻上,她自言自語道:「待下人如親人一般……哼,還真是個行事粗鄙的商人之女。自古尊卑有別,長幼有序,這些規矩豈容她更改?更何況,她真心待別人,可未必人人都如她那碧落一般呀……」
次日,董筱幽便帶著碧落出府,同時,劉瑛還派了四五個家丁和婆子跟隨她們,以防她們遇到惡人。
由於這些年來,戰亂、天災頻繁,許多地區的窮苦百姓連飯都吃不起,人口販子的生意自然特別好。一般情況下,牙儈接了通知以後,會直接帶了人去大戶人家供人家挑選。但董筱幽就是不希望有任何人來插手這件事,畢竟她在王家始終是客,所以她要親自出府去挑選。另外最主要的就是這次她要好好選,選一個自己能放心的,要比百靈還更令她放心。銀杏那樣的事情,出一次就夠了。
董筱幽的目光夠挑的,她不僅要看人勤不勤快,還要看人的人品如何,識不識得禮數,甚至對相貌也有一些挑剔……最終還是選出了一個丫鬟,約十二三的樣子,相貌既不很出眾,也不太醜,看上去不會很吸引人的注意,這丫頭手腳利落,聲音脆生生的,很是討人喜,但董筱幽最看中的地方是:這丫頭的父親曾經給人教過私塾,因為家道中落才不得不賣身為奴出來討生活,董筱幽想,父親是教書育人的先生,她又是個識得字的丫頭,想必人品應該算是比較端正吧。跟她聊了幾句,董筱幽看她眼神清澈,便覺得這不是一個有邪念的人,最終買了她,這丫頭的名字叫寒竹。
牙儈熱心的勸董筱幽再挑一個,但董筱幽覺得,目前她不需要太多人照顧,走了一個銀杏,補上一個寒竹便恰好了,沒必要再多買一個,更何況自己也不是很富裕。再者,要好好調教一番,多買一個人則要耗費她雙倍的精力,那也沒必要了。
於是董筱幽將買賣身契的銀錢和打賞的錢都給了牙儈,牙儈借過錢,恭恭敬敬的將她送走。接下來,董筱幽帶著寒竹便打算回了王府。
但很快卻被一堆人群吸引住了,董筱幽不住的對自己說:便宜熱鬧看不得,看不得。但目光還是被漸漸吸引了去,碧落心知肚明,對董筱幽說道:「小姐,若是想看的話,便一起去看看吧。」
董筱幽想了想,說道:「算了,我一個女子,不太適合去圍觀……」
碧落便詭異一笑:「若如此,那麼小姐請在這裡稍等,奴婢這就去打聽打聽。」
董筱幽點了點頭:自己雖然不方便去湊熱鬧,但讓碧落去看看出了什麼事,也不為過吧。
碧落很快便折了回來,說:「沒什麼稀奇的,不過是個小女孩在賣身罷了。」
董筱幽來了興趣:「當街賣身?莫非是賣身葬父什麼的?」這貌似還真是這種混亂的時代裡常有的事情。
「不僅是要葬父,還要葬她的姊姊。」
「她的父親和姊姊都死了啊?」董筱幽聽了,心裡有一些難受,隨即又在想著:算了,自己在這個年代都是自身難保的人,還裝什麼聖母去同情她人?
「是,奴婢方才打聽了,是從并州那邊過來的,黑山軍和蛾賊串通一氣,那邊已經是民不聊生了。原本一家人跟著同鄉一起避難,結果路上又遇到了鮮卑人……那孩子的母親被擄走了,她跟著父親和姊姊一路逃到了玄菟郡,結果父親和姊姊將最後一點糧食給了她,都餓死了……」碧落說著,越來越難受。
「這孩子真是可憐啊……」董筱幽聽了,「要不,咱們還是過去再看看?」
「嗯,小姐……那孩子要葬父親和姊姊,都是出於孝舉,況且要的錢也不多,要不……」碧落試探的問著。
「……還是先看看人再說吧。」董筱幽還不想立刻就答應,她是想少點事,以前在二十一世紀的電視劇裡沒少看到這類劇情,大部分主角收留了這些人以後,多少都會出點問題的,她董筱幽可不是電視劇裡那些大福大壽的主角們,沒那個運氣逢凶化吉,自然她還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董筱幽和碧落命家丁將人群擠開,她們親自走了過去,原本鬧哄哄的人群看見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個大小姐,也靜了下來。
董筱幽看清了那個女孩的相貌,約莫十一二歲的模樣,雖然蓬頭垢面,但依稀卻能發現她的五官及其精緻,董筱幽眼睛都看直了:這孩子,只怕過個幾年,會出落得傾城傾國呢!只怕那個時候,連自己的相貌在她面前都只能自愧不如了!這可是個天生的花容月貌呀……沒想到周圍的圍觀群眾們還真夠淡定的,也罷,古人似乎對人的服飾穿戴整潔更加注重,聯想到自己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自己這身體不也是一個美人坯子麼?不就是蓬頭垢面了一點嘛,居然就那麼不受待見,反倒是自己好好打扮以後,受到的待遇都完全不同了。這倒真的應了一句話:「哪怕是西施,若只穿的不潔之服,則人掩鼻」。古人真是的,卻不知道,誰沒有個落難倒霉的時候?
不過這樣也好,起碼不會有一些心存邪念的人來禍害這個小姑娘。董筱幽心中因為聯想到了自己,所以對這個可憐的丫頭起了憐憫之心。
這時,她目光又落在了小姑娘旁邊的那塊木板上寫的字,字體娟秀,但力道很不足,看來是這個小女孩親自寫的,這麼說來,她也是個識字的,那豈不更好?董筱幽更加滿意了,她看了看木板,上面寫著:小女子乃并州人氏……父親、姊姊歿於國難,母親流離,身無長物,無法埋葬親人,小女子願賣身為奴,只求善人積德……云云。
歿於國難?董筱幽挑了挑眉毛,好大的口氣!不過是遇到一群鮮卑匪徒罷了,這也叫歿遇國難?看來這小姑娘雖然是要賣身,但心境甚至可以說是比較高傲呢,說不定原本在并州的家世還不錯。
由於感覺到這個小女孩似乎有些高傲,董筱幽有心想要試探她到底是不是個機靈聰敏的角兒,她扮作好奇的問道:「小妹妹,你緣何要在那板兒上寫你父親和姊姊歿於國難呢?你們不是遇到的是鮮卑人的劫匪罷了?」
那小姑娘瞧了瞧董筱幽,董筱幽的服飾自然是不是周圍這一群普通百姓能比的,一看便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她眨了眨眼,明亮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喜色,但並不顯得很激動,開口說道:「奴家父親任昂原本是并州五原人氏,在郡內擔任長史一職。因黑山匪作亂,家父無奈之下帶著全家隨同鄉里的百姓一起北逃,不料,卻在路途中遇到了鮮卑人。父親說了,那支鮮卑人是前鮮卑首領檀石槐之子,和連的部眾。父親還說,和連野心勃勃,妄圖入主中原,重振他父王死後的鮮卑族,所以,他要奴家的父親跟隨他回草原去,他需要漢人的官員替他打理草原的事務,但父親寧可死,也絕不屈服於野蠻的鮮卑人,結果他們見家父沒有降意,就開了殺戒,還擄走了奴家的生母……父親受了箭傷,卻依舊帶著奴家和姊姊一路逃到了遼陽來……這位大小姐,您說說看,我父親為了大漢,不願意向鮮卑人屈膝,這不是大義嗎?他的死,難道不算是國事嗎?」
董筱幽聽了,心中一片震撼:這孩子才這麼小年紀,不僅敘事清楚明晰,還能扯到大義、國家的份兒上來,只怕是個很有學識的女子呢!身處絕境而不屈不撓,遇到惡人的時候,一般的小姑娘只怕會嚇暈,她卻還能記住她父親的話……如今她家人盡喪,卻依然心境高傲,絕不曲意逢人,真是個不簡單的小姑娘,她心中暗自佩服。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會不會她將來會是三國時代的著名人物呢?董筱幽懷著猜測的心思問道。
「回大小姐的話,奴家名叫任紅。」小姑娘平靜的回答著董筱幽的問題,顯得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