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一回 撒潑 文 / Vanspiri
公孫芳帶著人一路狂奔,很快便在城外不遠處發現了劉奕和公孫域等主要將領所在的中軍。一方面各路部隊出發的時間不同,中軍一般都比較靠後,另一方面是將軍府中的馬匹都是良駒,奔跑速度很快,所以公孫芳等人能趕上剛剛離開遼陽城的中軍部隊。
中軍比較靠後的護衛部隊已經發現了公孫芳等人朝著他們狂奔而來,帶頭的一個伍長是劉奕從冀州調過來的部隊之人,所以並不認識公孫芳的身份,他立刻喝令手下的兵卒拔出兵刃、拉弓上弦,隨時準備迎戰。
同時,這個伍長扯開嗓子吼道:「所來何人?」如果公孫芳等人不答話,那麼他一定會令手下們向公孫芳發箭。
公孫芳雖然不是第一次見識到軍隊,但被一群威風凜凜的士兵刀劍相向,還是令她感到頗為膽寒。而且除了她身前的這一小隊士兵以外,由於幽州地勢遼闊,她能夠隱約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行軍隊伍。這是劉奕和公孫域直屬的中軍,其中劉奕部眾有三千多人,公孫域太守的部隊有超過五千的人馬,合計起來接近一萬人了。這些部隊不同於大漢朝其他地方的駐軍,他們軍容嚴肅,旌旗招展,盔甲齊整,黑壓壓的不見底……
公孫芳始終只是個小女子,何曾見過這樣的陣勢?當下她就被震懾住了:這簡直就是兵卒的汪洋大海,一萬多人的部隊實在是猶如汪洋大海一般,令她感到膽寒,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當場愣在了馬背上。
還是她身邊的一個小廝膽子壯一點,他大聲呵斥道:「大膽!這位是咱們幽州玄菟郡公孫太守的女兒,公孫芳姑娘!你敢對我們府上的姑娘刀劍相向?」
他這麼一說,那個伍長手一擺,周圍的士兵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一點,也收回了拔出來的刀劍。不過他的神色依然很是嚴肅:「在下不知這位姑娘是太守大人的愛女,得罪之處,還望海涵。但是,中軍行軍,即使是皇親國戚,沒有將令也是不容接近的!還望姑娘帶著人原道返回,莫要再前行半步!」這個伍長雖然有道歉,可他的語氣,以及說的話絲毫沒有畏懼公孫芳的身份,這令公孫芳心頭惱恨不已。
公孫芳在馬背上氣得咬牙切齒:在將軍府裡,那個榮夫人折辱她也就算了,沒想到出了府,眼前一個小小的伍長都敢如此不把她放在眼裡!不過她到底還是顧忌這些職業軍人,不敢輕易造次,於是她耐著性子和和氣氣的說道:「我是來給我父親、夫君送行的。我的父親是玄菟郡的太守公孫域,我夫君則是當朝的廬陵王。還望這位軍爺能夠給本姑娘帶路。」
公孫芳的態度已經算是她能夠裝出來的最客氣的了,因為她壓根沒瞧得起一個伍長的身份。在他父親的「太守」和夫君「王爺」這樣的官職之下,區區一個伍長實在是如塵埃一般。她認為以她的身份,能這麼客氣的稱呼這個伍長一聲「軍爺」,這伍長應該感激泣零,立刻跪下來給她叩頭請罪,然後老老實實的送她去見她的父親和夫君。
不想,這個伍長雖然官職很低,但脾氣確是非常倔,當下他便拒絕道:「公孫姑娘,不是在下不給你帶路!軍令如山,行軍途中,無關人等切不可入中軍!還請公孫姑娘立刻原路返回!」說完,他昂著頭直直的看著公孫芳,一臉的硬氣。
公孫芳忍不下去了,她剛要怒喝一聲,旁邊的小廝便喝罵道:「你好大的狗膽!咱們太守的愛女你也敢阻攔,還要不要你那顆腦袋了?」
這群兵卒一個個都不是善茬兒,他們對公孫芳客氣是因為她是老太守的女兒,又是個女子,這些人自然不會對公孫芳無禮了。但公孫芳帶來的小廝們就沒那個好運了,這些兵卒根本就看不起這種狗仗人勢的惡僕,當下一個距離那個小廝較近一點的士兵便拈弓搭箭,對準了那個小廝:「這張嘴吐出的是什麼狗屁!要不要大爺我現在就把你的嘴射穿?」士兵一出口便是一陣粗俗的惡言,他這凶神惡煞的舉止,一下子便把那個小廝嚇得臉色煞白,伏在馬背上不敢出大氣。
伍長並沒有阻止手下的行為,似乎還有讚許的意思。他對著那個士兵點了點頭,那士兵便收回了弓箭,但嘴巴裡還罵了一句:「什麼狗東西。」
公孫芳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她的語氣變得尖銳起來:「這位軍爺,話可不能這麼講。本姑娘的父親、夫君都是你們的主將,難道我還算無關人等了?」
伍長臉色依舊如常:「還望姑娘見諒,軍令不可違!」
公孫芳終於變了臉,她怒喝道:「你——!你以為本姑娘是你得罪得起的?來人,給我過去掌他的嘴!」
公孫芳剛吼完,那伍長身邊的幾個兵卒立刻拔出戰刀,大吼一聲:「誰敢過來尋死,定斬不饒!」
這些士兵都是久經戰陣的精英,公孫芳瞧不起人家身份低微,他們還瞧不起公孫芳這種膏梁子弟呢。她的關係再怎麼硬,不過是個婦道人家,敢動他們伍長,那就來試試。他們可是不怕死的,士可殺,不可辱這樣的道理不用跟他們說他們就懂。
面對氣勢洶洶的兵卒們,公孫芳以及她帶來的小廝們一下子便洩了底氣,顯得有些膽怯。楠芸臉色蒼白,顫抖著對公孫芳小聲說道:「小姐,奴婢以為,這群兵痞根本不懂道理,你千萬別跟這樣的無賴硬碰硬。否則他們若是不長眼,傷了小姐,就是他們賠再多條命,那也抵不上小姐的安危要緊啊。」言下之意,是在勸公孫芳現在老老實實的回去。
然而,公孫芳是什麼人?她會甘心被一個小小的伍長阻攔了去路?公孫芳尖聲對楠芸吼道:「不過是個區區伍長,有什麼資格擋了本姑娘的路?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動我一根毫毛?」
公孫芳的話激怒了眾位士兵,其中一個人罵道:「我呸!什麼太守之女,公孫域老太守怎麼會有這種女兒?我看,八成是個細作,不如咱們先把她拿下!」
公孫芳一聽,怒目圓睜,她咬著牙對蠢蠢欲動的士兵們說道:「好啊,來把我拿下啊,乾脆把我捆了這就去見你們將軍!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動我?你們試試。」
公孫芳發怒了,兵卒們也發怒了:眼下簡直成了一觸即發的對峙局面。
「怎麼了?」劉奕和公孫域太守帶著護衛們已經來到了眼前,原來這裡的騷動已經傳到了他們耳中,所以他們立刻趕了過來。
當劉奕看到公孫芳的時候,他的眉頭皺了皺,他是真不想見到公孫芳,尤其還是這個時候。沒想到這個公孫芳居然如此不識趣!
老太守見了自家女兒,雖說心底裡有一絲關切之情,還有點被公孫芳感動。但也是有些不滿的:都怪他以往太過於寵愛這個老來女了,怎麼能在大軍出發之際跑到軍前胡鬧呢?而且還和地下的兵卒們鬧了起來,這要是傳遍軍隊的話,太影響士氣了。
公孫芳可沒想那麼多,她一見到劉奕和公孫域,立刻將一臉的怒意化成了一腔的柔情:「爹爹!王爺!芳兒好擔心你們呀!」說完,她便下了馬向劉奕跑過去。
劉奕和公孫域擺了擺手,身邊的護衛自然站成了兩排給公孫芳讓了道,公孫芳一面媚笑著迎向劉奕,一面又回頭衝著剛才阻攔她的那個伍長冷笑一聲:敢惹到她頭上來,今日就讓這個愚蠢的伍長喪命於軍前!
「爹~~~王爺~~~」公孫芳的語氣甜的發膩,她一下子就猶如小貓一般撲到了劉奕的胸口上,乖巧的倚著劉奕,然後又對公孫域見了禮。
接著,她便要報仇立威了:「爹、王爺,這個該死的方才居然擋我的道,你看,是不是該懲治一下這樣不長眼的人呢?」
劉奕冷漠的看著公孫芳:這個伍長是他帶來幽州的人,曾經參加過多次凶險的戰鬥,可謂九死一生。原本以他的戰功,足可以升職到護軍了,只可惜他身份低微,家世又比較貧賤,戰功被好幾個將領剝奪過,如今的伍長還是劉奕給他安排的。雖說只是個伍長,但頗受劉奕的重視,且此人忠心耿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劉奕愛他還來不及,豈會因為公孫芳的「不愉快」就治人家的罪?
公孫域雖說對劉奕放任榮夫人打賣他女兒帶過去的下人有一些不滿,但因為劉奕跟他解釋過原因,且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兒的確有些過於不懂規矩,所以除了心裡有些不舒服以外,還是認可劉奕的做法。
而今日公孫芳在軍前如此目無軍紀、藐視兵士的行為,簡直是在打他的這張老臉。他公孫域自幼從軍,能做到玄菟太守的位置,是靠戰場打拼的。沒想到他女兒如今居然對士兵們如此無禮,這令他很是難堪。所以,他倒是和劉奕出乎意料的看法一致了:絕對不能治罪!一旦為了一個公孫芳就懲罰兵士,那麼,這場仗不用打就已經輸了。
想到這裡,公孫域的一張老臉氣得漲紅:這女兒怎麼這麼不給他省心呢?原本在太守府裡她的任性撒潑是可愛,但不分場合的發脾氣耍性子,那就是胡鬧了。
公孫芳根本沒料到她的行為會讓她這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對她產生了一致的反感。她還得意的認為自己能微風一把呢。
劉奕衝著那個伍長點了點頭:「你做得沒錯,即使是本王的眷屬,在戰場上也是無關的人。今日晚上賞你肉二斤,酒五兩!先帶著兄弟回去吧。」
公孫域太守也讚賞道:「你方才說的沒錯,軍令如山,不容有違。」
那伍長寫過兩位大人以後,帶著兵卒離開,那些兵卒們交相稱讚著兩位大人的英明。這令劉奕和公孫域的臉色總算變得好看了一點:好在眼下幸好有王爺的一番贊同和打賞,總算沒讓士兵們生出反感來。
公孫芳呆呆的看著這一切,她完全沒能料想到,原本應該替她出頭的王爺和父親居然會對那個對她無禮的人說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公孫芳疑惑的想著。
難道說,她成了妾室以後,便必須受盡各種羞辱,連親人都不疼愛她了?她的淚水在眼中打著轉。
公孫太守心疼女兒,早就看出公孫芳心頭的委屈了,他歎了口氣對公孫芳說道:「芳兒,不是為父不替你出頭。你已經長大了,是該明白一些事理了,咱們打仗靠的就是這些軍士們。沒有他們的英勇作戰,就沒有咱們大漢的勝利。哪怕他們官職再低微,你也應該對他們心存敬意。這裡不是咱們太守府裡,由不得你隨便撒潑。」公孫域太守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這番說教是他之前從未同公孫芳講過的。
劉奕也輕輕的放開公孫芳,說道:「芳兒,軍紀是大事,不能冒犯的。」他可不是公孫芳的父親,沒有那個義務語重心長的對公孫芳說教,所以草草的說了一句便打算放開公孫芳。
但、公孫域是何等人物,他只憑劉奕看著公孫芳的眼神和說出的話便能看出劉奕對公孫芳的感情來,他眼睛瞇了一下:莫非,這個廬陵王根本看不上自己的女兒?他打賣女兒的下人是為了規矩,這無可厚非。可他對女兒如此冷漠,況且,女兒居然只帶了這麼幾個親隨過來,而且這些人都是女兒原先從太守府裡帶走的……莫非,這廬陵王的將軍府裡對自己女兒很是苛責?
他公孫域雖說是個忠臣,但自家女兒若是在王爺那裡受到了不該有的委屈的話,那可是要好生同王爺談談的。這麼一想,公孫太守的臉色已經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