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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三話 尋根究底 文 / 暮朵

    「姚織錦,別往你臉上貼金了,誰是你的朋友?」小牛原本呆在樓梯的暗影裡,一直也沒有說話,這時候冷不丁冒了一聲出來,一張小臉板得死緊,還一下又一下地翻白眼。

    姚織錦素來知道這小孩兒性子古怪,從小被父母拋在家鄉不理,著實也有些可憐。她也不跟他計較,只叉著腰也一團孩子氣地笑道:「你不承認也沒用,咱們剛來桐安那陣兒,是誰成天像個小豬似的,一吃我做的飯就呼嚕呼嚕停不了口?」

    小牛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不理她了。

    姚織錦便又轉向在一旁呆立的田芸香:「凡做廚者,總想有一間自己的店面,可以闖出些名頭來,若不是實在無法,斷斷不會生了要關門賣鋪的念頭。田姐姐雖和我不是一路人,但從陶爺的隻字片語中,我也能知道,你的確算得上是一個好廚子,眼下我見你如此窘迫,作為同行,若有些我能幫得到的地方,你只管出聲便是。你跟了那位喬老爺,生活應當無憂無慮才是,怎麼會到了如此地步?」

    這番話,她說得倒是真心實意的,田芸香最近的日子著實不好過,此時朝姚織錦臉上望了一眼,並沒有發現一絲一毫嘲諷譏誚的神色,態度也就軟了下來,歎了口氣,順手扶起兩張椅子,向姚織錦和谷韶言虛讓了讓,便道:「別說你了,就連我,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落到如斯境地。其實這事兒也沒什麼好說的,弄雪閣是我的心頭肉,生意雖然不能和玉饌齋相比,但每月的進項也十分穩定。店裡賺著錢,我做出來的菜口碑也不錯。假如不是實在沒了法子,我也不會……」

    她說著朝小牛的方向看了一眼:「方纔那位喬老爺,你也看見了,這間店就是他使銀子給我買下的,他自己對飲食行業一竅不通,所有的事都交給我打理。甚至連房地契也給了我。我一向哄得他很開心。自認為生活算是不錯的。可前些日子,我身子不太舒服,便去了清心藥廬診病,正是在那裡。我遇上了小牛。他小時候,我和他爹為了討生活,將他狠心拋在黑涼村。如今他都五、六歲了,巴巴兒地跟這些天涯來了京城找我,他是我的親骨肉啊。我怎能置之不理?」

    姚織錦聽到這裡也就明白了大半:「你當時就和小牛相認了,並且打算把他領回家自己照顧,可是那位喬老爺並不同意,對不對?」

    田芸香點了點頭:「當初我與喬安泰的相識原本是偶然,他看上了我,想納我為妾,可我早已嫁了人。怎可能答應他這種要求?後來小牛他爹突生急病,需要很多錢醫治。我和他只是在城裡擺小攤的,根本拿不出來那些銀子,我左右無法,只得上門去求喬安泰。他痛痛快快地將替小牛他爹診病的事包攬了,親自請大夫,開方子,就連煎藥這樣的小事,也由他府裡一應安排妥帖,不要我們操一點心。小牛他爹這病原就來得又急又快,即使有喬安泰幫忙,也最終是藥石無醫,撒手而去,然後……」

    「然後那喬安泰就名正言順地納你入了房?」谷韶言從旁抽冷子插了句嘴,姚織錦狠狠瞪了他一眼。

    這田芸香不像是在說謊,這麼看來,小牛的爹爹的確是急病而死的,那麼,她和陶爺之間的恩怨,難道真的只是一個誤會?

    田芸香伸出一隻手撐住自己的額頭,似是心中有莫大的痛苦,顫顫巍巍地道:「妹子,這位就是你的夫君吧?你們二人郎才女貌,又這樣情投意合,當真令人艷羨。這位公子說的沒錯,我夫君離世不久,喬安泰就再次提出要納我為妾。他幫了我那麼多忙,我無以為報,便只得應允,隨他進了府。後來這事傳到陶爺耳中,他一口咬定是我和喬安泰合謀害死了夫君,將我逐出師門,我心生不忿,這才……後頭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姚織錦見她滿面淒涼,心裡突然生出些許不忍,忙道:「這事咱們不必再提了,只說眼下的這個麻煩。你把小牛領回家,然後又怎樣了?」

    「哼,他那人,根本就是沒心肝的。」田芸香臉上浮現兩絲恨意,「他說,當初他幫小牛的爹四處張羅瞧病的事,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斷斷沒有再替別人養孩子的道理,傳了出去,他的臉都沒處擱。我想盡了各種法子,求他別趕小牛走,他不但不答應,到最後,非逼著我在他和小牛之間二者選其一。小牛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好不容易和他重逢,我怎能再對他不管不顧,那樣的話,我還算是個人嗎?他見我心意已決,便徹底翻了臉,不止將我趕出府,還口口聲聲說他養了我一年,讓我還錢給他。這間弄雪閣是他出錢幫我開的,他對酒樓食肆之類的生意,又向來沒興趣,便逼著我將鋪子賣了還錢給他,要不然,就要去官府告我。他在京城之中人脈甚廣,我跟他爭一時之長短,不是自討苦吃嗎?我已將他買給我的釵環裙衫全都變賣,還了銀子給他,這間鋪子,他給了我半個月的期限,如果不是你來了,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賣得出去……」

    姚織錦便點了點頭。平心而論,那喬安泰把田芸香趕出家門的事雖然不地道,但好歹也不算是趕盡殺絕,起碼,並沒有漫天要價。田芸香既然選擇了小牛,就必然料定會有今天這一幕,只是,她總是覺得這件事有哪裡不對勁。

    「借問一句,你方才說,給小牛的爹爹診病,這件事全是由喬安泰打理的?」谷韶言再次出聲。

    田芸香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解道:「是啊,有什麼問題?」

    「你夫君得的究竟是什麼病,你知道嗎?」

    「這……初時他只是有些氣短胸悶,老說心裡堵著一塊東西。我也曾自己花錢給他瞧病,那時候。他雖渾身無力,卻神智清明,精神頭好的時候,還能幫著我做些事。後來喬安泰插了手,所有的事情,就全都交給了他。每天藥是不停的。可那病卻一日重似一日。不過是兩個來月的時間,小牛他爹,就撒手人寰。我成日怪他不長進,給不了我好日子過。但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男人,我倆還有一個孩子。讓我眼睜睜看著他在我面前嚥氣,我實在是……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吧。」

    田芸香說著。眼睛裡一片濡濕,這時候的她,與趾高氣揚到玉饌齋討要說法的那個女子,彷彿完全是兩個人。

    谷韶言抿唇一笑,臉上現出兩份譏諷之色:「命?命數這種事,統統是無稽之談,人這一輩子。最終也只得由自己做主。喬安泰給你男人張羅著看病,這病不但不見好。反而愈加嚴重起來,你就不覺得有些奇怪?」

    姚織錦心中一凜。是了,她始終就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谷韶言的這句話,無異於是一道閃電,從她腦子裡倏然劃過。剛才她在弄雪閣門外,聽著喬安泰和田芸香在樓梯上斷斷續續地說話,似乎言語中也提起小牛他爹,只是被喬安泰一個警告的眼神給打斷了。難道……

    田芸香也怔了一下,猛地抬起頭看向谷韶言:「你的意思是……不瞞你說,我也不是傻子,這件事我也曾經有過懷疑,但一來沒有真憑實據,二來,我還得靠著喬安泰生活,便一直沒有說出口。當時小牛他爹病得雖重,卻並沒有短命相,怎會喬安泰一出手,反而沒救了?莫不是他……」後面的話她不敢再說了,身上劇烈地發起抖來。

    谷韶言見田芸香完全失了分寸,再看看姚織錦,她也是一臉驚慌,於是將手伸到她背後拍了拍她的脊背,冷靜地道:「當初你丈夫診病時的藥方可還在?」

    田芸香想了想,道:「我自己個兒請的那個大夫留下的方子還在我手裡,但事情交給喬安泰之後,他說我忙得心力交瘁,該好好歇歇,便再不要我插手。這位公子你懂得醫理?可否替我瞧瞧?」

    說完,她立刻奔上樓去,片刻之後,拿著一張紙片兒走了下來。同時,將所有的夥計都趕去了後院中。

    谷韶言接過來看了看,唇邊的笑意愈深:「這便是傳說中的心病了。心律紊亂,導致五臟六腑乃至四肢百骸的血液凝滯,渾身乏力。這種病不好治,但要死,卻也不那麼容易。」

    後面的話他並沒有說出來,但田芸香卻已完全明白了,整個人像是被雷劈過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了。

    姚織錦在旁看著於心不忍,便拽了拽她的衣裳,道:「田姐姐,這事只是我們的猜測,做不得準,你先不要慌。退一萬步說,這事就算真有蹊蹺,喬安泰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跟他硬磕,傷的也是自己。你還是應該先想想,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田芸香淒然搖了搖頭:「我還有什麼想法?將所有的錢還給喬安泰,我身上的銀子便所剩無幾。我打算著先和小牛安頓下來,再找一間酒樓食肆幫廚,如今只剩下他和我相依為命,我得照顧好他。」

    姚織錦心裡一動,用力捏住她的手腕:「田姐姐,你在這京城之中也沒什麼朋友,何不乾脆回潤州去?我正打算在潤州再開一間玉饌齋,你廚藝好,又和我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如果不嫌棄,你願不願意去幫幫我的忙?」

    田芸香霍地張大眼睛:「我和你素有嫌隙,你還如此待我,你就不怕我使壞?」

    姚織錦笑了一下,正要答言,忽見小牛從樓梯旁站起身,「砰」一聲將竹笛摔在地上,一溜煙地跑了出去。他本就身子極其敏捷,個頭又小,姚織錦一伸手,居然沒能捉住他,只見他的身影飛快地消失在大街上。

    田芸香大驚失色,一疊聲叫道:「糟了,我們不該當著他的面說這些,這孩子多半是要……快攔住他!」(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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