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十一 裁剪花枝 文 / 十四娘
隔了幾日,太陽出來,將風雪都都吹散了。正是二月初的日子,沁春居裡一片熱鬧。
榮瑾悠閒的坐在院子裡,地上跪了一排的人。全是這幾日擅離職守,私自謀生的幾個丫頭婆子。
這地上跪著總共五個人。兩個婆子年紀大了,戰戰兢兢的,還有兩個丫頭也是怯怯的。只餘一個丫頭,腰板挺得筆直,死不肯低頭認錯。
那兩婆子是年紀大了,吃苦吃怕了,所以想尋個好路。榮瑾打發了她們去了福壽園裡伺候慶姥姥。這家中高低起伏,風雲變化,可福壽園是永遠不會動的。雖然,裡面冷清,卻好在安穩。一輩子老死在那裡也算一個去處。
對待老的,榮瑾一向是和善有加的。她見著年老的老頭老太太,彷彿總能回憶起自己童年裡家裡的奶奶和幫傭婆婆。可面對這些個心思不安分的小的。她可就不那麼手軟了。但凡是想攀高枝的,有異心的,統統都趕出去。她的地方容不下污穢!
那兩個怯怯的丫頭一聽,趕忙就哭了,又是磕頭,又是求饒的,滿嘴裡奶奶,叫喚個不停。那倔強丫頭眼裡也露了驚恐,忙道:「奴婢知錯了。」
榮瑾瞥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幾個,冷冷道:「這也是我的心意。我只是順著你們的心思。既然打算各尋出路,我也不攔著你們。又什麼好主子的趕緊去投奔吧。別一回頭,就說我害了你們前程。」
這房裡的丫頭都是通過府裡名冊登記的。誰是誰房裡的人都是規定好的。若是丫頭被主子趕出來,便是要賣出府的。這幾個丫頭能不急麼!紫鳶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這房裡奴才吃裡扒外的事情,主子知道了最多也就賞幾個板子,再不濟放到刑房裡教育兩天,保準老實。這將奴才趕出府的,這還是頭一遭見著。將事情鬧大了,各院子裡誰都不好看。
榮瑾心笑,這就是要鬧大了看看。院子裡來的這些個姑娘們,她倒要看看哪個想挖她的牆角?
紫鳶見了自家主子表情沒有絲毫動容,看來是鐵了心要鬧騰了。於是只得咬了牙將這幾個丫頭都給趕出去。
屋子經過這麼一肅清,原本就少的人,頓時又少了不少。只剩下三個灑掃丫頭,兩個三等丫頭和一個二等丫頭和一個一等大丫頭,人實在是太少了。榮瑾倒是樂意,本就不習慣這麼多人在身邊伺候著。現在只剩下貼心的幾人,已經足夠。
這上午剛將那些丫頭婆子趕出去,下午老太太就來了。
榮瑾早已擺好陣仗對付這位精明的老人家。
老夫人一進門莫提別的,先是笑瞇瞇的賞賜了好些東西,道:「春日裡置辦家裡東西時候,我念想你病了那麼久,也該換換東西,除一除病氣。張羅著將你的那一份先送過來了。」
這丫鬟後面帶著的是幾匹上號的織錦段子和江南盛產的煙水羅,還有全新的刻花雙魚帳子。榮瑾含笑謝了禮,將東西都拿了進去。
老太太仔細端詳了她,這才道:「我看你近日氣色好了不少,也能下地了。如何還悶在院子裡呢?花園裡的桃花今年開得早,奼紫嫣紅,賞心悅目。我也帶你去見一見院子裡新來的幾個外家小姐們。」
榮瑾自然點頭稱是,便隨著老太太一同走去了花園。
二月初,春寒料峭。花園裡的桃花樹受了幾日太陽,竟含苞待放。這幾日,也有不少花耐不住寂寞,爭相開放了。
原先只在屋子裡的幾個小姐也都紛紛出來賞玩。就著日頭在花園裡或是撲蝶,或是賞花的。
榮瑾一路走來,遠遠便瞧見幾道艷麗的身姿。
而這春意無邊裡,卻有兩個男子正坐在後花園的涼亭裡敘事。
老夫人宛若慈祥的母親看著這春日院子裡開放的百花,語重心長道:「榮瑾,你是我看中的孩子。你可知道,孟府的花園裡有多少種花麼?」
榮瑾垂首道:「榮瑾見識淺薄,不知。」
老夫人似笑非笑一般望了榮瑾一眼,接著道:「府上花園裡原本有百餘種花,可是花色雜亂,反而讓人眼花繚亂。於是,我便將這些花又統統的除去,只剩三種花。除得太多了,這春日一來,反倒顯得單調了。」
老夫人放開一旁趙媽媽的手,轉而抓著榮瑾的手,道:「說這些,只是要你知曉。這花無百日紅,四季交替,人生亦是如此。這個花園將來都是你的,何必急於一時呢?」
榮瑾看向遠處那群嬌俏的女子,忽而緩緩一笑,對著老夫人道:「這是母親的花園,什麼花該什麼時候開,也應該是有母親說了算的。花枝早爭春固然是美景,可是春寒未過,不過是徒自飄零罷了。」
老夫人聞言,神色微微動了動,看向那幾個身影的眼神似乎謹慎了幾分。
「榮瑾以為牡丹雖然國色,可是無果,花期一過就是殘敗。但若是桃李入園,春季賞玩,夏季結果,來年又一春。不如在這院子裡廣栽桃李吧。」言畢,她雙手扶著老夫人的手,陪同著慢慢向前走去。
老夫人不言,只是眼神時不時掃過她。榮瑾扶著老太太一走進花園的石板路。幾個外家的小姐便圍了上來,一時間簇擁著將榮瑾擠得沒了邊。這院子裡大抵有四個小姐。其中三個都是打扮得格外的艷麗,花紅柳綠的。還有一個穿得倒是平常普通,只是織料一看就是上等東西。
幾個小姐紛紛撒嬌扮癡,圍著老太太,求得老太太的幾分注意。
榮瑾遠遠的站著,看見一個穿鵝黃色春衫的女子暗地裡使勁推了一把其中一個穿寶藍色大織花窄袖胡服的女子,連帶著又將站在另一旁的穿藕荷色的半臂的女子給碰倒了。三個人霎時便爭執起來。榮瑾暗自好笑一把,外家之人只選了張漂亮皮面,卻沒選腦子同樣漂亮的。這樣的女子進了大家院子也只能做裝飾用的花草,若是想成為正主兒,難上加難。
那個沒被波及到的女子趁機便同老太太親近道:「老太太,您瞧瞧。幾位姐姐每回聚在一起都吵吵鬧鬧的,真是失了我們孟家的顏面。」
老太太望著扭作一團的幾個丫頭,心裡的興致頓時沒了大半,露出掃興的惱色道:「回回來,回回不長進。白費了我一番教導。這一年的四家會若是你們再不得聘帖,明年便不必來了。早日在鄉下找戶人家配了吧。」
老夫人轉身就走,扶著老夫人的那名女子得意的衝著幾個傻愣在地上的女子挑釁一般揚了揚下巴。
榮瑾對著一處鬧劇,微微露了笑意,轉身正要往回走。卻看見,穿著鵝黃色春衫的女子襦裙束腰見掛著一個鴛鴦戲水的荷包。便上前一步,問道:「這位小姐,生得倒是有幾分面熟?不知道是哪裡的外家生的?」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榮瑾一番,見她梳著婦人頭,談吐舉止大方利落,便以為是孟府中姬妾,便道:「你倒是會套近乎。我是桐城孟家的,也不知你是哪一處送進來的姨娘?我只聽說二表哥年裡娶了一房妻室,卻不料也納了房妾室。」
紫鳶見自家主子被辱,頓時生氣道:「我倒是您是哪一位,原來就是老太太口裡的外來小姐。奴婢瞧著您明眸皓齒的,怎麼眼睛都看不出個好壞呢?當初,我家奶奶三媒六聘進門的時候,您不是也曾喝了喜酒。現如今,吃完了便忘得一乾二淨了。」
得知榮瑾是正房妻室,那女子吃驚得左右打量了她一番,這才行禮道:「孟明珠給二嫂嫂請安。嫂嫂萬福。」
榮瑾見她一前一後態度大有不同,心中也笑了笑,只做不在意將她扶起來道:「表妹多禮了。都是一家人。」
其他兩個女子見狀,也紛紛行禮。這寶藍女子是來自瀘州孟家,名喚孟春緋。藕荷色的女子來自蘄州孟家,名喚孟惜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