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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錦上花開》02 依從前約 文 / 酒微醺

    回到宅子裡,衛錦之正想著謝冰雁那張生氣的臉,知道癥結在哪兒,可這樣的事又怎麼勸解呢?她惱的人正是他。

    「公子!公子,不好了,夫人讓人收拾東西,要回錦州。」憐兒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說道。

    聞言他立刻前往夢竹院,果然見下人們站在院子裡,滿臉為難。

    「你們先下去!」他擺手遣退下人,迎著謝冰雁冷冰的目光走上前,似醞釀了一番,這才開口:「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這次來玉州,是我擅自做主,沒跟你商量。你我成親不久,我卻沒能好好兒照顧你,是我的不對。算是遷就我,陪我呆在玉州。」

    謝冰雁滿腔的不忿在他這一番輕柔低頭的話裡,漸漸熄滅汊。

    沉寂了一會兒,她挑唇反問:「你確信要我陪?」

    衛錦之詢問。

    「話不能只用嘴說,也要做出來,你的舉動讓我覺得自己只是個陌路人,哪裡像什麼夫妻。」謝冰雁是忍得太久,不注意就說出了這些心底的話,意識到失口,返身就進了屋子朕。

    衛錦之站了站,跟了進去:「正午了,一塊兒吃飯吧。」

    謝冰雁微然側目,心中動容,臉上卻使氣不露聲色。

    他的這番變化令她滿腹疑惑,猜忌不斷,卻也不否認有些安慰。

    自從他們成親起,關係一直疏冷,更有過面對面的指責惱怒,話都極少說,更何況同桌吃飯。謝冰雁雖然傲氣,可心底裡很希望彼此和睦,若一輩子都是如此,那生活有什麼意思,豈不是很煎熬。

    蟬兒和憐兒兩個一看他們一塊兒吃飯,別提多高興,吩咐廚房準備了一桌好菜。

    飯桌上,兩人各自安靜,每每張口想化解沉寂,卻又不知說些什麼。然而這頓飯還是很有意義,彷彿是一縷春風吹來,將寒冬凝聚的堅冰一點點融化。

    自此後,兩人雖看上去言談不多,相敬如賓,但與以往相比已是大為不同。衛錦之本就有心求好,謝冰雁又何曾不希望,每日的午飯衛錦之都會在夢竹院吃,偶爾謝冰雁會去他的書房坐坐。只是衛錦之一直不去用晚飯,無非是為了避免晚飯後就寢尷尬,他想著順其自然,又給自己找出身體尚未養好的借口。

    謝冰雁何其聰慧,自然覺察到他刻意避開晚飯。

    想來這些時間他的改變,她也想通了,強人所難有什麼意義?她還沒可憐到那個份兒上,他心裡裝著別人,她怎麼能去做替身。

    這天悶著無事,在院中來回走動,不願看書也不願彈琴。

    「夫人,聽說公子近些天在畫畫兒,咱們去看看吧。」蟬兒豈會猜不透她的心事,知道她不慣低頭,便找了說辭請她去。

    「就怕打擾了他的清淨。」話雖如此,謝冰雁仍是往書房走。

    憐兒眼尖,望見了就喊:「夫人來了!」

    大格子花窗一色全都敞開著,衛錦之抬頭便看見了,淡淡一笑算是招呼,手中的畫筆未停。

    謝冰雁看到他的笑不由得駐足,這樣溫和如玉的一個人……

    進到屋內,但見他正在畫仕女圖,儘管尚未完成,看筆力是十分不錯的。未成親時就知道他,雖不求仕途,卻文采極好,特別是吹得好簫,畫得好畫兒。她曾看過他的畫兒,特別喜歡那種隱藏人物式的畫法,令人浮想聯翩。

    「夫人請喝茶。」憐兒捧來茶,而後對著蟬兒招招手,兩人一塊兒到院子裡去,把屋子留給他們。

    謝冰雁捧著茶沒喝,靜靜看他作畫,見他要換筆了,要添墨了,忙放了茶碗幫手。

    衛錦之看她一眼,腦海中回憶起似曾相識的一幕。曾經紫翎為他研過磨,端過茶,正是那一次,他再也無法掩藏內心真實情感。也許不是那一次,早在她將他從湖裡救起時便是緣起,然而這一生注定無份。

    一室的安靜,忽然四兒從外面跑來,張口就說:「外面人都在議論呢,說皇上駕崩了!」

    衛錦之畫筆一頓,緊接著淡淡微笑:「總算是結束了,我更可以好好兒養病了。」

    謝冰雁明白他的意思,新帝一登基,便萬事平定。

    又花了一番功夫,仕女圖完成了。

    「你覺得如何?」衛錦之徵詢她的意見。

    「很美。」這是實話。

    如今他雖是畫仕女圖,仍是延續了曾經的繪畫風格,仕女的面容總是無法窺見,反而更添了一股魅力。畫中女子長裙逶迤在地,裙帶翩飛,一手提著裙擺,一手舉著牡丹花紋的團扇,團扇恰恰遮了面容,隱隱露出那雙含笑的眼睛。看她此刻小心翼翼的舉動,正是追逐著前方一隻翩飛的蝴蝶。生動,俏然,躍然紙上。

    「你題首詩,如何?」衛錦之遞過筆。

    謝冰雁注視他一眼,接了筆,略加沉吟便寫了一首詩,並題上《撲蝶》兩個字。

    「好詩!」衛錦之笑讚著,不經意咳起來。

    謝冰雁忙遞上茶,凝視他的臉色,問:「你這病……」

    「沒事,如今好多了。」

    謝冰雁知道這是他一貫的話,也不追問,只說:「我讓人在玉州找了個廚子,那廚子做得一手玉州好菜,你若覺得對胃口,就多吃點兒。你若一直瘦下去,老太太以為是我沒照顧好你。」

    衛錦之剛想道謝,又覺得如此太過客套,反而不好,便只點頭。

    午後小歇起來,他取出那幅《撲蝶》重新端看,回憶起她的玩笑。

    「公子畫的真好!」憐兒湊了來,張口無心的就說:「之前侯夫人還和公子玩笑呢,說要幫公子賣畫兒,如果公子真要賣畫兒,值多少錢呢?」

    衛錦之淡淡一笑:「試試就知道了。」

    「試?」

    他將畫重新捲好,取根絲帶繫了,遞給她:「拿到城裡的字畫鋪子,讓老闆張掛在店中,看看是否有人出價購買。告訴老闆,若有人看中,把價錢記下來,但畫兒不賣,隨他找個說辭。」

    「啊?公子,為什麼啊?」憐兒滿頭霧水。

    「只管去!」衛錦之又取了五十兩銀子給她:「這是給字畫店老闆的寄賣費。」

    憐兒完全不明白,拿了畫兒,收了銀子,唧唧咕咕的往外走:「什麼賣畫兒啊,哪有賣畫兒反過來給別人銀子的?人家老闆怎麼想呀。」

    衛錦之也是偶然動興而已。

    一月後,他讓憐兒去城裡把畫兒取回來,哪知道憐兒回來時身後還跟著個人。

    「公子,這是字畫店的老闆。」憐兒笑嘻嘻的介紹。

    老闆上來先做個自我介紹,然後道明來由:「公子的畫兒可真是好啊,在店中張掛了短短幾天,不停的有人問,怎奈找不到公子。幸而今日公子去取畫兒,若不然可急壞我了。實不相瞞,有兩個人特別欣賞公子的畫兒,願意花大價錢購買,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哦?」衛錦之笑笑,問他:「他們出價多少?」

    「他們……」話到嘴邊一停,老闆想起他當初是給了五十兩銀子寄賣費的,又看這屋子裡的擺設用具,以及他的穿戴舉止,一點兒不像差錢的人。思及此,先時興奮之色漸退:「他們願出二三百兩,不知公子是否有意出售?」

    「哦,才這麼點兒。」儘管知道二三百兩很不少,對於沒有名字的畫家來說,算是比極大的數目,然而他不是靠賣畫兒為生,本意也不為賣畫兒,因此表情淡淡的。就在老闆以為事情完了準備走時,卻聽他說:「實不相瞞,這幅畫兒上有首好詩,捨不得賣。這樣吧,我另有一幅,仍舊掛在你店中,低於五百不賣。」

    說著把畫好的畫兒取出來,展開。

    老闆一看便驚訝,這幅可比上一幅更費工夫,是一幅仕女遊船圖!

    「好好好!」老闆喜不自勝,忽然注意到一個小細節,笑道:「公子留個印才好。」

    衛錦之明白,一幅畫兒總得有個主人,得落個款兒。打開抽屜,裡面有個盒子,裡頭是各式各樣的印章。選了其中一個,按了印泥,印在畫兒上。

    憐兒和老闆都湊上去看,印章落下的既不是人名兒也不是代號,而是一支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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