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十三 錦瑟思華年(17) 文 / 丁染
丫鬟忍住笑,自阿七手中接過簪子,將暮錦一頭烏髮抓在手中,隨意挽了幾下,再將簪子戴在她的發間。
接著便要替暮錦更衣。這時阿七起身對圓臉丫鬟笑道:「一會兒浦兒過來照應著,你到我房中去。」說著便獨自離開。
阿七回到自己房中,浦兒正在裡面候著,見阿七推門進來,趕緊垂手立在一旁。
阿七便笑道:「是不是偷看了匣子裡的東西?」
浦兒陪著笑:「匣子沒上鎖,七哥哥又沒吩咐,浦兒便偷看了一眼。」
見阿七微微笑著,並沒有責備自己的意思,便壯著膽子問道:「七哥哥,怎麼裡面儘是些——」
「行了!」阿七斂了笑,瞪他一眼:「你這就過去看著,不得有閃失!」
浦兒便不敢多言,自去不提。
不多時,那圓臉丫鬟叩門進來,只見阿七已放開頭頂的束髮,披在肩後,身著月白中衣,背對著自己坐在桌前。
丫鬟笑著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木梳,將阿七的頭髮輕輕梳了幾下,終於忍不住笑道:「七公子,奴婢可要開始了?」
阿七看著對面的銅鏡,挑眉輕笑道:「有勞姐姐——」
這廂暮錦打扮停當,面上蒙了薄紗,被浦兒帶著,身後跟了另一名丫鬟,神遊一般,緩緩向前院走來。
出了迴廊,被風一吹,方覺得胸口頸間微涼。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所穿的紗裙,領口開得極低,露著一痕雪脯,引人遐思。暮錦如何作過這等香艷裝扮,羞憤之中便要用手遮掩,卻聽到身後的丫鬟輕笑道:「姑娘不必驚慌,越是遮掩,越惹人耳目呢!」
暮錦聞言,將心一橫,放下手臂,一路垂著頭,被浦兒引至庭院中的高台上。
台上早有兩名侍女,引了暮錦到檯子中間的錦席上坐下,又將四周的紗幔放下幾幅,躬身退下。暮錦便被隔在重重帷幔之中,外間的景物影影綽綽,似是連喧囂的人聲也隔在外面。
這時卻聽見身後有微微的響動,趕緊回頭看時,只見一名女子撩起紗幔,款款行至自己跟前,面上同樣蒙著薄紗,衣飾裝扮亦與自己全然相同,只是身形略顯單薄。
待那女子坐下,取下面上的輕紗,暮錦這才驚叫出聲:「竟是你!你果然是——」
阿七淡淡一笑:「阮姑娘不必誤會,這區區喬裝改扮,算不得什麼。」
暮錦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心道這阿七原本就生得俊俏,年紀又輕,縱是扮成女兒,一般人也分辨不出。眼下自己正心亂如麻,也懶怠揣測他究竟是男是女。
阿七似是猜中了暮錦的心思,便燃起案上香爐中的旃檀,又自腰間香囊之中取出一粒丹丸,遞給暮錦。
暮錦伸手接過:「這是——」
阿七笑道,「你現在服了它,一個時辰之內便會昏睡過去,豈不省了很多不便?」
暮錦冷冷一笑:「我既答應了你,便不會另做打算。若我不肯答應,即便是立時殺了我,也是於事無益。」
阿七正色道:「我知道阮姑娘早已看淡生死。實不相瞞,我不願為難姑娘,是覺得與姑娘投緣,敬重姑娘的脾性。並非我信不過你,只是唯恐牽連無辜,不敢有絲毫閃失。」
暮錦恍若未聞,仰頭將丹丸吞下。
阿七輕歎一聲,遙遙指向對面的花樓:「我們在這裡可以看見迴廊,等陳公子從房中出來,你便開始彈琴。他若尋著琴音過來,一曲之後,你便聽我的指示行事。切記不可開口,也不可出去見他。如何?」
暮錦點頭應下,卻顫聲問道:「他現在綠綺房中?」
阿七故意問道:「姑娘是如何得知?現下確是綺姐姐在他跟前服侍。」
暮錦突然伏在案上大笑起來,直笑得淚流滿面。許久,似是洩盡了胸中一腔濁氣,咬牙恨道:「我果然是一個傻子!」
阿七看著她且哭且笑,末了,取下她的面紗,用帕子輕拭她的臉。
暮錦雙目無光,也不閃避。
阿七輕輕開口道:「我雖不知這一個『情』字是如何傷人,但師父說過,無論是何人,心中首先要裝著自己。」
暮錦聽聞,回頭定定的看著面前的少年,只見他眉目如畫,眸光輕柔,直看得人神思恍惚。輕收回目光,暮錦突然開口道:「阿七,你究竟是何人?」
阿七粲然一笑:「阿七身份低微,就好比那陵江江底的一粒砂。姑娘覺得我能是什麼人?」
暮錦便輕聲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的秘密,那你不妨告訴我,你可是女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