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十八 花如關外雪(8) 文 / 丁染
阿七醒轉之時,神志仍是恍惚,亦無半分氣力。掙坐而起,一領皂色雲紋斗篷便順著肩頭輕輕滑落。掌中觸及之處,卻是溫熱——緩緩低頭看時,身下卻有一人,和衣躺著,而此時自己手臂正按在此人胸腹之間。伸手下意識的向腳踝摸去,心下一驚——腳上卻未穿靿靴,匕首自是不在——腦中一片空茫,竟不記得那匕首早已轉贈他人。
趙暄早便驚醒,此時方微微睜了眼,細細將她瞅著。卻見這呆女只怔怔坐在自己身側,眸中水霧仍未散盡,瀲灩無雙,而袍襟微敞,如是最為風光旖旎。
心念微動,立時收了目光,卻起身逕自過湖邊去,俯下身,雙手捧了水喝。待轉身回來,卻見阿七坐在地上,將手用力扯著纏在右足上的麑皮,正是趙暄的腰封——不禁笑道:「扯它作甚?當真要取了血祭湖麼?」先時見她腳底被碎石劃傷,趙暄便取下腰封替她包裹。
聽聞趙暄說出「祭湖」二字,阿七腦中便如電光火石一般,立時驚醒,「你卻對我施了祝由之法?」一語既出,心中只覺驚疑——祝由,施者須心無旁騖,胸中無邪濁紛擾;若說如亓修澤那般,素來心性澹遠,能施此法,倒還罷了;而聽聞此人最是放蕩不羈,須臾之間竟可施展,阿七唯覺難以置信。
趙暄便笑道:「你知道的卻多!」
阿七聞言,只當方才趙暄趁自己神志渙散,問出什麼要緊的話來,如此更是一驚,咬牙恨道:「我卻說了什麼?」
趙暄也立時會意,走上前來,向阿七身邊坐了,望著她低聲笑道:「不曾說什麼——如此看來,是我技藝不精,還是你執念磐固?」
阿七輕嗤一聲。
趙暄便笑問:「我幫了你,你卻不知感激麼?」
阿七冷冷譏諷道:「如此勞神,卻是多此一舉。」
趙暄挑眉輕笑,「哦?早知如此,方纔我倒不該勞神,只花費些體力,豈不省事——」
阿七一怔。
趙暄卻將眼向四處一望,接著說道「——嗯,此間天地清和,修那燕好之事,倒也合宜!」
阿七這才恍過神來,心中羞惱,卻又無可奈何。望著近前一張禍害面孔,忽而憶起先時幼箴所說,不加思量,五指微收,抬手便向趙暄頰上抓去。
趙暄笑著側臉躲過,不想那阿七竟不顧左肩箭傷,繼而伸出左手——趙暄始料未及,右側面頰上即刻現出五道血痕。
趙暄愣了片刻,「竟敢撓我的臉——」待要發作,卻有一匹長鬃黑馬,馬尾長已及地,竟是一匹兒馬,緩緩行至趙暄身側。
烏末曾說祁國所產良駒雖擅於疾跑,卻稍顯低矮。而此馬體格高大,身形緊湊優美,倒似西炎商人自異域舶來的馬匹。
——阿七心如明鏡,若那趙暄不肯放了自己,左右也是無法逃脫,如此,索性不顧趙暄面露惱意,竟只管將眼望著那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