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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四十五 禍起青宮(8) 文 / 丁染

    「覃笙?」書禾似是有些意興闌珊,「只聽聞是一個覃州班子,餘者倒知之不詳了。」

    蘇岑卻笑得別有深意:「雖未見過真神,我倒見過這覃笙兩回——卞四正經對此女動了心思,特特往城東尋了一處宅子與她。也不必瞞你,此女生得倒也罷了,只需照著你那幅畫兒,一比對便知。若說十分,自是有些過了;七八分相似,卻是有的。」

    這廂蘇岑說得輕飄,那廂陳書禾已聽得沉下心去——面上倒也不顯,只漠然聽著。

    蘇岑見書禾面色如常,自嘲道:「但凡小弟有陳兄三成定力,也不必被你看了笑話去。」一面說著,執杯又飲。

    書禾淡淡一笑,卻帶了些微苦意。半晌,忽然問蘇岑道:「我有一事請教。若賢弟不便答,倒也罷了。」

    蘇岑兀自瞅著手中杯盞,隨口道:「何事?」

    書禾言語間毫無波瀾,「說來也巧,前次在陵溪綺桐館,無意間瞧見賢弟所配一件羊脂玉飾,倒有些眼緣,不知賢弟何處得來?」

    「玉飾?」蘇岑聽他如此說,不解道,「什麼玉飾?」

    書禾將眼向蘇岑身上略略一掃,先時暮錦贈與蘇岑的羊脂白玉,堪堪掛在腰間,襯著極艷的輕紅紗羅,更顯瑩潤清透。

    蘇岑未作多想,直言道:「此玉是小弟的定親信物。」一面說著,卻聽書禾又道:「不知賢弟大喜之日,定在何時?陳某也好早日打點一份薄禮——」

    蘇岑苦笑搖頭:「因些瑣事,倒要耽擱一段時日。」說到此處,心中更覺憋悶,揚聲笑道:「罷了,休要再提這些,你我再飲一杯!」

    各自飲了一杯,一時間二人俱是無話。陳書禾便要作辭,抬眼卻見池邊一名小廝急急趕來,進了亭中,撲通一聲跪下。

    蘇岑見是跟著書禾的人,便吩咐他起來回話。那小廝仍是跪在地下,氣喘吁吁道:「外頭趙大爺……急等著大人,只說是,說是西府那邊的王爺不好了——」

    蘇岑初時只聽出他說的是書禾身邊的親信侍衛趙坤,繼而才反應過來——這小廝口中的西府卻是宸王府——如今趙衍統共只餘兩位王爺,寧親王與宸郡王,寧王府在東,宸王府居西;陳書禾原是寧王門客,陳家下人便稱兩處王府為「東西二府」,以示親厚恭謹。

    書禾聞言一驚,沉聲道:「什麼?說仔細了!」

    小廝穩了穩心氣,趕忙又回道:「聽西府的人說,先前東宮還特為派了御醫來,瞧著那光景,一兩日之內,竟是捱不過去了!大人出來的早,趙大爺尋了大人半日,如今就在二門上候著呢——」

    事出突然,書禾即刻起身作辭,蘇岑亦不虛留。書禾因道:「我先行一步,容後再敘。」

    送走陳書禾,那蘇岑倒有幾分坐立難安——昨日趙暄提及認親之事,蘇岑並未一口回絕,只說考慮幾日。如今京中傳得沸沸揚揚,旁人只知宸王欲聘蘇府之女,種種內情,卻是無人知悉。而趙暄隨口一句「青城之約」,更讓他疑竇叢生。左右為難間,眼下卻橫生變故,竟似真假難辨!蘇岑不禁憤然——這趙暄花樣百出,究竟圖謀何事?難道自己還要奉陪到底不成?

    如此一想,索性不去理會——趙暄的生死,又與自己何干?仍舊回了後苑涼亭,重命人取了酒來。

    此時天色漸晚,霞光黯淡。蘇岑獨坐亭中,愈發心氣浮躁,而忽生一念,竟再難排遣。將杯盞重重擱下,吩咐僕從更衣備馬,出府而去。

    回頭再說那阿七,與卞四作辭之後,仍舊回房照看。

    藍思正尚留在書房正廳,未敢離去,瞧見阿七進來,趕忙上前道:「方纔那位褚姑娘,醫術極是高明,在下遠不能及——」

    阿七有意輕歎一聲,將他打斷:「藍大人何必過謙,褚姑娘的診斷,與大人所言一致。現今也只看殿下的造化罷了——」一面說著,又命侍女為藍思正換上新茶。

    藍思正只得坐回座上,便聽阿七在旁問道:「聽聞這位褚姑娘,將入東宮不久?」阿七曾聽趙暄說過,儲君自幼孱弱多病,隔年便要徵召醫女。

    此時藍思正兀自心亂如麻,未作多想,答道:「正是。上月忠平侯特為向太子舉薦此女。」

    趙瑭?阿七細想一番——當日往上陵去時,在城東遇著的不正是忠平侯趙瑭?而簡容幼箴提及程遠硯之時,卻說程遠硯與義平侯趙琛頗有交情,此間必有蹊蹺。趙暄只說趙瑭趙琛皆是不問世事,鎮日玩樂,如今看來,此二人之中,怕是恰有一人深藏不露,倒比趙暄高明些。想到此處,阿七閒閒問道:「褚姑娘如此年輕,又醫術高明,實在難得,不知侯爺如何尋來?」

    藍思正不疑有他,如實說道:「聽聞此女自幼在侯爺府上差使。因東宮徵選醫女,便被侯爺薦了上去。」

    阿七心下略略有了分寸。恰在此時,邱邕遣了人來請藍思正,阿七藉故自去。

    進來內室,因天已過午,過府探視的少了些,先時躲在偏廳不得出來的年輕女子之中,自恃得寵的幾個,趁阿七不在,便聚在榻前,猶自擦眼抹淚。

    趙暄府中多的便是這些主僕不分、無名無分的女子,平日裡趙暄對她們極為優容。靈娣未經過大事,一時不敢自作主張攆了眾女出去,只得帶了幾名侍女侍立一側。

    此時眼見阿七進來,眾人不免有些怯意。阿七心下暗歎一聲,微微和緩了臉色,上前低聲問內中一名女子:「殿下還未醒麼?」

    那女子頗帶了幾分受寵若驚的神色,忙不迭輕聲回道:「殿下還睡著。」一面說著,便要起身讓路。

    阿七訕訕一笑,擺手命她不必起身——心知若修澤來了,必是化險為夷,一時倒也略略定了心神,不似方纔那般焦灼。無意在此處與眾女湊做一堆,索性帶了篆兒出去。

    靈娣見阿七回身要走,趕忙跟著出來,悄聲問道:「姑娘要往何處歇息?殿下醒了,必會問的,婢子也好回稟。」

    阿七心底一酸——原本近日便可走的,如今卻橫生禍事,倒讓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了想道:「並不走遠,往後廊上瞧瞧海棠。」

    靈娣陪了笑:「姑娘也是勞累了,廊後房中亦有涼床,婢子這就吩咐他們去收拾。」

    阿七便道:「不必了,我只走走。」

    靈娣聞言便道:「也好。床席裀褥皆是新設,左右也是殿下的東西。篆兒,好生帶姑娘過去。」

    阿七微微一窘,輕咳一聲,帶了篆兒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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