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九十一】初出宮門為何人 文 / 凌塵
如此這般蕭瑟清冷的東宮已許久未見,不,就在不久前,這裡也曾這般死寂靜謐,如同一間監牢,牢裡關的是死囚【鳳殤【九十一】初出宮門為何人章節】。
哀大莫過於心死。
睿晟帝一道聖旨,賜了樓陌均死罪,那晚前往刑部劫牢一行七人,一律交由刑部關押,擇日處斬。消息雖已加以封鎖,不讓外傳,卻還是傳到了宓秀宮。
彼時東宮之中氛圍緊張而嚴肅,空氣沉悶,院子裡的百花已落,秋菊已殘,枯枝黃葉,點點滴滴中都透露著蕭瑟冷清。
羽林衛前來抓人時,蘇夜澄隻身立於南熏殿門前,眾護衛抬眼望去,無不心中暗驚。雖然他依舊面帶笑容,雖然他已經一副清和溫潤的表情,然任誰都感覺得到,這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溫文儒雅的澄太子,他的眼中隱隱閃著一絲殘冷之色,淡淡地瞥了羽林衛一眼,繼而又將目光投向空洞虛渺的半空。
眾人猶豫良久,羽林衛統領薛昊上前行禮道:「太子,卑職也是奉命行事,請太子允許。」
蘇夜澄嘴角陡然劃過一絲冷笑,「如果本宮不允許呢?」
「這……」薛昊全然沒料到蘇夜澄會如此回答,一時無言。再看蘇夜澄的架勢,只怕今天硬闖抓人是行不通了,他雖未明說,臉上卻一臉「要進去就踏著我的屍體進去」的表情,可偏偏睿晟帝又言,不得傷了太子【鳳殤【九十一】初出宮門為何人章節】。
薛昊頭疼不已,一時沒了對策,便著人前往通報睿晟帝去了。
此次之事,睿晟帝出乎眾人意料地將其交予大宗院處理。旁人不知,蘇夜澤幾人卻心中明瞭,樓陌均跟隨澄太子多年,盡心盡力,這一次也是為了蘇夜澄才會鋌而走險犯下大罪,且他本為樓族之人,念在樓妃娘娘的份上,睿晟帝給他一個皇家子弟的處置方式,也算是說得過去了。
半個時辰過後,一大隊人馬進了東宮南熏殿。
只聽得宗正一聲「皇上駕到」還未傳完,一道玄黃身影已經先一步走向殿門,看到門前站著的人,目光陡然一沉,怒氣未消的眼中多了份不忍。
「兒臣,參見父皇。」蘇夜澄不緊不慢緩緩行禮。
睿晟帝不發話他便不直起身來,就那麼一時半刻地欠身站著。
隔了半晌,睿晟帝方才揮了揮寬袖,冷冷說道:「你眼中,還有朕這個父皇麼?」
「回父皇,兒臣從未有一時曾忘記過父皇的疼愛與教誨。」
「那你今日這般言行是意欲何為?你何曾把朕這個父皇放在眼中!」睿晟帝憤然怒道,伸手直指蘇夜澄,努力抑制著自己顫抖的手。
從昨天得知在東宮中找出鞋子證物開始,甚至從一開始在宣政殿上得知那扇墜是蘇夜澄所有,他心中便有如針氈。
蘇夜澄是他的嫡長子,亦是他最疼愛的兒子之一,從一開始他看中的繼承人。崇仁八年,他尚未及不惑之年,卻是不顧眾人反對,毅然立蘇夜澄為太子,其後便許他最好的老師,許他左相的女兒為太子妃,便是當年為章州夏家平反,睿晟帝都屬意蘇夜澄出面,以便為他在邊疆留下一道屏障。
多年來,無論何人用何種方法,意圖讓他另立太子,他都斷然拒絕。怎奈,蘇夜澄心太善,他終究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睿晟帝瞭解自己的兒子,此次事發,他心知蘇夜澄一行人著了別人的道兒,怎奈無憑無據,既然樓陌均出面認罪,他便順水推舟,賜了樓陌均死罪,以保太子!
感受到睿晟帝這般激動的情緒,蘇夜澄有些微驚訝,睿晟帝眼中的痛心疾首似一把利刃直劃過他的胸口,一陣疼痛,然,一想到樓陌均瞞著他,主動認罪後的清淡笑容,他的心又碎成很多塊,難以拼湊完整。
「咚」的一聲,蘇夜澄屈膝跪在睿晟帝面前,「兒臣不孝,屢屢讓父皇失望。兒臣身為一國儲君,卻上不能體恤父皇母后,接連犯下大錯,下不能教養子女,未曾給皇室添上一子半女;對內無治國之策,對外無禦敵之能,兒臣愧對父皇多年苦心教誨——」
他說著俯下身去,睿晟帝已然有些動容,微微張了張嘴,正欲說什麼,卻聽蘇夜澄繼續道:「陌均為兒臣做出這等事情實屬不該,兒臣不求父皇寬恕我和陌均,只希望父皇莫要趕盡殺絕。」
驀地,睿晟帝變了臉色,「趕盡殺絕?你說朕對你趕盡殺絕麼?」他聲音沉冷極致,微微瞇起的眼中露出凌厲的寒光。
蘇夜澄似是不察,緩緩道:「父皇交由刑部處置的那些人是兒臣的左膀右臂,而陌均便如同兒臣的一道影子,身影如何分離?沒有影子的,那是鬼魂……」
「放肆!」睿晟帝一聲怒喝,猛一甩手,拇指上的扳指飛了出去,直直打在蘇夜澄的額上,「逆子!你這是在威脅朕嗎?」
「兒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睿晟帝聲音陰沉,「你連朕派來的羽林衛都在攔住門外,你連朕的聖旨都敢阻攔,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一名小太監匆匆跑來,在宗正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宗正臉色陡然大變,看了看盛怒中的睿晟帝,頗有些猶豫。見睿晟帝向他瞥了一眼,他方才走上前,戰戰兢兢道:「皇上,六公主……六公主來了……」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道輕柔卻冷寂的聲音:「兒臣參見父皇。」
睿晟帝回身,他雖憤怒至極,對於蘇瀠泠的出現仍是難掩驚訝,「泠兒,你怎的來了?」
蘇瀠泠走到睿晟帝身側,緩緩跪下道:「兒臣想懇求父皇,放過太子和樓大人。」
「你——」只一言,便將睿晟帝的怒氣勾起,接著一股痛心的感傷浮現在眼角,「泠兒,你自小便是朕最疼愛的女兒,可這五年間,每年逢年過節,甚至朕的生辰,你都未出過宓秀宮門一步。不想今日你終於出了那宮門,卻只是跟朕對峙來了!」
「父皇,兒臣懇請父皇看在樓妃娘娘及樓大人忠心護主的份上,饒恕他一次。」蘇瀠泠幾乎將整個身子都伏在地上,聲音淒冷地哀求。
「父皇——」蘇夜澄跟著叩拜倒,「請父皇成全,兒臣願以太子之位換陌均性命。」
聞言,睿晟帝怒極,早已失了平日裡的沉斂,一雙眼睛似要噴出火來,「你當真以為朕不會動你,不會殺你麼?朕今天便讓你明白,朕能立你為太子,亦能廢了你!」
言罷,他用力一甩寬大衣袖,轉過身去深深吸了口氣,頭一不回地出了南薰殿,便如當初他發現那名宮女死在蘇夜澄身邊時一樣決絕。
這是這一次,他再也回不了頭,事情也終於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一個時辰之後,一道聖旨進了東宮,而後東宮大門被緊緊關閉,撤去了左右武衛,換上了皇城第一護衛羽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