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百二十四】軍令如山法如磐 文 / 凌塵
初醒之時,那裡是一片無邊的草原和一頂頂氈房,那裡有她最淳樸的族人,有最疼愛她的阿爹阿娘,有祥和的雲和溫和的風【鳳殤【一百二十四】軍令如山法如磐章節】。
不遠處策馬而來的男子,是這西疆邊城的守將,亦是剛剛向她阿爹提了親了的她的青梅竹馬,她未來的丈夫。
她是哈拉族的公主,唯一的公主,一個普通平凡、卻最幸福的姑娘。
直到那天,江祿與其父急匆匆趕來,告知他們哈拉族即將大禍臨頭的消息,直到那一天天朝銀甲軍殺至這片安寧的部落,一切都只如同一場夢。、
那個男子,那個有著剛毅冷峻面容的男子,他用冷如冰塊的聲音告訴她事實真相,將她僅存的一絲期望澆滅。
是她自己不願相信,她要親自找到她的未婚夫問個清楚,所以她在給祈卯化妝的時候,用了安眠的熏香,而後自己親自騎馬上陣,來到城門下,她要當面向江祿問個明白,要他親口承認是他欺騙了她,利用了她……
那個她相識了十多年的男子,最終還是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向她射出了那一箭,表情那般冷酷無情,就像冬日裡的寒風從心底劃過,冷颼冷颼的,透心的涼……
她的族滅了,她的親人死了,她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她,最後一絲希望已然破滅,她什麼都沒有了……
感覺不到身體裡的疼痛,她只感覺心裡冷到了極致,狠狠墜入谷底,那裡極寒及陰暗……
「香雪——」
是誰在喊她?是她的爹娘,還是她的族人?她已經死了嗎?
可是,她的仇還沒有報,她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江峰,江祿……是他們害得她的族人盡失,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怎麼可以就這麼自我放棄?如此去了,又如何面對爹娘和那些冤死的族人?
「香雪——」
一股暖流從掌心傳向心底,溫和而顫抖。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卻感覺到他在把她一點一點帶離這個陰冷的深谷,可是只要能救她出去,那是什麼都好……
手上突然一緊,守在床邊多時的蘇夜渙突然面上一喜,緊緊抓住手心裡的那雙手,扭頭喜道:「杜老,杜老……她醒了……」
聞言,一道淺灰色身影連忙撩起門簾走進來,手裡還端著一個木盤,走上前來看了看道:「喲,這不沒醒嗎?」
蘇夜渙趁著臉色道:「可是,她的手剛剛明明動了……」
杜遠冷不防瞥了蘇夜渙一眼,擱下手中的木盤道:「這動了就是動了,醒了就是醒了,王爺可不能混為一談,這眼睛都沒睜開呢……」
話雖如此說,蘇夜渙卻看得出杜遠剛進來看到墨香雪的臉色,就稍稍鬆了口氣,這會兒也顧不得跟他拌嘴,一把將他拉到床邊,道:「行了……是本王有誤,你倒是快看看她怎麼樣了。」
杜遠瞪了瞪蘇夜渙,蘇夜渙先是愣了愣,隨後知趣地起身讓開,杜遠這才裝模作樣地擺了擺架子坐下,搭上墨香雪的手腕。
蘇夜渙看不出他的表情,不由問道:「怎麼樣,她怎麼樣了?」
杜遠一會兒看看墨香雪的眼睛,一會兒探探她的脈,好生折騰了一番,這才不慌不忙道:「弩箭偏了一些,沒有傷及要害,左右是死不了了。」
蘇夜渙這才鬆了氣,露出笑意,道:「本王就知道杜老醫術高明,隨軍多年您老手下救回了那麼多將士的性命,怎麼會救不活一個小姑娘……」
杜老瞪了他一眼,隨後輕歎道:「小老兒我一得到你的消息,就連夜從岐谷一路趕來,藥囊都弄丟了,多虧你這裡有清塵郡主的藥,否則小老兒再厲害,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蘇夜渙也微微斂目,太息道:「當初衣凰讓我帶上這些藥,我心裡還覺得她是多此一舉,沒想到這些藥卻數次派上用場,看來真是有因果這一說。」
杜遠沒有理會他,喚來依雲、依水二人替墨香雪換藥,自己則與蘇夜渙一道出去了。
主帥營帳內,祈卯身著將軍盔甲,屈著一條腿跪在中央,除了居中而坐的蘇夜渙以及他身側的杜遠,帳中只剩下兩名將軍,其他人一律屏退。
看著祈卯手臂上以及腿上滲出的血,即便杜遠對他有所防備與不滿,但醫者父母心,還是有些不忍【鳳殤【一百二十四】軍令如山法如磐章節】。
此次攻城銀甲軍可謂是敗了,雖說也給葛邏祿造成不小傷亡,但銀甲軍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便說董未,素來善於騎射,然這一次卻傷得如此之重,左手的手指就這麼少了兩個,便是普通旁人都難以接受,更何況是要靠著這一雙手拉弓射箭的董未。他傷勢最重,如今雖已是性命無礙,卻仍未醒來,也難怪蘇夜渙會如此憤怒。
戰況杜遠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那日墨香雪中箭墜馬、巴古依墜下城牆之後,離石城守城將士不由有些慌亂,祈卯率領眾將士趁機猛烈攻城。
王都離石城北門相對來說最容易攻破,此時南門大火,正門遭受猛攻,北方防守便是最為薄弱。按原計劃此時便留下兩名將軍繼續從正門佯攻,祈卯與董未帶著精心挑選出來的一批好手繞道至北門,從北門殺入,裡應外合,卻不想,待祈卯領著他們趕到北門時,那裡早已是裡外都布下重兵,他們一行人是孤身陷入虎穴,難以逃脫。
即便銀甲軍個個都是以一當百的好手,卻也難以對抗他們那麼多人,更何況還有弓弩與火炮。很顯然,他們是早已布下陷阱,只等著祈卯一行人走進來。
那時正門場面混亂,不可能是有人發現了祈卯等人的行蹤,再行在北門佈防,唯一的可能便是事先就有人通知了葛邏祿此次銀甲軍的行軍計劃,讓他們提早做了準備。
原本被調離前往南面的救火的葛邏祿軍隊此時迅速撥回,到正門迎戰銀甲軍,此時銀甲軍方知,離石城南面的糧草倉早已轉移。
這一行,銀甲軍兩千精英,只回來了百十來人,領將祈卯輕傷,董未重傷……
一切都只是一個布好的局,之前的種種都只是一個假象,目的便是要將銀甲軍引入深處,逐個擊破,而這樣的安排,非事先知曉銀甲軍作戰計劃而不能。
如此一來,祈卯無疑成為最可疑的人。
蘇夜渙的神色是少有的冷漠,微斂的眸中滿是殺氣,知道多年的作戰讓他早已能夠熟練在這樣的情景下收住自己的脾氣,只見他修長的手指在桌案上來回敲打了幾番之後,沉著聲音問道:「你有什麼要跟本王說的?」
聽得這一言,一旁的杜遠微微一愣,蘇夜渙話語中很明顯含了另外一層意思,不由為祈卯捏了一把汗,只怕這一下祈卯凶多吉少。
祈卯倒是出乎意料的鎮定,淡然道:「此次攻城失利,末將願一人承擔全責。」
蘇夜渙冷聲道:「本王不需要你承擔責任,本玩只想將軍如實告知,我銀甲軍的作戰計劃是如何落入葛邏祿人手中。」
祈卯道:「末將不知。」
「你不知?」蘇夜渙驀地瞇起眼睛,凌厲的目光落在祈卯毫無表情的臉上,「那你可否給本王解釋一下,本王到達湯山關外與你會合那晚,你屋裡出現的刺客是何人?據本王所知,那刺客是天朝人,更重要的是,他隨身攜有宮中護衛的令牌,他是羽林衛的人。」
祈卯心頭突然一凜,遭了,那天有些匆忙,忘記將那人身上的令牌摘下來!
蘇夜渙將祈卯的神色盡收眼底,心中莫名的一陣失落與悲憤,突然一拍桌案,怒道:「祈卯,枉本王對你信任有加,將重兵交與你,你竟是這般回報本王,回報天朝的!你究竟還隱瞞了本王多少事情?」
祈卯垂首,道:「回渙王,末將未曾隱瞞王爺絲毫,此次之事末將卻不知是何故。」
頓了頓,他看了看蘇夜渙怒氣未消的臉色,似是拿定了什麼主意,重重吸氣,而後道:「末將自知無以辯駁,本該以死謝罪,可我祈卯是天朝將士,一刻都不曾忘記洛王跟在下說過的話。今日,末將願立下軍令狀,勢必在五日之內拿下離石城。待末將攻下離石城,任憑王爺處置!」
一旁一名將軍道:「我們如何相信你?若是你中途跑掉了該如何?」
祈卯冷不防地冷眼瞥了瞥他,朗聲道:「高將軍若是不放心,大可日夜派人監視本將,我自然就沒有逃走的機會。待上了戰場,就更沒有逃走的機會,想我祈卯一路接連攻下葛邏祿數城,他們自然是對我恨之入骨,又怎會放我逃脫?」
聞言,那位高將軍向蘇夜渙看了看,見蘇夜渙並無異議,便噤聲退下了。
蘇夜渙鎖眉看著祈卯,見他神色泰然,眸色坦蕩,不由心中一動,思忖片刻道:「那好,本王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五天之內你若是攻不下離石城,不管你是二哥的夜行將軍,還是三品懷化大將軍,本王定會以軍**處,嚴懲不貸!」
看著祈卯一瘸一拐離去的背影,一直在一旁隻字未言的杜遠捋著鬍鬚淡淡笑開。
兩位將軍也跟著離開,營帳裡便只剩下蘇夜渙和杜遠,蘇夜渙原本沉著一張臉,不經意間瞥見杜遠意味深藏的笑意,不由得也跟著笑開。
他拍了拍杜遠的肩,笑道:「杜老,你……」
杜遠故作不解道:「小老兒什麼都不知道。」
「無趣。」蘇夜渙撇了撇嘴,「你還跟去看看?」
「看什麼?」
「看祈卯的傷勢。」
杜遠斜視他道:「怎麼,你倒是擔心起這個可能背叛你的人的傷勢了?」
蘇夜渙微微挑起嘴角,狡黠一笑,眼中閃著狩獵時獵人眼中獨有的精光,「不管怎麼說,我還需要他替我拿下離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