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百八十六】悠悠生死別經年 文 / 凌塵
十六年前,崇仁八年的那場大火,蘇氏兄弟人人記憶猶新【鳳殤【一百八十六】悠悠生死別經年章節】。
彼時也是這般天氣,再過幾日便進入五月,天氣不溫不火,而立賢妃為後的立後大典就在一月之後。
也就是在這樣一個本該是充滿希望與喜慶的時候,出宮為天朝、為睿晟帝祈福的冰賢妃在冷泉宮染上了天花。
當時睿晟帝心急如焚,急著要出宮去見冰賢妃,卻被太后攔住,恐其被天花傳染。另外宮裡還派出了禁衛軍,將冷泉宮團團圍住,禁止冷泉宮裡的人外出。第二天便接著傳來冷泉宮大火,冰賢妃葬身火海的消息。
細細想來,冷泉宮周圍本就荒無人煙,會染上天華實屬奇事。
然,不管天花之事是真是假,冷泉宮出事已成事實。
那場大火已然將一切可能留下的證據都毀於一瞬,它帶走的不僅僅是冰賢妃的性命,更是睿晟帝的感情,那顆還可以存以溫情的心。自那以後,後宮之中儘管時有年輕妃嬪出現受寵,卻均是曇花一現,再也無人能像冰賢妃那般深得睿晟帝寵愛,時間長久。而且眾人都感覺得到,向來溫潤隨和的睿晟帝漸漸變得冷酷起來,日漸狠烈,手段一天比一天凶狠凌厲,他的心也一天比一天冷。
他再也不是往日裡她們所認識的那個人,他終究成為了後來心思縝密、城府深沉,手段狠辣詭異、高深莫測的睿晟帝。
紫宸殿內一片昏暗,煙霧繚繞。香爐裡緩緩飄出的煙霧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聞之氣通神明。
華貴妃與靳妃輕輕入內,宗正迎上前來欲要行禮,卻被二人阻止了。
華貴妃看了香爐一眼,輕聲問道:「所燃何香?」
「回娘娘,是龍涎。」說罷看來一眼內殿的門,欠身道:「皇上這幾日精神頭一直不好,就這麼等二位娘娘的一段時間,又睡著了。」
靳妃看了華貴妃一眼,點頭道:「既然皇上睡著了,就別打擾他了,我二人在此等等就是了。」
宗正連忙點點頭,引著二人落座,對著宮人道:「快給二位娘娘沏茶。」
「是。」宮人應聲而出。
華貴妃也擔憂地看了看內殿的門,問道:「敢問大人,皇上最近飲食起居如何?可有異樣?」
宗正聞言不由輕歎一聲,道:「奴才不敢有瞞二位娘娘,皇上最近情況並不太好,每每總說這段時間的飯菜做得不入味兒,不如以往。唉,二位娘娘也知道,尚食局就是怕這時候的飯菜不合皇上口味,可是特意請回了皇上一直最欣賞的老廚子,可是……唉……」
華貴妃和靳妃不由相視一眼,滿是擔憂。
宗正又道:「不僅如此,皇上最近睡眠也總是不好,半夜時常驚醒,有時候還會夢囈,白天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好,老奴實在是擔憂的很,這不,按著閔太醫的吩咐,將之前皇上喜歡的所有其他香料一律拿走,只燃龍涎。」
二人又齊齊歎息一聲,滿臉無奈之情。
華貴妃心裡的擔憂尤為重,皇上如今這狀態她曾見到過,只不過不是在睿晟帝身上,而是先帝。記得那時睿晟帝並未繼位,還只是個仁王爺,她也剛嫁入仁王府沒有多久。
那段時間先帝便是這般,食之無味,夜不安寐,身體每況愈下。身為先帝的二兒子,仁王爺與君帛太子及其他王爺時常進宮侍疾,隨仁王爺進宮次數最多的就是樓妃和冰賢妃,她只去過一次,便是那一次回來沒多久,仁王爺就遭人投毒,後查出是君帛太子主使,再過幾日先帝便駕崩,駕崩前他改寫了遺詔,將原本傳與君帛太子的帝位,傳給了當時的仁王爺、如今的睿晟帝……
突然內殿傳來一陣喊聲,華貴妃一驚,即刻回神與靳妃一道朝內殿走去。
「皇上……」行至殿外,三人先後喊了一聲。
裡面沒有傳出睿晟帝的應聲,可是他的喊聲還在,似乎在喊什麼人的名字。
三人相視一眼,推開門走進去,靠近了些,總算聽請睿晟帝喊的是:「颻兒……」
靳妃納悶地看了華貴妃一眼,小聲問道:「姐姐,這『颻兒』是何人?」
華貴妃不由也跟著搖了搖頭,道:「本宮也不知道,並未聽說過這個人。」
說著二人齊齊朝著宗正看去,見宗正臉上閃過一絲驚慌,碰上二人的目光,又連忙低下頭去,「皇上又夢囈了,奴才這便叫醒……」
「慢著。」華貴妃出聲阻攔,問道:「大人可知,這『颻兒』是為何人?」
「奴……奴才不知……」
就在此時,只見睿晟帝皺了皺眉,突然又喊了幾聲:「儇兒……」
「這……」三人面面相覷。
「儇兒」冰賢妃冰儇的名字。
宗正訕訕一笑道:「許是方才二位娘娘聽錯了,皇上喊的是賢妃娘娘的名字。」
「是麼?」華貴妃和靳妃相視一眼,顯然並不相信宗正所言。
「咳咳……」睿晟帝連著咳嗽了幾聲,而後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華貴妃和靳妃二人站在一旁,不由歎息一聲,道:「你們來了……」
「皇上身體不適,臣妾還要來打擾皇上,是臣妾有罪【鳳殤【一百八十六】悠悠生死別經年章節】。」二人連忙行禮。
睿晟帝連連擺擺手道:「是朕讓你們來的,你們何罪之有?」
說話間宗正已經命人給華貴妃和靳妃搬來了椅子,二人落座後,睿晟帝示意宗正退下,這才看著二人道:「朕今日叫你們前來,是有事要跟你們說。」
華貴妃道:「皇上有事,儘管吩咐便是。」
睿晟帝緩緩下了床,道:「朕的身體大不如從前,只怕是大限將至,可眼下朝中、宮中諸多事宜,朕都還放心不下。皇后牽扯進淽兒的事情中,朕雖已將她禁足,卻不足以平芙婕與清兒心中傷痛。可是朕雖身為一國之君,做事也得有憑有據,湯藥雖是皇后命人送去的,但終究沒有人親眼看見皇后在湯藥中下了毒,而且儀秋宮的奴才已經一力承擔罪責,以死謝罪了,如今該有的線索全都斷了,朕……咳咳……」
「皇上……」二人連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睿晟帝,只聽靳妃道:「皇上寬厚仁慈,不欲傷人,怎奈這段時間風波難平,宮中接連出事,只怕並非一切都是偶然。」
睿晟帝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問道:「愛妃的意思是……」
靳妃繼續道:「從澄兒到淽兒,所有的事情看起來沒有什麼關聯,可仔細一想這事絕對沒那麼簡單。當初東宮大火,後經查是儀秋宮的宮人買兇殺人,只是因為兇手的姐姐曾在東宮當差,後莫名喪命,這樣的理由看似合情合理,可是編造這個謊言的人卻忘記了一件事情,那個儀秋宮的宮人向來是個安分守己、膽小如鼠的丫頭,又何來那些銀兩、那個膽量膽敢把宮外的刺客召進宮中,刺殺大殿下?畢竟,她的家中還有老母還有親人。」
聞言,睿晟帝不由垂眸,似是在仔細思索著什麼。
華貴妃接過道:「不敢有瞞皇上,臣妾對於泠兒的死一直心存疑惑,如若臣妾記得沒錯,那日在泠兒宮中,皇上曾被繡架上的繡花針紮了手。」
睿晟帝微微點頭。
華貴妃又道:「這便是了,泠兒的性格皇上是瞭解的,看似溫柔如水,實則堅韌如磐,儇姐姐和越風之死對她的打擊非同小可,可她都堅強地挺了過來,一個人居於宓秀宮一待就是五年,試問旁人怎能有這樣的心性?泠兒向來是個做事有始有終之人,她傾心於樓陌均,日復一日地為他做衣裳,又怎會在最後時刻突然將做了一半的衣服丟棄,隨他而去?皇上難道就沒有懷疑過,泠兒的死絕非那麼簡單的自縊麼?」
此言一出,睿晟帝頓覺被人當頭棒喝,一陣天旋地轉。
華貴妃見狀,連忙扶著他坐下。
是啊,這個問題他怎的沒有想到過?他的女兒他比誰都瞭解,蘇瀠泠素來喜歡善始善終,否則也不會在李越風戰死之後堅持為他守孝三年。對一個自己並不愛的人尚且能做到如此,對於自己愛的人,她又怎會連他的仇人都沒有找到,就輕易就殉情,追他而去?
如此說來,蘇瀠泠的死並非自盡,而是受人殺害?
一想到此,睿晟帝的心驟然狠狠一痛,如同蘇瀠泠的那些陣一根根全都扎進了他的心裡。
泠兒,泠兒……朕的好女兒……
「皇上可知,每每夜間夢迴,臣妾夢見樓姐姐和儇姐姐,都覺心痛不已,愧疚不已……」一聲哽咽,華貴妃眼睛一紅,兩行清淚順頰而下,楚楚動人惹人生憐,「當初臣妾幾人姐妹情誼那般深厚,兩位姐姐不幸逝去,臣妾傷心萬分,本想著能為她們的子女做些事情,多謝疼愛,卻是不想……」
她的字字句句都有如鐵錘狠狠砸在睿晟帝心上,教他不停地蹙眉。
華貴妃哭得傷心,真正的傷心,當年她初進仁王府,年紀和位份都是最小,受人欺負之事,一直都是樓妃和冰賢妃關照她,替她出頭。入宮之後她們一直相處得融洽,尤其是樓妃,在靳妃進宮之前,華貴妃與樓妃簡直猶如親姐妹般。
只是不想,天妒紅顏,這兩個待她至親的姐姐都先一步而去了。這些年華貴妃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一直沒有想過要細細追查當年之事,直到蘇夜澄和蘇瀠泠相繼受害,她才忍不住和蘇夜渙聯手追查。
出了紫宸殿,華貴妃的眼睛還是紅紅的。
靳妃見狀,出言安慰道:「姐姐無需太難過,如今姐姐已得皇上口諭,即日起後宮之事皇后不得插手,由姐姐一力打理,姐姐有的是機會好生調查出事情真相。再說,皇上已經對皇后信任大失,皇后那邊一旦失勢,洵王大勢便難保,清王雖有德妃姐姐在,可是終究抗不過華、靳兩家之勢。眼下其他人並不足為懼,姐姐為澤兒鋪的路,總還算平坦。」
華貴妃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淡淡道:「你錯了。」
「錯了?」靳妃一愣。
華貴妃繼續道:「這路本宮並不是給澤兒鋪的,而是渙兒。」
「渙兒?姐姐心裡的人選,難道是渙兒?」
「不,本宮心中的人選和皇上一樣,都是澄兒,只是……」頓了頓,華貴妃輕歎一聲,道:「只是澄兒已經不在了,於本宮而言,其實誰來繼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繼位之後能給讓澤兒、瀾兒和瀠汐沒有任何性命之危。本宮與你都志不在這山河天下,亦不願自己的孩子站在那個高高在上卻沒有溫情的地方,飽受煎熬,如今誰對他們三個好,誰能保她們今後的路安安穩穩,本宮心中的人選便是誰。再說,澄兒不在了,樓姐姐便只剩下渙兒這麼一個兒子,涵兒又志不在帝位,本宮當然只能選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