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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三百四十九】 文 / 凌塵

    饒是天大寒,漫天飄雪,雪積一尺厚,卻依舊未能阻止得了衣凰和蘇夜涵的腳步。

    破廟裡躺了不多不少五具屍體,兩男三女,其中兩男兩女的著裝正是衣凰曾經見過的羯族那批死士的裝扮,而另外一個人,正是呂婕。

    廟裡有打鬥的痕跡,不過並不是很激烈。

    呂婕的屍體被安安穩穩放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顯然殺人者在離開之前曾刻意整理過她的屍體,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至少對死者表現了應有的尊重。

    據來報的羽林衛稱,昨天夜裡他們在城外四處尋找貴太妃的下落時,似是看到有人影向著這邊而來,便派人順著地上的腳印悄悄跟了過來,然而當他們趕到時卻只看到五具冰冷的屍體,貴太妃亦已身亡。他們不敢大意,冷天月親自領人留下看護屍體,並命人立即回宮稟報蘇夜涵。

    仔細檢查了幾人的傷口,四名黑衣死士皆是死於鋒利長劍,劍刃傳喉,當即斃命。呂婕亦是死於長劍,只是那力道與出手招數皆與其他幾人不同,且是長劍穿體而過,刺穿了心臟。

    衣凰神色凝重萬分,反覆檢查了四名死士的傷口,而後凝眉看向蘇夜涵。

    「都是用劍高手。」

    蘇夜涵點點頭:「是無影隊。」

    無影劍隊,章州夏長空的無影劍隊。

    聽他說出了自己的猜想,衣凰雋眉皺得更深,幽然道:「是他,他回京了。」

    蘇夜涵抬眼四下裡看了一眼,眸光驟然一收,沉聲道:「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經他這一提醒,衣凰垂眸想了想,突然一怔:「九哥……聽十三所言,九哥就是在距臨水鎮差不多三里路遠的一座破廟裡被殺……」她說著四周看了看,驀地就失聲無奈一笑。

    這一來,已然可以卻確定殺了呂婕的是何人。

    「他早就已經回到京中,而且他早就已經跟上了她,之所以之前一直沒有動手,只怕就是為了等到這個地方。」衣凰淡淡說著,一股悲傷緩緩湧上心頭。「他是要在這裡為九哥報仇……他終於、終於親自手刃仇人。」

    聽得出她語氣中的慨然,蘇夜涵輕輕攬過她:「天冷,回吧。我想,他回來找我們的。」

    衣凰點點頭,不再多言,與他一道走到門口,抬眼望去,只見茫茫一片蒼白,青山、村落皆被掩映其中。

    數十名羽林衛整齊列於門前,冷天月跟在蘇夜涵二人身後走出,只聽蘇夜涵語氣沉沉道:「貴太妃遭賊人挾持,追尋多日,卻終究未能救下貴太妃,遭此不幸,朕深感痛心。這四人極有可能就是謀害貴太妃的兇手,傳朕旨意,從現在起,各處各地追蹤這幫人的下落,最好活捉,若有違抗……」

    他話音一頓,突然抬眼從眾人面上掃過,目光沉冷極寒,而後從齒間蹦出一個簡單卻致命的字:「殺——」

    無人敢有異議,無人敢多說一個字。嘉煜帝雖不是喜怒無常之人,但是他的行事作風凌厲果決,絕不容任何人有絲毫行差踏錯。

    冷天月不聲不響,領著羽林衛侍衛將貴太妃的屍體小心地抬上一輛馬車放好,隨這帝后的車駕緩緩朝著茲洛城而去。

    雪天,路滑,馬車走得極緩。

    然嘉煜帝下令追殺黑衣人的口諭卻已經先一步傳回宮中,換言之,貴太妃是死訊也已經先一步傳回京中。

    消息甫一傳來,全城皆驚。

    下人端著托著飯菜的盤子在門外急得直跺腳,卻又不敢說些什麼,進退兩難。澤王妃不允,退,澤王不悅。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聽聞前幾天貴太妃在前往清王府探望清王時,在賊人挾制,澤王妃與澤王一同前往,結果澤王妃不慎被賊人刺傷。

    按說如今澤王妃有孕在身,又受了傷,澤王應該更加關心愛護才是,卻是不知為何此次從清王府回來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突然變得默然冷淡,澤王待王妃也不再似往日裡親密,這幾日一直睡在書房,澤王妃更是每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裡,誰人也不見。

    遠遠地看見那道挺俊身影緩緩走近,下人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待他方一走近便迎上前道:「王爺,王妃她……」

    看著下人手中的盤子,蘇夜澤眸子沒由來的一沉。

    「還是不願進食?」他冷聲問道,而後不待下人答話就伸手接過盤子。

    「王爺,王妃只說這幾日沒有胃口,讓小的別再送飯來……王爺您看,這飯菜再不吃就要冷了……」

    蘇夜澤垂首道:「本王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是。」兩名下人如蒙大赦,匆匆離去。

    蘇夜澤端著盤子進了院子,走上前推開房門緩緩入內,透過半垂的珠簾隱約可見那女子正倚靠著床欄坐著,透過後窗看向外面,目光渙散。

    聞得開門的聲音,她動也不動,只是低聲道:「不是說了我沒有胃口麼?都撤下……」

    她語氣細微低沉,有些氣力不足。蘇夜澤撩起珠簾走進去,看到那張蒼白如臘的面容,不由心下一疼,蹙起眉峰。

    「為什麼不吃飯?」

    段芊翩驀地一驚,側身循聲看來,一見來人是蘇夜澤,先是愣了愣,繼而垂眸不再看他,輕笑一聲道:「吃不下,何必勉強自己?就好像,明明不想看到,又何必要來?」

    聞言,蘇夜澤俊眉皺得更深,上前一步將飯菜擱在床頭的木櫃上,冷冷道:「我不是來看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我的孩子還未出生就被餓著。你不吃不要緊,但是不能餓著孩子。」

    段芊翩神色一怔,只覺胸口一陣疼得厲害,她咬了咬牙忍住了眼淚,看了一眼飯菜,端起碗道:「好,為了你的……你的孩子,我吃。」

    她端著飯碗的手微微顫抖,這幾天來她一粒米未進,只喝了一點點水,嘴唇泛白,聲音沙啞。蘇夜澤見了,豈有不心疼之理?然,每每看到她,他總是會想起蘇夜渙,想起他慘死的模樣,想起那日九涯那絕冷的眼神,那種恨意反反覆覆折磨著他,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轉過身不去看她,他緩緩朝著門外走去,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腳步,猶豫片刻才道:「七哥已經傳了消息回京,貴太妃……貴太妃她,已經身亡……」

    驀地,手上的所有動作都一停,怔怔地看著手裡的飯碗,筷子從指間滑落,她卻渾然不覺。

    蘇夜澤想要轉身,然雙腳卻似被釘在了地上,怎麼也挪不動。好不容易抬腳,然卻朝著門外走去,直到走出一段距離方才回身看去,他聽不到段芊翩的哭聲,只是看見她丟了手中的筷子,正用手抓起飯拚命地往嘴裡塞,直到把自己狠狠噎住,便又俯身一陣咳,右手用力地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卻哭不出聲。

    看不清她的眼淚,卻知那碗飯裡摻著她無數眼淚,苦澀而心痛。

    他不敢再看,扭頭快步離去,幾乎是一路狂奔著出了澤王府,直奔著清王府而去。

    既然他已經得到了消息,那清王府必也知道了這事兒,他擔心他的三哥,儘管呂婕害人無數,罪不可赦,可是蘇夜清是無辜的,從頭至尾他都不知情。他不知道呂婕在清王府下面藏了一挑秘密通道,不知道呂婕每每出宮歸來都是藉著這條密道,不知道衣凰和蘇夜涵察覺那條密道,將通往宮裡的出口封死之後,呂婕遇襲之時,就是躲在這條密道裡……

    直到,那天呂婕受了傷,再度進入清王府、欲要躲進密道時,被他發現。呂婕自知自己兒子雖然不願爭奪,但卻不代表他愚蠢可欺,便將實情相告。她想要借蘇夜清之手向衣凰和蘇夜涵下毒,卻是不料蘇夜清不願傷害自己親人,他知道衣凰遲早會查出這事兒,所以他自己服毒,並留了遺言,只望衣凰和蘇夜涵日後能留呂婕一條生路。

    而今,他被衣凰救活,呂婕身份敗露,蘇夜涵本有意留她一命,怎奈……

    世間因果有循環,種因得果,她殺人無數,雙手沾滿血腥,終究也是命喪他人之手。

    貴太妃殯天,全城-上下一片肅殺。

    眾人只知貴太妃遭賊人劫持並殺害,卻無幾人知曉其中實情,是以悲傷痛哭之人大有人在。然礙著除夕將近,這蕭瑟之氣並未持續很久。

    信陽宮,玉照軒內多時無人居住,而今主人復歸,終於有了些生機。

    玄蓉進進出出,忙著燒水又忙著泡茶。青冉見了不由失笑,連忙上前就要幫忙。

    玄蓉側身躲開嚷嚷道:「哎呀……可不能讓你幫忙,你現在可是青座主呢。」

    一言惹得青冉又好氣又好笑,瞪瞪眼道:「你少來打趣我,這座主的身份我暫代,就我這點能耐哪能勝任座主一職?」

    玄蓉才不管這些,手中茶盞就是不願讓她幫忙拿著。

    透過窗子看見這一幕,那張冰封多時的臉上終於浮現一絲微笑。

    「真是難為她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她一直留在這裡打理。」說這話時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玄蓉身上。

    衣凰起身走到她身側,神色靜淡:「她跟隨您多時,早已習慣與您待在一起,您不是也已經習慣了由她照顧麼?」

    毓後但笑不語。

    頓了頓,衣凰又道:「這一次實是難為了您,若非有您的配合,怕是也沒那麼容易引出幕後真兇。」

    毓後頓然冷冷一笑,微微搖頭道:「你大可不必謝我,我不是為了幫你,我只是想要還我自己一個清白,這樣,日後地下與先帝相見,我也算有臉面與他團聚。再者……」

    她微微側身看著衣凰,目光考究:「你故意讓人從牢裡將我就走,而後更是大張旗鼓地四處搜尋我的下落,為的不就是麻痺真正的兇手麼?也正好可以藉機將我藏起來,免了你們的後顧之憂,是不是?」

    這段時間她一直住在一座陌生的別苑,初到那裡的前三天她一直在想那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待到第四日,她見到一位故人,這才恍然醒悟。

    冰凰山莊,她所在的地方竟是冰凰山莊!

    之前她只是從外面見到過冰凰山莊,進入莊裡的次數卻寥寥無幾,而今她就在其中,竟是沒有察覺。

    只緣身在此山中。

    「只是,我萬萬沒想到,那個人竟是她。」她口中所指之人正是呂婕,這麼多年來她們以姐妹相稱,德妃呂婕是眾人皆知的溫婉賢惠,幾乎不會過問他人之事,若有人遇事請她相助,她也必定會傾力相助。

    當年睿晟帝賜婚衣凰與蘇夜澤,被衣凰當場拒絕,而後衣凰被關進大宗院。而後蘇夜涵雖未親自前去看望衣凰,卻托了人送了御寒的衣物去,那個人就是呂婕。

    又有誰會想到她竟是藏得最深的那個?

    輕歎一聲,似乎一夕之間看透了許多事情,毓後神色淡然,著裝素淨,不施粉黛,回身看了衣凰一眼道:「如今我能做之事已了,若非顧念著洵王,我本該就此捨命隨先帝而去。現在我有兩件事要求你。」

    「您說。」

    「一則,若是可以,還請你和皇上能查出當年害我洛兒的真兇,為我洛兒討個公道。二則,我想出宮去,到大悲寺靜心念佛,了此餘生。我這一生作惡太多,現在我只希望能每日為我兒祈禱,盼他日日平安,也祈禱涵兒能早日尋得真兇。」

    聞言,衣凰沉吟良久,終於緩緩開口道:「好,我替皇上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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