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三百九十四】冰蠶前來報喜訊 文 / 凌塵
暑氣微熱,大宣王的腳步卻絲毫不減慢,非他不想,而是不能。而今四朝對立,大宣則處在最劣勢,若非有天朝出兵相助,大宣難以堅持到今日。
他已經下了命令,到處查探九陵朝的底細,可是他心裡也明白,連衣凰都查不出究竟來,他又能查出些什麼?可儘管如此,他還是一樣要查。
至少,他該讓全大宣的百姓都看到,也都明白,他這個大宣的王,正在盡他的一切努力,保護著他的子民。
身為一國之王,他要考慮、要顧及的,遠遠比百姓看到的要多很多……
「王上小心!」一路沉思,大宣王竟是連敵人緩緩靠近了都未曾察覺,正驚愕間,身邊一名隨從用力將他推開,硬生生替他擋下從一側的坡上射來的箭。
那隨從面色痛苦地看了大宣王一眼,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保護……王上……」
「嗖——」又一箭射來,大宣王面上一怒,回身伸手接住射來的長箭,仰頭向著高高凸起的坡上沉聲喝道:「何方鼠輩?」
然,那裡沒有人回答,陸續傳來的只有「嗖嗖」羽箭之聲。
慘叫聲連連,大宣王聽得心中狠狠刺痛,隱約感覺到身旁不停有人倒下,可是他卻顧不及再細看。
「哈哈……」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對面方才有人哈哈笑出聲,「素聞大宣王自幼習武,身手了得,今日一見,不過如此!」
話音剛落,坡上便有火光亮起。抬頭望去,只見坡頭上站了數十名弓箭手,而在他們面前,是十來個盾牌手將所有人嚴嚴實實擋在身後,手中火把的光在這半夜裡越發得耀眼,個個面上都帶著狡猾笑容。
「藏頭露尾,暗箭傷人,琅峫王也未見得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大宣王眼底有輕蔑笑意一閃而過,面上沒有絲毫懼意。
「君子?大宣王與蘇夜涵一道設計九陵王,使得九陵王三萬精兵有來無回,那就是君子之舉?」
「哼!敵為偷襲,我為防守,有何不妥?」大宣王冷笑著看向那人,「便像現在,閣下認為這不是小人之舉,又是什麼?」
「君子也罷,小人也罷,大宣王都只能逞口舌之爭了。此處便是你大宣王阿於藏鋒葬身之地,而今夜,便是你喪命之時!」
言罷,羽箭緊接著而來,大宣王眾人連忙閃躲,奮力避開。
其中一名隨從懊惱道:「早知如此,便不該讓林漢將軍他們先行離開,當真是萬萬沒有料到竟會在自己的地盤上遭到賊人的偷襲!」
「再說太多已是無用,琅峫陰險狡詐,這條路是回秦嶺崗最短最快之路,他是算準了王上必會途經此處,莫說林漢將軍現在不在,便是在了,只怕也是於事無補。」
「沒錯。」大宣王卻是出奇的冷靜,冷眸如冰,掃過坡上眾人,「琅峫是決意將本王斃命於此,本王斷定,這些弓箭手背後,還有人!」
話音剛落,坡上問得幾人談話的那人嘴角就掠過一抹笑意,點點頭,兀自低聲道:「這阿於藏鋒倒是有些聰明,只可惜……哼哼……」
說著抬起手向身後招了招手,頓時,整齊沉重的腳步聲從弓箭手身後傳來,大宣王幾人抬眼望去,只見兩隊身形魁梧龐大的壯漢手持寬刀緩緩走出,個個都赤著一隻胳膊,臉上與身上皆是蠻肉橫飛,眼中凶光乍現。
「諸位勇士,除掉這大宣王,你們便是王上的大功臣!」
「殺!」
大宣王身側眾人早已齊齊變了臉色,有些人早已嚇得渾身顫抖,不知所措,聽得這一聲喊,不由嚇得連手中的兵器都丟在地上。
「王上快走,臣等斷後!」跟在身邊的隨從忍不住喝道。
「想走?」突厥那領將仰頭哈哈一笑,道:「今日一個都別想逃!」
「哈哈……」隨著一陣晴朗高昂的男子笑聲落下,有輕輕的馬蹄上自大宣王身後傳來。眾人皆一驚,方才只顧著一片混亂,竟是連有馬隊靠近他們都沒有察覺!
「的確是一個都別想逃,不過不是大宣王,而是你們!」仔細一聽,這個聲音與方才發笑的男子並非同一人,可是兩人的聲音都是底氣渾厚,明朗如月。
大宣王身側的一名男子臉上頓然一喜,叫嚷道:「是紹將軍,是紹將軍來了!」
話音落,兩道身影策馬走上前來,雖是仰視突厥領將,然那眼中卻只有輕視與不屑,嘴角笑意冷冽,淡淡從眾人面上掃過。
「哼!本將道是誰?原來是天朝紹元楊紹將軍和夏總兵。可惜,九陵朝那幫廢物輸給你們,並不代表我突厥也會輸,夏總兵該知道,曾經在本將手中吃了不少虧!」
「是麼?」夏長空卻面不改色,淡然鎮定,目光越過那將領,落在他身後的黑暗中,「吃一塹長一智,夏某人倒還算是個敏而好學之人。將軍可曾聽說過我們漢人有一句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聞言,那將領臉色頓然一變,問道:「什麼意……」
話未問完,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慘叫聲,他只覺耳邊有「嗖嗖」之聲疾駛而來,來不及多想,連忙閃身躲開,再回身看去,自己的將士被羽箭射中,早已死傷一片。
「你……你這卑鄙之徒竟背地傷人!」
「將軍此言差矣。」紹元楊冷冷一笑,開口道:「本將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驀地,他目光一沉,不給其餘人回神的機會,喝道:「動手!」
大宣王立在一側,靜靜看著紹元楊和夏長空,頓然明白了什麼。他突然想起了莫都,那個曾經為他出生入死之將。
怎奈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一戰沉肅。
那種無聲無息、沒有絲毫動作的沉靜,所有人都覺心中不安,而唯一能彌補這種不安的便是每日勤加練兵,不停結陣,不停訓練。
天氣漸漸熱了,人心也變得躁動起來。
兩軍交戰,不怕他動,而是怕他不動,安穩不動如山,便找不到縫隙與缺口,便找不到打開、擊毀的機會。而今的九陵與突厥便是如此,自從上次那一夜接連受了銀甲軍重創之後,便一直息影至今,毫無聲息。
不遠處的林中,兩人一馬正走得緩慢。
這般輕鬆寧靜的日子,已多時不見。在京中時,她想靜,可前朝後宮之事不斷,靜不得。到了大宣,她想靜,可戰亂不止,廝殺不休,她依舊不能安靜。
直到這幾日,方才得到一絲空隙喘了口氣,得到一片安寧。
蘇夜涵稍稍落後她一小步,看著她清瘦寂冷的背影,不由得微微凝起淡清眉。
「衣凰。」沉吟片刻,他輕輕喊出聲,衣凰「唔」了一聲,回身看他,「怎麼了?」
蘇夜涵大步走上前來,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想起她方纔那一陣乾嘔,他的心一陣陣疼。明明這段時日什麼都吃不下,卻還要連連作嘔,他真怕哪一天她把膽汁吐了出來。
「若是不舒服,便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撐著。」
「無礙,這是好事兒。」她說著彎起眉角衝他一笑,「最多也就這幾日,待過去了就好了。再說,我又不是第一次……」
驀地,話音一頓,後面的話悉數收在喉間。
蘇夜涵看在眼裡,心中輕輕抽搐。他用力握住衣凰的手,道:「不僅這一次,還有下一次,下下次……以後可有的你吃苦。」
衣凰不由挑眉白了他一眼,不搭理。
蘇夜涵笑了笑,卻笑不及眼底。「你有心事。」
衣凰並不隱瞞,點點頭道:「太奇怪、太詭異、太安靜。」她說著看了蘇夜涵一眼,見蘇夜涵點點頭道:「也太順理成章。」
「沒錯,一切都這麼理所當然、順理成章,反倒顯得不真實,尤其我們現在的對手是琅峫。這可不是個會按常理出手之人。」衣凰雋眉蹙起,神色稍有渙散。
蘇夜涵挑起嘴角,輕輕拍了衣凰的肩,道:「他不是,你我也不是。這一場戰爭不僅僅是大宣和九陵之戰,實則更是天朝與突厥之戰,而我們的敵人從來都不是喜怒無常的九陵王,而是老謀深算的琅峫,以及……」
「賀璉。」衣凰毫不猶豫,斷然道出這個名字。
蘇夜涵看著她,點頭。「因為琅峫之野心中,早已將大宣、將九陵王算作了其中一部分,而若要拿下九陵朝,賀璉則是其中關鍵。九陵王沒了賀璉,琅峫便可省了很多力氣,而若有了賀璉相助,那九陵王便已是琅峫囊中之物。可是對於情緒不定疑心甚重的九陵王來說,他一方面需要琅峫相助,一方面又怕琅峫吞他,最好的辦法便是在自己身邊提拔一個可以與琅峫分庭抗禮、有力一爭之人,這個人,賀璉最為合適,因為他與琅峫本就有仇恨。」
「可是,他卻算錯了,而且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殊不知,賀璉早已是琅峫之人,呵呵……」
「你早已想到?」蘇夜涵微微凝眉。
「那晚九陵王派了三萬精兵來襲,偏偏就在那三萬精兵到達之前,琅峫傳了信引我前去,當初我便心生疑惑。」衣凰輕輕吐氣,神色漸漸凝重,「琅峫他是不想我被捲入那場廝殺,更不想我留下壞了九陵王的計劃,他明知,引我前去,你必也會跟著離開。更有甚者,那晚九陵王跟蹤他,也早在他的計劃之中,為的就是要分散我們的兵力,引一批人前去救我。而在這其中告知他一切之人,最有可能是便是看似最沒用嫌疑之人,賀璉,也只有他能知道九陵王的一切計劃。」
她說得興致昂昂,神采飛揚,眼中滿是精睿光芒,蘇夜涵看得有些呆了,半晌終於輕輕笑出聲。衣凰收聲,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問道:「笑什麼?」
「每每聽你談及這些,都恨不得能鑽到你的腦子裡去,看看你這個女人都在想些什麼。想你已經為後快兩年,卻是至今都學不好那刺繡女紅,除了詩詞音律與棋藝,能拿來作為一談的,竟是你這如男兒般的睿智思慮與眼略,我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聽出他話中之意,衣凰不由伸了伸舌頭,不以為意,撇嘴道:「學那刺繡女紅作甚?莫不是要我用那繡花針來替你退兵殺敵?」
「唉!」話已至此,蘇夜涵只能輕歎一聲,將其攬入懷中,「這句話,怕是這個世間也只有你說得出,做得到。」
雖是歎息,竟也默認、贊同了衣凰之言。
身為帝君的男人,他需要精兵良將為他守衛疆土,而不需要一個女人為他退兵殺敵,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沒有絲毫要否決衣凰之意。
心中自明,有她,才有他的天下。她站在那裡,就是在幫他。
「駕——」身後一陣馬蹄聲漸漸近了。
二人回身望去,見是邵寅正策馬而來,待近得身前便連忙下馬,一臉喜色,道:「皇上,娘娘,雍州總兵親自送了東西來!」
雍州!冰蠶!
衣凰與蘇夜涵亦皆是面上一喜,片刻不再猶豫,朗聲道:「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