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四百二十三】十三出面二主大局,裴老夜襲來 文 / 凌塵
這不是一場巧合,絕對不是。
越是安靜,他所想便越深,隱約覺得一場陰謀正在向他漸漸靠近。
不,這場陰謀已經來了,將他籠罩其中,而不能自已之人,終將都被其利用,操縱。
以手扶額,獨自一人靜靜坐在書房內,他聽到有腳步聲緩緩走進屋內,沒有抬頭,卻已然猜到來人是誰。
曹溪沒有阻攔之人,必也是他允許之人。
「哼哼……看來洵王殿下的心思,本王並沒有看透,現在就更加看不透。」查塔面帶譏諷笑容,垂首看著正靜坐不動的蘇夜洵。
二十萬人馬已經在城門外待命,蠢蠢欲動,然此時此刻,他這個下令之人竟還能在這裡坐著,絲毫不急不慌。
「本王沒什麼好看的,你看到的是怎樣,那就是怎樣。」說話間,蘇夜洵緩緩站起身,直視著查塔,語氣漸漸變得沉肅。
兩王對視,互不相讓,一個滿臉戲謔,笑得悠閒,一個目光沉斂,碧眸難測。
正對峙之時,曹溪快步走到門旁,低聲道:「王爺,白蠡來了。」
蘇夜洵眼底驟然閃過一道光芒,立刻道:「傳。」
片刻之後,白蠡出現在蘇夜洵書房內,一旁的查塔早已被他忽視,伸手遞上一封信道:「小姐讓屬下將這信交給王爺,倒是王爺看了之後心中自會明白。」
蘇夜洵接過信打開匆匆看了兩眼,神色驟變,一垂首,將手中的信捏成一團。「衣凰現在情況如何?」
「不妙。」白蠡神色焦急,語氣也乾脆簡單,「屬下離開時,孩子還沒有出生,杜老臉色不好,只怕沒那麼簡單,還請王爺速速決斷。」
蘇夜洵雙拳驟然緊握,眼底的擔憂之色越來越重。看向查塔,卻見查塔始終一副看戲的表情,臉上笑意不消。與蘇夜洵四目相對,他淡淡開口道:「我波洛十萬大軍就在城外,隨時聽候洵王調遣,只要洵王沒有忘記答應過本王的事。若是洵王辦不到……」
「啪!」他手中寬刀突然出鞘,速度奇快,等刀回入鞘之時,蘇夜洵身後那張桌案的一角已經落在地上。
他冷眼瞥了蘇夜洵一眼,道:「本王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定會揮軍入城,燒殺搶奪無所不作。哈哈……」
蘇夜洵面上卻沒有絲毫驚訝或者驚慌,神色清淡地看著查塔的一舉一動,嘴角微微挑起。「既是如此,本王勸查塔王子還是先準備好解藥吧。」
說罷,他神色一沉,抬頭對門外喊道:「曹溪。」
「屬下在!」
「命十八衛即刻潛入宮中,拿下含象殿,無論如何,都絕不能容任何人帶走含象殿那個女人!
曹溪雖不明所以,還是點頭應道:「是!」
「傳本王命令,開城門——」
冬夜,萬籟俱靜,如此深夜,百姓卻不知也許就在今晚,城中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城內到城外,從中心皇城到邊圍,皆有不安靜之處。
一道身影自大悲寺內匆匆走出,牽來馬匹,直奔著皇宮而去。城中所有禁衛齊齊出動,連同城門處的所有守衛,全都湧向了皇宮——
一刻鐘之前,有人傳來洵王命令,皇宮遭人偷襲,命眾人前往保護皇后娘娘以及宮中眾人。
今夜無月,一隊隊人馬迅速開進茲洛城。
黑暗中,卻又幾雙眸子雪亮清透,靜靜地看了那些人半晌,低聲對身邊的人道:「洵王殿下已經下了命令,放所有人進城,冷統領那邊也傳信來,四府十二衛加上羽林衛全都聚在宮中,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他身邊那人一雙碧眸深邃無垢,明眸如炬,輕聲問道:「衣凰情況如何?」
方才說話之人驟然沉默,他這一沉默,身邊所有人都不由得把心提了起來,焦急等待著,遲疑了一下,方才道:「胎位不正,怕是……難產……」
四下裡沉靜無比,一片死寂,等了半晌,那碧眸男子突然站起身,低聲喝道:「長空對京中不熟,領天樞隨朕進宮,瑾瑜曾任左驍衛中郎將,對京中地形分佈瞭如指掌,朕離開後,就由瑾瑜帶著你們,按計劃行事!」
「末將領命!」
所有人低聲應道,似是無聲,卻勝有聲。
言罷,一隊約五十來人縱身躍起,悄無聲息地進了城門,隱在了黑暗中,週遭竟無人一人察覺。
清寧宮內,確如裴裘魯所言,上下早已亂作一團。宮人們進進出出,來回奔走,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他們只是不敢就這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思凰閣內的悶哼之聲遠比慘叫聲更讓人心下揪得緊,衣凰長髮皆已汗濕,嘴裡的帕子已經咬碎了好幾個,鳳眉早已擰成一簇,片刻都不放鬆。
門外,杜遠焦急不已,他寧願衣凰大聲叫喊出來,而不是這般為了掩人耳目而強忍著。
他明知道,想掩也掩不了,皇后娘娘突然早產的消息只怕早已傳遍全城,該知道的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而他卻只能站在門外乾著急,卻什麼都不能為她做……
「哥。」正著急之時,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杜遠回身看去,只見杜尚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來,將手中的盒子交給他,道:「所幸,當年你給我的兩顆我留下了一刻。」
杜遠眼底閃過一絲欣喜,看了看手中的盒子,驀地,他神色一凜,轉身叩了叩門。
「杜大人,您這……」門打開一條縫隙,一名宮人詫異地看著杜遠,不知所措。
杜遠毫不含糊,正色道:「娘娘的身體狀況特殊,唯我最瞭解她,讓我進去為她診脈。」
「什麼?可是娘娘她……」
「還囉嗦什麼!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娘娘若有任何閃失,你可擔待得起?」見她不讓,杜遠不由又急又惱,厲聲呵斥。
「可是大人,您一個男人……」
「嗤啦……」就在她為難之時,杜遠一把抓過自己的衣角扯下一長條布條,蒙上了自己的雙眼,而後取出懷裡的令牌,沉聲喝道:「御令在此,有任何事,由我頂著。皇上若怪罪下來,我自願請死謝罪,可眼下救人如救火,且是兩命,你以為你做得了主!」
「奴婢不敢……」
既是如此,那宮人也不敢再多阻攔,連忙將杜遠讓進屋裡,扶著他走到衣凰的床邊,不顧穩婆和青芒的詫異,抓起的衣凰的手腕。
一見杜遠,衣凰滿是汗水的臉上不由得劃過一絲放鬆之色,看了青芒一眼,青芒會意,取出她嘴裡的帕子。
「師兄……」她聲音沙啞,氣力不支,剛剛喊了一聲「師兄」,就聽杜遠沉喝道:「不要分心。」
衣凰心中一悸,一陣酸楚,「孩子……」
「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替你保住這個孩子。」他說著一把抓住衣凰的手,任她的指甲扎進自己的皮肉裡,心下卻有一陣欣喜。
一隻手打開盒子取出裡面的藥丸遞給青芒,道:「喂她服下。」
杜遠的東西,青芒沒絲毫懷疑,連忙餵了衣凰服下,衣凰不由得吃了一驚,怔道:「這是……這是九轉丹……」
杜遠神色不變,道:「你現在不需要顧念這些。」
衣凰正想再說什麼,緊接著突來的刺痛卻讓她不得不收回心思,一聲淒厲慘叫。
亥時三刻,京畿禁衛集合完畢,宮中的一眾女眷皆被華太后以為皇后娘娘祈福為名,帶到了歸真觀,由陸廷領驍騎衛、神武衛及四府禁衛親自守衛,其餘眾人由冷天月領著齊聚清寧宮。
站在高台上看著四下,冷天月驟然就想起那一年他們包圍清寧宮、欲要火燒八十一位女子之事。那一次包圍清寧宮是為了逼衣凰現身,這一次包圍清寧宮卻已是為了救下衣凰和她的孩子。
蘇夜澤大步匆匆而來,迎面就看見紹元柏和冷天月皆已經整裝肅容站在清寧宮外。
他大步走上前來,顧不上那麼多,焦急問道:「怎麼回事?衣凰她怎麼了?」
紹元柏垂首道:「有杜老在,娘娘不會有事。只是孩子還沒有……」
「都這麼長時間了,怎會還沒有出來?」蘇夜澤不禁更加著急,段芊翩生孩子那一次,前後不到一個時辰,他卻感覺過了數年之久,那時間別提有多難熬,後來問及段芊翩,段芊翩直呼生孩子疼得厲害,不願再生個女兒。
而衣凰這一次,拖了這麼長時間,她豈不是痛苦萬分?
想到這裡,他的心一陣陣抽搐,然眼下並非他擔憂衣凰疼痛之時,除了衣凰,除了正在為衣凰祈福的一眾女眷,這皇宮裡便是他位份最高,所有事情也都要由他來決斷。
他一撩長長披風,問冷天月道:「四哥何在?」
冷天月不由與紹元柏相視一眼,道:「正在趕往宮中的路上。」
蘇夜洵皺了皺眉,道:「究竟是何人要襲宮?」
冷天月搖搖頭,道:「尚且不明。但是,如果猜得沒錯,應該是九陵朝的軍隊和波洛大軍。」
「什麼?」蘇夜澤頓然大吃一驚,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遊走,「九陵朝的軍隊何時到了京都,卻無人發現?那波洛大軍四哥不是已經安頓了嗎……」
驀地,他聲音一滯,俊眉狠狠蹙起,「波洛大軍?你們是說……四哥他……」
二人皆垂首不言,似是默認。
「胡說!我蘇氏子弟絕不是這種人!」他一把扯過自己的披風扔在地上,寒風頓時灌入體內,他卻渾然不覺,胸口早已是一團怒火中燒。
突然,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驚問道:「那……那宮外之人可有安置妥當?冰凰山莊、各王公大臣的府邸……」
紹元柏鎮定道:「冰凰山莊不用擔心,那裡有衣凰以前安排的人,最重要的是山莊四周皆已布下陣法,他們傷不到山莊裡的人。至於各王公大臣的府邸……」
他說著回身看了一眼思凰閣,略有猶豫道:「娘娘方才讓人傳了話出來,道是她已有安排,只是我們尚且不知是何安排。」
蘇夜澤的心中片刻都安寧不得,正欲轉身往清寧宮內走去,突然只見一行三五人快步奔來,道:「啟稟澤王殿下,宮門遭襲!」
冷天月與紹元柏相視一眼,對蘇夜澤道:「王爺,現下宮門守衛不多,不宜硬碰硬,倒不如讓他們返回,我們齊力抗敵。」
蘇夜澤覺得他二人所言有理,點點頭道:「好,就按你說的做。」
半晌過後,又有人來報:「王爺,不好了!襲軍人數眾多,我們的人數根本無法與之相抗。」
蘇夜澤沉著臉問道:「他們有多少人?京中的十萬守兵呢?」
「王爺,那……那襲軍正是京中的十萬守兵,由京中五將親領,不僅如此,波洛十萬大軍也隨之一起……闖進宮了……」
蘇夜澤頓覺腦子裡嗡了一聲,似乎沒聽清那侍衛方纔所言,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將他提起,怒目而視道:「你方才說什麼?」
「王爺,現在不是動怒之時。」紹元柏拉住蘇夜澤的手臂,「這其中疑點頗多,眼下最要緊的是要想辦法攔住他們,切不可讓他們傷害了皇后娘娘。」
話音剛落,所有人齊齊轉身看向思凰閣的方向,蘇夜澤努力壓下心頭怒火,放開那小兵,吩咐道:「再探,有任何情況,隨時來報。」
「是。」
他又轉向冷天月,道:「十二衛與羽林衛誓死要守住清寧宮,決不可容他們踏進清寧宮一步!」
冷天月抱拳行禮道:「是!」
「天月,十三哥……」不遠處突然傳來女子的叫喊聲,幾人聞聲望去,竟是蘇瀠汐,只見她滿頭大汗,一臉焦急之色,幾乎就快哭了出來。
「瀠汐,發生了什麼事?」
蘇瀠汐來不及緩一口氣,一見到三人,鼻子就一酸,差點落淚,連連搖頭道:「我剛剛去了崇殿,到處找都找不到軒兒,我一路找回來,還是沒有見到他的蹤影。」
「軒兒不見了?」三人齊齊一驚。
突然之間,蘇夜澤感覺自己像是忽略了什麼,有什麼事情沒有問明白,他逼著自己冷靜下來,而後問冷天月和紹元柏道:「我現在腦子有點亂,今天狀況百出,絕對不是偶然……你們把事情的經過細緻跟我說一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紹元柏心思縝密些,便開口道:「今日一早娘娘隨十四王爺一起出宮,去了一趟大悲寺,回來之後就待在清寧宮,似乎是情緒波動,觸動了腹中孩兒,杜老讓娘娘好好休息。沒過多久,天月在宮外遇上了驍騎衛統領陸廷以及玄清大師,聽陸廷所言,他外出時正巧遇上了玄清大師被襲,來人是一群蒙面黑衣人,他們個個帶著鬼臉面具,面目猙獰,出手狠毒,玄清大師受了重傷,說要見娘娘……」
說到這裡他看了冷天月一眼,冷天月會意,繼續道:「玄清大師說是有要事與娘娘說,所以所有人都被遣退,只留娘娘和大師在屋裡,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只知道後來杜老聽到娘娘一聲驚呼,便衝了進去,大師受傷太重,現在還在昏迷中,而娘娘就在與玄清大師談完話之後,情緒波動很大,終而導致腹中孩兒早產。」
蘇夜澤心下不由萬分疑惑,以衣凰的脾氣,得是多大的事情才能讓她受到這麼大的刺激。
冷天月繼續道:「娘娘下令封鎖這消息,可是消息還是傳了出去,半個時辰之後,守在各城門的侍衛匆匆趕回,道是收到消息有人襲宮,他們奉洵王之命回宮保護皇后娘娘。再接下來,就有探子發現大批人馬進了城,向著皇宮而來……」
而後面的情況,蘇夜澤就都知道了,衣凰難產的消息傳了出去,自然他也知道了。
他擰眉想了片刻,問道:「他們一共多少人?」
身邊趕來的侍衛道:「加上波洛大軍約有二十萬。至於後面還有多少人,尚且不知……」
二十萬人,莫說襲宮,便是要將這皇宮填平了也不難。
蘇夜澤咬了咬牙,緩緩道:「傳本王命令,把宮中所有閒雜之人聚在一宮,集中保護,除了保護歸真觀的人,其餘所有人全都趕到清寧宮!」
「是。」一名侍衛領命而去。
突然,蘇夜澤像是想起了什麼,一驚,轉向紹元柏道:「本王好像忘了一件事情,那玉璽……」
紹元柏衝他點點頭,道:「王爺放心,玉璽無礙。」
「那是最好。」他兀自嘀咕了一句,神經卻絲毫都不敢放鬆。
不想他剛剛轉身,便聽得身後一道男子的冷笑聲,道:「怕是不好吧,這玉璽澤王殿下弗如交出來。」
三人一怔,同時回身看去,只見裴裘魯與另一名年紀相仿的男子迎面走來,手中拖著一名侍衛,正是方才領命離開的侍衛,只是此時他似乎已經嚥了氣。
「你……」蘇夜澤恨不能衝上去殺了這兩人,一個是裴裘魯,另一個是賀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