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弄人巧合 文 / 李飄紅樓
週一,檳榔和孟轍去瓷器廠看樣品,兩人都對做出來的瓷器很滿意。開車回來的途中,檳榔接到母親的電話,母親非讓她回家取包好的餛飩。她說下次再取,自己不順路,可母親硬要她今天去,說讓她過去,在樓下把東西取走就完了。她只好答應,讓孟轍開車送她前往母親家,來到大樓下,只見蘇母手裡拎著大袋子,正等在門口,她連忙跳下車,叫道:
「你怎麼自己下來了?讓王姨幫著送下來就行了。」
「沒事,我正好透透氣。」蘇母笑說。她的氣色越來越好,偶爾還會用女兒給買的化妝品化化妝,以免浪費。她望著跟下來的孟轍,打量了一番,笑道,「喲,朋友嗎?」
「哦。」
「阿姨你好。」孟轍禮貌地問候。
「你好。」蘇母笑說,接著囑咐女兒,「這裡面裝了水餃和餛飩,都是凍好的,你要是不愛做飯,煮煮就能吃。保溫桶裡是我給你熬的湯,雞湯,我放了點黨參,你好歹喝一點。拿回去放在冰箱裡,想喝時就熱熱。一個人在外面要懂得照顧好自己。」
「知道了。」檳榔接過來。
「那你走吧,我上去了。」蘇母說完,對孟轍笑笑,轉身要走。
「我送你上去。」檳榔忙將袋子遞給孟轍,「幫我拿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
「還是我送你上去吧。」檳榔說,扶著母親上樓去。
母親只好讓女兒攙著,兩人走進大樓裡,蘇母問:
「那小伙子是幹什麼的?」
「他正準備開西餐廳。」
「是嗎?看樣子挺有錢的。你在外面交朋友一定要注意,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品性最重要,千萬別交壞朋友,把你也帶壞了。」
「知道了。」檳榔笑著答應。
孟轍等在樓下,這時忽然接到雷霆的電話,說是要請他們吃飯。不久,檳榔從樓上下來,他笑問:
「送你媽上樓了?」
「嗯。走吧。」她仰頭對樓上陽台裡的母親揮揮手,上車。
孟轍也跟著看看樓上,這才發動引擎離開,路上,笑道:
「你和你媽感情真好。」
「就我們兩個,不好也不行。怎麼,你跟你媽關係不好?」
「我媽可不會做菜。」
「闊太太不用會做菜。」
「你媽挺不容易的。」他似乎很有感觸,「你也挺不容易。」
她看他一眼,嗤笑:「怎麼,同情我?算了,收起你的同情心。」
「不是。」他笑著否認,又說,「對了,剛剛雷霆來電話說要請我們吃飯,去吃飯吧。」
「好啊。雷霆還挺大方,總是請客。」
孟轍笑笑,兩人驅車前往約定的西餐廳,雷霆和颻颻已經等在那裡,坐在臨窗一隅。
「咦,你們倆在一起?!」雷霆驚訝地問。
「怎麼,你沒請我?那我厚著臉皮來蹭飯了!」檳榔揚眉說。
「我當然想請你。」他站起來嬉皮笑臉大獻慇勤,為她拉開椅子,笑道,「請坐。」
「你們倆去哪兒了?」颻颻問。
「陶瓷廠。餐具樣品做出來了,我們去看看。」
「看來你們進展得還挺順利。這次真是玩真的?」雷霆笑道。
「不然呢,你以為我們是在辦家家酒嗎?」孟轍嗤笑。
「聖誕節能開業嗎?」雷霆看著菜單問。
「平安夜我們會試營業,」孟轍自信地回答,「當天上午還要舉行開業儀式,到時候你們兩個別忘了送花籃。」
「沒問題。你們真開業,到時候我加送你們一個大紅包。」
「一言為定!你可別到時候耍賴!」檳榔笑說。
「我可不會!」雷霆答應得斬釘截鐵。
檳榔笑著,一抬頭,卻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康爵正站在不遠處的一根圓柱前盯著她,似乎早就發現她了。接著,他又瞄瞄她身邊的雷霆和孟轍。她眼睛一亮,唇角自然地勾起更為燦爛的微笑,可她不清楚自己要不要和他打招呼。
沒想到就在她看向他微笑的一剎那,他居然朝這邊走過來,而颻颻注意到檳榔的笑容後,也順著那個方向望去,然後——
「在這裡吃獨食!」康爵在眾人面前站定,雙手放在西褲口袋裡,似笑非笑地對雷霆說,「誰請客?怎麼沒人請我?」
「我昨天給你打電話,你不是說你今天沒時間嘛。」雷霆起身,笑道,熱絡地給他一拳,「沒時間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現在有時間了。」康爵不客氣地還一拳,又拍了孟轍一下,接著望向瞠目結舌的檳榔,指指雷霆二人問,「哪個是你男朋友?」
「哪個也不是。」檳榔傻傻地回答。
「你們認識?」颻颻問,狐疑地盯住她。
「哦。」檳榔覺得腦子轉不過來了,「他就是那次把我的車撞壞的那個,你們也認識嗎?」
全場沉默了三秒鐘,雷霆指著康爵問檳榔:「撒旦?」
「神經病?」孟轍問。
「那個白癡?」颻颻問。
繼而哄堂大笑爆發,康爵的臉色成功地由青轉紫,對檳榔笑說:
「這就是你給我取的外號?」
「我沒有!」檳榔忙澄清,也笑了出來,「原來你們認識!」她看看颻颻,又看看康爵,忽然清醒過來,問,「可是颻颻,你們倆怎麼姓一個姓,你們……」
「我們是親戚。」康爵淡淡地回答,擠走孟轍,坐在檳榔身旁。
「親戚?遠房親戚嗎?」檳榔下意識地問,她沒想到原來康家還有旁支,不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康颻有堂叔堂伯,堂叔堂伯可以生很多孩子,有遠親也沒什麼不正常的。
「嗯。」康爵笑答,問,「你們是朋友嗎?」
「對,颻颻和我是好朋友。」檳榔說這話時像小學生似的。
「是嗎?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認識的?」他感興趣地問。
「已經認識兩年多了。」
「點菜了嗎?」康爵問雷霆。
「還沒有。」當然沒有,侍者一直杵在一邊當背景牆,臉都快等白了,「怎麼,你請客?」雷霆嘻嘻笑問。
「這頓我請,隨便點。」康爵豪氣地說。
「那一定要點最貴的才行。」孟轍拿起菜單,不客氣地道。
「你想吃什麼?」康爵笑問檳榔,「我幫你點吧。你不是喜歡吃牛排嗎,西冷牛排怎麼樣?」
此話一出,大家都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他倆。檳榔覺得彆扭,囁嚅地說「好」,康爵便做主替她點餐,並且和她吃的一樣。她在此之前絕沒想到他會和康颻是親戚,世界那麼大,這也太巧合了一點。眾人的眼神讓她的臉一陣發燙,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聽說你要開西餐廳。」不過她沒尷尬太久,康爵接著問孟轍,「開得怎麼樣?」
「正在裝修,平安夜那天會開業,到時候你來吧,送個花籃。」
「沒問題。你是認真地打算自立門戶?我前天碰見你大哥,他說你離家出走的時間又創造了新紀錄。」
「什麼離家出走?我是很認真的!我決定再也不回『金凱拉』了,我要自己單干,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回去面對那些老古董們了!」孟轍手一揮,斬釘截鐵。
「那我只能祝你成功了,希望你能多干幾年,打破公司到你手就短命的年限記錄。」康爵笑道。
「你們別看不起我,等著瞧吧,讓你們看看我的真正實力,我會把你們嚇一跳。」孟轍對他的諷刺深不以為然,哈哈笑。
餐點陸續被端上來,各人都出身於殷富之家,各種禮儀教養都深入到骨子裡,即使偶爾有必要的交談,也都顯得那麼優雅端正,貴族氣十足。男人們在討論一輛新車,檳榔和颻颻今天破天荒沒插話。檳榔不加入男人的話題是因為康爵的存在讓她覺得怪怪的,今天不想太顯眼。不過颻颻為什麼沒說話她就不知道了。
席間,她接到一個電話,是康進打來的,她走到角落去接。
「吃飯了嗎?」康進笑問。
「正在吃。」
「和誰?」
「颻颻。」
「哦。晚上我們一起喝一杯吧。」
「喝一杯?去酒吧?」
「嗯。我們看看夜景。現在六點半,七點我讓司機去接你,你現在在哪兒?」
「拉瑞斯西餐廳。」
「知道了,我叫司機過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沒關係,我叫人去接你,你在那兒等著就行了。我還有事,一會兒見吧。」他說完,也不容她拒絕,就掛斷了。
回到座位上,只聽雷霆在那邊招呼:
「哎,我們這些人好久沒聚這麼齊了,等下我給慕靖文打電話,咱們去『狼蛛』喝一杯吧。」
「好啊,一會兒你給他打,他目前正處在第五次失戀中,很需要安慰。」孟轍附和道。
「你們自己去吧,等下我有事。」檳榔說。
「你真不去?」雷霆問。
「不去。」她回答得肯定,他只好作罷。
晚飯後,果然是康爵結帳。這家餐廳在一間大酒店裡,眾人乘電梯下樓,來到門口。檳榔剛走出大門,一輛黑色轎車便停在了她的面前,司機從車上下來,打開門說:
「蘇小姐,我是來接你的,上車吧。」
檳榔這時忽然有點窘,訕笑道:「我先走了,拜拜!」要上車。
「等一等,」颻颻忽然開口,「你送我一程吧。」她倏地跟檳榔一起鑽進車裡。
汽車開走。康爵則呆站在原地,額頭上青筋暴起,彷彿很憤怒似的。剛剛那輛窗上印著「prospect(前景)」企業名稱,而中文名字正應該是「全景」的車讓他心神不寧,他咬著牙開口:
「那是『全景』的車!」
雷霆和孟轍全屏住呼吸不敢吭聲,沒想到事情露得如此之快。
「她和康進是什麼關係?」康爵望著兩名好友,嗜血狼似的表情浮上英俊的臉孔。
「她是……康進的新任情人。」雷霆虛弱地回答。
康爵瞪了他兩秒,彷彿聽到什麼荒唐的笑話似的,哭笑不得又怒氣勃發。他感到無語,所以只能冷哼兩聲。泊車員將一輛白色法拉利開到眾人面前,他給了小費,直接上去。跑車如雲一樣飄走了。
「他氣得不輕!」孟轍舒了口氣,說。
「嗯!」雷霆的心臟差點停掉,「這下可糟了!」
那邊康颻奔上檳榔的車讓她很驚訝,她問:
「你不去喝酒了?」
「我看還是我們倆先喝一杯吧。」康颻沒看她,低頭歎氣。
「可我和康進約好了……」
「只要一會兒就好,我有事跟你說。」康颻說,拍司機,「先生,去『上島咖啡』。」
「去咖啡廳。」檳榔對司機道。
司機領命,把車開到附近的咖啡廳,檳榔讓他在門口等,自己和康颻下車到裡面去。兩人坐在臨窗一隅,點咖啡。
「你要和我說什麼?神神秘秘的!」她笑問。
「這話我也不知該怎麼說。」康颻無奈地歎氣,「你說alvin撞了你的車,那上次搶你戒指和手機,還有被你耍的人也是他了?」
「alvin?對,他的中文名字不是叫康爵嗎?」
「我沒想到你們會碰在一起!真是!我們盡量讓你們避開,不敢讓你們碰見,沒想到世界這麼大,你們卻自己認識了!沒想到他剛回來半年就和你認識了!」
檳榔不太明白,但從康颻的語氣裡,她預感到似乎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她強笑著問:
「颻颻,你在說什麼?!」
康颻歎氣,喝口咖啡,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你知道康爵和我是什麼關係嗎?」
「不是你的親戚嗎?」她僵硬地笑道,心裡怦怦亂跳,「他說他是你的遠房親戚。」
「是親戚沒錯,不過不是遠房親戚,我根本就沒有遠方親戚。」康颻低呼,「他是我表哥,他是康進的親生兒子!」
檳榔的臉霎時慘白慘白的,就像被人當頭一棒,感覺好像天塌下來了似的。她的眼神凌亂,剎那間連呼吸都停止了,她對著康颻嚴肅的面孔愣了兩秒,急促地笑道: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的!康太太不能生孩子,這是你說的!況且康爵都二十九了,康太太不可能生出那麼大的孩子!」
「你怎麼這麼傻呢?康進和現在的太太結婚時已經四十了,你還不明白嗎?」她哭笑不得,「這是二婚,在這之前他還結過一次婚!」
檳榔整個人都傻掉了,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塊在風中飄蕩的棉花:「可是……可是……你從來沒說過,康進也沒提過,連孟轍、雷霆他們也沒說過康進還有兒子,他們和康爵都是朋友,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康爵之前也說過他沒有父母!」
「沒人願意提這個,因為他們父子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經斷絕關係了。這件事說來話長。康進上大學時,成績優異,人也漂亮,意氣風發,很有女人緣。他年輕時就是個風流的花花公子,周圍的女人不計其數。那時和他是同系同學的一個女人從上大學起就暗戀他,她叫nora(諾拉),中文名字葉暖愛,她是作為留學生過去的,是系裡的風雲人物。可康進並不喜歡她,因為葉暖愛的性格太強勢。但她非常漂亮,很能讓男人欲罷不能。後來畢業時,康進和她雙雙進入當時一家相當大的金融公司,從同學變成同事。沒想到一年之後,兩人喝醉酒,康進到底還是沒禁住葉暖愛那漂亮臉蛋的誘惑,後來葉暖愛就懷孕了。這是不是故意的誰也不知道,但葉暖愛的確藉著懷孕向康進逼婚,甚至不惜割腕自殺相威脅,康進最後頂不住壓力終於娶了她。」
「怎麼和現在的這個一樣?」檳榔喃喃地問。
「你說對了。只不過前面那個是真的,現在這個是假的,所以我說第二次結婚康進是想報復他太太,因為觸動了他的往事。」
「那後來呢?」
「後來alvin出生,可誰也不幸福,或者說不是不幸福,那場婚姻根本就是災難。我只見過葉暖愛一次,還是以後。不過我媽見過她。我媽說,葉暖愛是孤兒,由叔叔養大,性格本來就乖戾怪癖,好勝易怒,是個爆竹一樣的美人,只要一點就著。從結婚起她就辭職做全職太太,可也從結婚起她就和康進開始吵架。她那人生性多疑,而康進本來就是不甘不願結婚的,所以也不老實,他們家成天就像火藥倉庫一樣。後來alvin出生,出生後第三個月他們開始分居,康進不再回家,那時他也在忙著自己的公司,所以更有不回家的借口。而葉暖愛也不甘示弱,只要看見康進就跟他吵,甚至發展到動手,康進又不能還手。她還經常去康進公司鬧,讓康進不勝其煩,自然會在更多女人身上尋求安慰。之後葉暖愛開始酗酒,再後來他在外面找女人,她就往家裡領男人。康進提出離婚,葉暖愛死活不同意。後來alvin三歲的時候,我外婆再也受不了他們這樣折騰,就把alvin領回加州去,因為那時葉暖愛已經到了開始拿孩子出氣的地步。後來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alvin去了加州,呆了三年,他父母不知道是不是在忙著吵架,總之從沒看過他。他六歲那年康進回國發展,好像說過讓葉暖愛在美國照顧孩子,可葉暖愛不同意,非要也跟著回國,這一回國就到最後,似乎也沒怎麼看過孩子。所以alvin和他父母就像陌生人一樣,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從不提他的父母,甚至他根本不願意和他們有一點關係。甚至十幾年前,alvin十四歲時他媽因為結腸癌去世,他爸爸讓他回國來看他媽媽最後一眼,alvin正好參加競賽,以這個為借口連他媽最後一眼都沒見,甚至連葬禮都沒參加。十八歲他考上大學,正巧我外婆去世,alvin在葬禮結束後,很冷淡地說要和康進斷絕父子關係,從此不需要他再支付一切費用。」
「康進同意了?」
「康進不喜歡alvin,alvin也不喜歡他。更何況十幾年來他們見過的次數還不到十次,那樣的關係根本不可能有感情。再有,據說alvin長得很像葉暖愛。反正他們面對彼此就像面對陌生人一樣,只知道彼此有血緣關係,但這種血緣關係對他們來講什麼也不算。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談的,總之既沒有太火爆的場面,也沒有暴跳如雷、大打出手,總之是很和平、很冷淡地結束了關係。康進一次性留給alvin上大學的所有費用和一筆畢業後的創業基金,不過後來都被alvin退了回去。從此他們再也沒有聯繫。」
「他……到底是做什麼的?他是軟件工程師嗎?既然他是在美國出生,為什麼會回來?」
「和我一樣,來開發亞洲市場。」
「開發亞洲市場?」
「他對你說他是軟件工程師?」
「他不是嗎?」檳榔眨動著一雙有些凌亂的眼睛。
「上大學後,過了一年,他就從沃頓商學院退學了。」
「他是沃頓商學院的?!」
「康進、我外公外婆、葉暖愛和alvin都是賓夕法尼亞大學的,這是一種家族遺傳。上大學前,他就用我外公外婆給他留的錢跟人合夥開了一家公司,就是塔撲集團。」
「塔撲集團?」
「你沒聽過嗎?『塔撲』的英文名字是『top』,一家軟件公司,你用的很多軟件都是他們公司研發的。alvin是個天才,十八歲時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他退學的原因也是因為無法兼顧工作和學業。後來一家美國財團資助他的公司更上一層,三年前,他成為公司的實際控股人。現在他的公司已經創立十一年了,半年前他從紐約過來,打算打開亞洲市場。跟他合夥的matthew(馬修)是他的高中同學,也是個天才,他們的關係很好,一直是很好的夥伴。」
「所以他不是軟件工程師?」
「也許以前是,不過現在他是塔撲集團的董事局主席。」
檳榔整個人都呆住了,過了一陣,問:
「那康進知道他回國嗎?」
「知道。兩家公司在週年慶上互相都有聯繫,偶爾一些場合也會碰面,但從不說話。所以這個圈子,除了我和雷霆、孟轍知道這事,別人都不知道,連老雷都不知道。雷霆、孟轍是alvin在美國的高中同學,在我外婆和我媽媽的葬禮上見過康進。alvin從不承認他和康進的關係,他恨不得自己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所以沒人敢在他面前提他父母。康進也不喜歡alvin,他對alvin一點感情都沒有。所以他們父子的關係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秘密。」
檳榔半天沒言語,這時手機突然響了,她拿出來一看,是康進,急忙接了:「喂!」
「你在幹什麼,怎麼這麼久還沒過來?」
「哦,有點事,我這就過去。」檳榔回答,掛斷電話,對颻颻說,「康進找我過去。你回家嗎?我送你。」
「不用。你先走吧,我來買單。」
「我買吧。」檳榔說,叫侍者結賬,把錢放在桌上,起身道,「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康颻點頭,她便心亂如麻地走出了咖啡廳。知道這個驚天秘密讓她感覺很沉重,她很震驚,但同時又接受了事實,很輕易就接受了。可她搞不清自己的心為什麼會突然不好受起來,這件事擱在心裡,沉甸甸的,令她難以喘息。
可以鳥瞰整座城市華麗夜景的酒廊,康進坐在窗邊的沙發上,手拿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杯影映在筆挺的西裝上,優雅考究。檳榔站在遠處看了他半晌,才踩著高跟鞋走過去。她坐在他對面,給自己倒杯酒,啜了一口,說:
「我從沒見過你喝威士忌。」
「怎麼才來?」
「颻颻找我有點事。」
「什麼事?」他現在已經對她和颻颻表現出了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因為他實在沒法杜絕她們來往。
「我和她的事,你問那麼清楚幹嗎?」她笑說。
他就沒再追問下去,檳榔問:
「今天怎麼這麼高興,還請我喝酒?」
「出來看看夜景,喝兩杯,不是很浪漫嗎?」他望著窗外微笑,啜口威士忌,「這裡是看夜景最好的地方,我看你來這邊這麼久,還從來沒有俯瞰過全城的夜景吧?」
「別說晚上,就是白天我也沒看過。」
「我記得我二十多年前剛來這裡的時候,這兒還沒這麼繁華,現在簡直是天翻地覆!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他歎息,彷彿有無限感慨似的。
她望著窗外,突然想起了剛剛颻颻說的那些話,便默不作聲。他沉默了半晌,回神,見她在發愣,就問:
「你在想什麼?」
她還在沉默,半秒之後,開口說:
「沒有,我就是覺得人其實挺沒意思的。」
「沒意思?為什麼?」
「人生下來,然後上學、上班、結婚、生孩子、看孩子上學、上班、生孩子,不是很沒勁嗎?當然如果沒按照這個套路活著,那就更沒勁了,像我這樣。」
他莞爾一笑:「你說的只是大方向,方向不決定樂趣,整個過程中的細節才決定是否有樂趣。」
「那你覺得你的人生有意思嗎?」她觀察著他,輕聲問,像在採訪似的,「你的一生,有樂趣嗎?」
他望著她,思忖了片刻,笑說:「有啊。」
「是什麼?」她不解地問。
「你啊!」他笑答。
檳榔撲哧一笑:「我沒和你開玩笑。我只是覺得……你認為你把你的一生都放在工作上真的值得嗎?你除了你的公司,難道就沒想過別的事情?」
「你覺得我應該想別的什麼?」他笑問。
「你好像很喜歡孤立自己。是不是無論你和誰結婚,無論你有幾個家庭,在你心裡,你都覺得自己是單個的,你喜歡一個人面對所有事情。換句話說,你是不是不需要家庭?」
「家庭?」他嗤笑,「有句話你倒是說對了,我永遠都喜歡在心裡覺得自己是獨自存在的。」
「為什麼?無慾則剛?沒有感情就沒有牽絆?」
「不為什麼,沒有原因,只是一種習慣。」
「你這麼多年認識過那麼多女人,難道就沒有一個是真正能讓你動心的?你從沒愛過誰嗎?」
「這問題你已經問過了,沒有。」
「從沒愛過人,也沒被真正愛過,這是一件很悲慘的事。」
「你又愛過誰?」他諷刺地問。
「我和你不一樣,我什麼都沒有。而你,什麼都有了,只欠缺感情。」她望著他,「你是不是也很討厭孩子?」
「不太喜歡,沒多大感覺。」他淡答。
「你從來不覺得自己孤獨嗎?你是個不需要愛的人?」
「你在對我進行心理分析嗎?」他好笑地問,「難道我們就不能說點高興的事?」
「你不是說你喜歡孤獨嗎?喜歡,難道你還不高興?」她笑說。
「我從不覺得一個人有什麼壞處。至於其他的,我要求投資出去就要有高回報,感情也一樣,所以我從不隨便投資,造成高成本。」
「聽起來像借口。」她笑道。
「別告訴我,你希望我愛你。」他露出譏誚的笑。
「你可千萬別愛上我,否則你會倒霉的。」她淺笑著告誡。
康進撲哧一笑。酒杯空了,她拿起瓶子又給他續一杯。他並未拒絕,而是動手在裡面加兩塊冰,然後舉杯。檳榔含笑和他碰杯,喝了一口。正在這時,酒廊的現場演奏者突然演奏起馬斯奈的《沉思》,她心中一動,側耳聆聽了一會兒,笑道:
「你聽!」
康進微微一笑,兩人面對面地坐著,沒再說話,都望向窗外奢靡的夜景,那悠揚的曲調則在酒廊的上空盤旋迴盪著……
孟宅。
孟軻回到家,管家替他開門,笑道:
「大少爺回來啦,喝酒了吧?」
「嗯。林嫂,幫我倒杯水吧。」他拉松領帶。
「好。太太在樓下打檯球,她說讓你回來後去見她。」
「知道了。」孟軻順著樓梯下去,只見母親正在下面的檯球桌前打檯球,楚琳在一邊跟著玩,「你們還真有閒情逸致,這麼晚還在玩。」
「你回來啦!要不要也打一桿?」楚琳上前幫他脫掉外套,問,「喝酒了?」
「嗯。」孟軻坐在一邊,問,「媽,找我幹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你成天不著家,我見你一面還要預約。我剛剛還跟琳琳說,你爸前幾天和我說了,讓我告訴你以後多回家,趕緊跟琳琳要個孩子。你們結婚這麼久我們都沒催過,可你馬上也要奔三了,太晚生孩子對你們不好,盡快要孩子吧。你爸說,我們家就指望你們兩個了,你弟弟是指望不上了。」
孟軻「哧」地笑了:「爸還在生氣?」林嫂給他送來水。
「哪次不是這樣?我看是他們倆才使我們家沒了希望。」孟太太打了一桿,紅球進洞,她拿起香檳喝一口,「跟你弟弟談得怎麼樣?你沒偷偷給他塞錢吧?」
「呃……」他支吾了一下。
「你又給他錢了?」
「這次不一樣,他說他是真不想再回公司了。我看他也的確不適合呆在公司,他不喜歡死板。所以他和我說他這次要開一家西餐廳。我勸過他了,可他不聽。」
「開西餐廳?」
「不過這次他是和人合夥,所以可能不一樣。」
「和誰合夥?」
「唔……」這種事似乎不好說。
「蘇檳榔。」楚琳搶著回答,「一個小姑娘,她是康進的新情人,就是我說阿轍總和她吵架,後來她把阿轍送到醫院去,還幫他墊了醫藥費的小姑娘。」
「阿轍怎麼跟康進的情婦扯一起去了?」孟太太蹙眉。
「阿轍說蘇小姐在家閒著沒事做,想幹點什麼。正好阿轍也想幹點什麼,兩人就一拍即合了。他們的餐廳預計會在平安夜開業,上次他們來angle』s參觀了廚房,明天他們還打算來看看人員部署。」孟軻解釋。
「想偷師?這可不是阿轍會做的事。」
「我跟阿轍通過幾次電話,感覺那位蘇小姐很會做生意,從裝修到採買材料全部都由她經手,所以我想有個厲害點的合夥人能管住他也不錯,畢竟上次在高爾夫球場,蘇小姐罵他那麼不客氣,很顯然如果他們一起合作,有個人看著他,也許他就能幹起來了。」
「康進為什麼會讓情人和阿轍在一起?」
「我看如果康進知道也是後來知道的。蘇小姐是颻颻的好朋友,跟雷霆的關係也不錯。她今年也就二十二三歲,聽說是因為康進幫她媽媽拿了醫藥費,所以她就和他在一起了。」
「她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女孩,」楚琳插嘴,「一點都不像是給人當情婦的女孩子,特別沉穩,特別溫柔,很有禮貌。」
「康進真作孽!二十三歲?給他當女兒都嫌小!」
「可不是。」孟軻笑道,「不過更讓我奇怪的是,她和康進的關係非常好,她不像江純那麼膩人,但他們的關係很融洽。」
「你說他們明天要去angle』s?」
「嗯,阿轍和我說他們餐廳要開始發招聘廣告了,所以他們想多瞭解一下。」
「懂得臨時抱佛腳還不錯,上次的保齡球館被他搞得慘不忍睹,他連該怎麼佈置都不會就敢開,這次總算有點長進了。」
「所以我說讓人罵罵他也不是什麼壞事。」
「這事你爸知道嗎?」
「我沒說。」
「他們的餐廳在哪兒?」
「南京路附近,位置還不錯。怎麼,你要去?」
「再說吧。」孟太太拿起香檳,又喝了一口。
檳榔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翌日,眼睛有些腫。中午時和孟轍約好要去angle』s取經,驅車至金凱拉大酒店,泊車員將她的車開走,她轉身往玻璃門裡走,可只走幾步便停了下來,並且她被這突然的碰面弄得不知所措——
一個人從酒店裡出來,正是康爵。
雖然只隔一天,然而今天再見面,一切都不一樣了。康爵用冰冷的眼神望著她,嘴唇輕抿像是在嘲弄,而冷酷的表情則的確像是要殺了她,彷彿是在氣憤她曾捉弄了他。
檳榔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她的心因為跳得很快而不舒服,她既慌張又窒息,她知道自己沒辦法用任何表情去面對他,於是一秒之後,她索性裝作沒看見,想從他身邊越過去。
又一個沒想到,就在他們擦身而過時,他一把拉住了她。
她像觸電了似的嚇了一跳,回過頭,似乎很驚慌地看著他。而他則冷酷地盯住她的容顏,冷笑:
「沒想到一副清純模樣,背地裡卻做著最骯髒的勾當!」
檳榔霎時滿面漲紅,她很生氣,可又不能怎麼樣,少頃,內心裡深吸了一口氣,淡道:「隨你怎麼說,我要走了。」
他卻不讓她掙脫開:「怎麼,沒話說嗎?把自尊踩在腳下,做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當一個愛情騙子,和老頭子姘居,為了錢把不要臉的事都做盡了,你就不感到羞恥嗎?」
她滿腔怒火地瞪著他,她的心因為他尖刻的話都要炸開了:
「我的事不用你費心,你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你以為你是誰?我是不是第三者,和誰姘居都與你無關!不要以為我是你爸爸的情婦你就可以隨意污辱我,你和他的事跟我沒關係,你有怒氣可以直接去找他發洩!我聽說你們已經斷絕父子關係了,那我是誰,就和你更沒關係了!我知道你恨康進,可請你不要把你的恨遷怒到我身上,我從沒破壞過你的家庭,事實上你的家庭破裂對我來說那是上輩子的事!如果我早知道你是康進的兒子,我一定會躲遠遠的這輩子都別見面,可我現在沒那麼好運,所以請你下次見到我就裝作不認識好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像要把她拎起來似的,他咬牙切齒地問:
「誰告訴你那件事的?」
「我們繼續說下去沒有任何意義,我對你的事不感興趣,你也不會想繼續和我浪費時間。我們兩個根本就不該認識,那麼就讓錯誤到此為止吧。」
「到此為止?」他冷笑一聲,「我問你有沒有男朋友時,你為什麼不說你是個靠賣肉為生的情婦?反而裝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虛有其表!貪得無厭!放蕩!不要臉!」
「你不要越說越過分!」檳榔瞇著眼,冷冷地道,「你也對我撒了謊!塔撲集團的董事局主席是吧?為什麼說自己是軟件工程師?怕我攀龍附鳳嗎?你放心,我對狂妄自大、尖酸刻薄的男人沒興趣!我很忙,沒時間陪你閒聊,我要進去了!麻煩你放開我!我一點也不會因為你和康進的關係而對你有一點歉疚,我說了,那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請你放尊重一點,我沒有義務接受你的辱罵,我真的要走了,如果你再抓著我,我就要喊人了!」她說完,重重地甩開他的手,氣洶洶地走了。留下同樣氣洶洶的康爵。
她滿心惱火地走進酒店,正好碰到隔著玻璃看熱鬧的孟轍。
「他說什麼了?」他問。
「沒有。」她冷凝著面孔。
「你們認識到什麼程度了?」
「你大哥同意我們參觀了嗎?」她心煩地反問。
「還用他同意嗎?我同意就行,走吧。」他很聰明地沒再追問,兩人上樓去,餐廳經理接待了他們,借angle』s的許多資料給他們看。餐廳經理還好為人師,再不然就是許久沒人請教他,在檳榔的詢問下還給她講了一大堆實際管理過程中的經驗供她參考。
晚上。藍調酒吧。
康爵和雷霆正坐在吧檯前喝著白蘭地,孟轍笑嘻嘻地走過去,坐在他們身邊,自己倒酒啜一口。
「你怎麼這麼高興,笑得這麼衰!」雷霆瞅著他的笑,覺得肉麻。
「滾!」孟轍推他一把,「你們怎麼了?看起來心情不怎麼樣。」
「心情不好的是他,不是我。」雷霆指指康爵。
「我知道他為什麼心情不好,下午跟檳榔在酒店門口吵了一架。」
「你怎麼知道?」康爵冷冷地盯著他。
「我今天和她約好去參觀angel』s,正好看見了。」
「你為什麼約她?」
「那家西餐廳是他和檳榔合夥開的。」雷霆解釋。
「你是不是瘋啦?!」康爵叫嚷,瞪著孟轍,「你和康進的情婦合夥開餐廳,你腦子進水了?!」
「我不干涉合夥人的私生活。再說康進的情婦那麼多,你向來都不以為然,為什麼偏偏對麻雀那麼生氣?」
「麻雀?」康爵問。
「檳榔的外號,麻雀變鳳凰嘛。」
康爵冷哼了一聲,喝酒,不語。雷霆問:
「老實說,你們到底在知道對方身份前認識了多久?」
「我不認識她!我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居然跟那種女人在一起!你們是不是集體中邪啦?居然和她混!」
「你別對她抱有偏見,其實她很可憐,十幾歲爸爸跟別人跑了,她只能輟學出來,打工養家。後來她媽媽出車禍截了一條腿,需要大筆手術費,是康進幫她拿的錢。」孟轍說。
「這就是理由嗎?給自己的墮落找借口!」他不屑一顧地冷笑。
「不管她和誰在一起,總之她是個不錯的女孩。可愛、真實、善良、一點也不虛偽,優點多多,你就別那麼斤斤計較了。」雷霆道,「雖然她落在康進手裡很可惜,不過還是個挺有趣的女孩。」
「她的本事可真大,我看你們兩個全被她催眠了!」康爵很憤慨,他們越是稱讚她,他心裡就越像長了草似的難受。
「等你瞭解她就好了。」雷霆笑說。
「不然避不見面也行,你不用非得和她見面。你就當不認識她就完了,幹嗎那麼生氣?!」孟轍笑道。
康爵冷笑,不願跟這兩人廢話,省得對牛彈琴。
「不過麻雀怎麼會覺得你長得像撒旦,這倒值得研究一下。」孟轍忍俊不禁地說。
「就是,她說你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雷霆一想起來也想笑。
康爵狠瞪了兩人一眼,那兩人不能明笑,只好悶笑。
這時,從外面進來的四個人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孟轍終於再次見到梁雪庭,只見她穿著藍色的絲絨短裙,上次的直髮染燙成葡萄紅色的卷髮,與她白皙的肌膚十分搭配,看上去像只漂亮的瓷娃娃。她依舊戴著一副茶色墨鏡,身後除了兩名保鏢,還有一名小胖妹助理。他們走到角落裡,在上次的位置坐下。不久,侍者送來一杯血腥瑪麗,小胖妹則點了一杯羅馬假日。
「咦?那不是梁雪庭嘛。她也是會員?」雷霆也注意到了,問。
「我上次就是在這兒遇見她的。」孟轍望著雪庭微笑,「你們覺得她怎麼樣?」
「長得挺漂亮。」康爵評價。
「聽說她現在簽約在『金凱娛樂』旗下,簽約後的第一部片子就拿了影后大獎。那部電影我看了,演得不錯。有傳言說她出道時是靠老東家『信天娛樂』的一個董事走紅的,紅了以後馬上就走人了。」
「娛樂圈的女人有哪個是清清白白的?!」康爵不以為然。
「可她好像跟別人不太一樣。」孟轍望著她在啜飲那杯通紅的飲品。
「那你就去和她打個招呼,請她喝一杯,看她會不會上鉤。」雷霆笑道,「你們家『金凱娛樂』旗下的女明星總是對你有莫名的好感,看看她會不會也是其中之一。」
孟轍猶豫了一下,還真起身過去了。
「雪庭,他過來了!」那邊,簡如用興奮到直發顫的聲音低聲說,「他可真帥!」
雪庭面無表情地回頭,透過墨鏡望著走過來的孟轍,沒反應。
「梁小姐,我是孟轍,孟軻的弟弟,上次在『金凱拉』的游泳池邊見過,而且在這家酒吧裡我們也見過一次,還記得嗎?」他的嘴角上揚,漾起一抹迷人的笑,聲音悅耳,不過話很囉嗦,生怕像上次一樣被美人以冷臉相對,讓他灰頭土臉。
可這次梁雪庭只是看著他,連話都沒說,好像不會說話一樣。
「不好意思,孟先生,」簡如可不忍帥哥受冷落,忙笑著打圓場,「雪庭最近正在忙著錄專輯,在這段時間她是不願意說話的,因為怕嗓子會啞掉。」
「是嗎?沒關係。」他瞭解地笑道,「我可以坐下嗎?」
「呃……」簡如望向雪庭,顯然自己做不了主。
梁雪庭還是沒說話,只是忽然端起杯,將剩下的酒都喝完,站起來,對他很平板地說出三個字:
「你請便。」說完就走了。
兩名保鏢起身跟上,孟轍愣愣地望著他們三個出去了。
「不好意思,孟先生,」簡如一面結賬,一面笑道,「雪庭很少和男人在一起,因為做她這行跟女人呆著都會被說成是同性戀,更何況是跟你這樣的人在一起,萬一被拍到,又要不勝其煩了。」
「沒關係。」他溫和地說,「這杯酒我請客,你不用付了。」
「不行,孟先生,雪庭很奇怪,以前有很多人都平白無故地請她喝酒,上次也有人在她走後幫她付了賬,可她很不高興,她說一杯酒的錢她還是付得起的,所以你別為難我。」她將信用卡交給侍者。
孟轍哭笑不得,想了想,問:「梁小姐經常到這家酒吧來嗎?」
「偶爾吧,不忙的話。她喜歡一個人喝喝酒,也喜歡藍調音樂。不過不總來,她沒時間。」
「她喜歡藍調音樂?」
「嗯。」簡如接過信用卡,簽字。
「她還喜歡什麼?」
「她還喜歡……」簡如打量了他一番,眨眨同樣很圓的眼睛,「孟先生,你想追她嗎?還是算了,她對人沒興趣,她只對工作有興趣。追她的人多了,可到最後全被她凍死了,她只適合遠遠地看著。不過她喜歡什麼你可以去網上搜索,你能在網上看到她的所有消息。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她說完,一溜煙地跑出去。
孟轍啼笑皆非,他這輩子還從沒遇到過對他的魅力無動於衷的女人,而現在他就這樣地被甩開了,甚至他和那個冷美人還沒說上一句話。她的嗓音的確很動聽,可她卻用那樣迷人的嗓音只對他說了三個字——你請便。
在她面前,他真的很失敗!
檳榔已經將招聘廣告發了出去,餐廳的裝修也接近尾聲,只剩下二樓需要再裝一下,不過辦公室已經隔好,辦公用具上午剛剛送來,寫字檯、書架、椅子、櫃子全是從傢俱市場精心挑選的,老闆說是新的,可孟轍非說是翻新的,不同意在辦公室裡放這種廉價的辦公桌,後來禁不住她兩個小時的勸說,終於舉白旗投降。整理好辦公室,她還覺得挺滿意,又不是酒店大亨,一個開西餐廳的非要用什麼紅木辦公桌,那也太誇張了。
下午時分,她將孟轍昨天寫的一張招聘啟示貼在門口。反正來應徵的人最好多一點,那樣她也可以有選擇。踮起腳把大紅紙貼上玻璃窗,忽然,她注意到外面停下一輛灰色奧迪,司機從前面下來,打開車門,一名中年美婦走下來,站在門口看了看,推門進來。
她穿著薑黃色的純色套裙,長髮盤起,化著淡妝,有一種天然的貴族氣質。檳榔不解地走過去,禮貌地問:
「太太您好,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這裡的裝修不錯。」太太打量著室內的裝潢,開口。
「謝謝。」
「聽說這兒一半的投資都是你的。」太太將目光收回來,放在她身上,那是一種研判的眼神,「你的合夥人孟轍做什麼虧什麼你不知道嗎?你怎麼會和他合夥投資餐廳?」她像考官考問學生似的。
「呃……您認識孟轍嗎?」她不知眼前這位到底是何方神聖,這讓她有些緊張。
「你就不怕和他在一起會虧錢嗎?還是你跟他合作有別的意圖?」太太的話很犀利。
「呃……太太,我非常想做一件感覺起來風險不是很大的事業,孟轍也這樣想。我和他的目的是一樣的,就是開一家成功的西餐廳,並且可以一直做下去,一直到我和他都有一份有發展的、能為之一直努力下去的事業。孟轍他很專業而且很有潛力,他從前做事並不是認真地想去做,而是在鬧著玩,但這次他是認真的,我想也許是因為他不想再繼續沒目的地玩下去。不過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力圖將西餐廳打造成我和他以及所有來這裡的客人都很滿意的餐飲場所。我不知道您是誰,也不知道您從哪裡知道了關於孟轍的事,但孟轍是一個對餐飲行業非常專業的人,他經營的餐廳也會非常優秀。」
太太「哧」地笑了:「你對他的評價倒不低,還從沒有人這麼評價過他。」
檳榔被她的笑弄得直發毛,這時門被推開,孟轍從外面拎著一袋礦泉水進來,看到來人很驚訝:
「媽,你怎麼來了?」
檳榔聞言,同樣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繼而頭皮發麻。
「你怎麼知道這兒?哥告訴你的?你來,怎麼也不打個電話?」孟轍走過來,問題一連串。
「我來看你又在胡折騰什麼?!你的頭髮怎麼了?」母親發現,兒子的鳥窩頭不見了。
「剪了。你都把我的信用卡凍結了,我還能折騰什麼?!」
「我是讓你長長記性,別動不動就想賭氣胡鬧。」說著,孟太太重新望向檳榔,微笑。
「呃……孟太太,」檳榔有些不知所措地笑道,「我沒想到您是孟轍的媽媽,您看起來好年輕,一點也不像有這麼大的兒子。」她還不忘奉承一番以讓孟太太別太反感她。她嘿嘿訕笑,對母子倆說,「你們慢聊,我出去給你們買咖啡。」
「不用了,我們出去。你把這個給他們喝吧。」孟轍將礦泉水袋遞給她,「招聘廣告我登出去了。瓷器廠剛給我打電話,說餐具都做好了,我告訴他們我們四點去提貨。我已經跟雷霆說好了,餐具暫時先存在他家,等這邊裝修完了再拿過來。」
「好。」
「盡快把餐桌也定一定,這邊的裝修快完了。」
「知道,我在聯繫呢。」
「那就好。」他點頭,摟住母親,說,「媽,咱們出去,這裡在裝修,你別呆在這兒。」
孟太太對檳榔笑了笑。出去。等他們走了,檳榔才鬆了口氣。
母子倆坐到附近的咖啡廳,孟轍用小勺攪著咖啡,問:
「媽,你來幹嗎?」
「你居然和康進的情人合夥開餐廳,如果被你爸知道,你猜他會怎麼樣?」
「我管他會怎麼樣?我從不關心我合夥人的私生活。你們也別干涉,她的感情問題跟你們又沒關係,你們可別亂想,讓她以為我們全家都不正常。總之呢,這個平安夜的上午我們會準時開業,你想來參加開業儀式就來,可以讓你免費吃一頓。」
「你什麼時候回家?」
「我不回去。」
「難道你要在雷家住一輩子?」
「反正雷叔也不介意,他們家就兩個人,多我一個還熱鬧些。」
「你還真拿自己不當外人,人家不好意思趕你,你還真死皮賴臉地要一直住下去。」
「你都把我的信用卡凍結了,我不死皮賴臉難道要露宿街頭?」他不痛不癢。
「我是想讓你好好長長記性!你以為你都這麼大了我還願意管你啊?!快三十歲的人了,成天還不讓我省心!明天趕緊回家,沒事總住在別人家,像話嗎?」
「我才不回去!」
「你別再和你爸慪氣了行不行?你們兩個這樣都多少年了?你們不累我還累!」
「這話你跟我爸說去,我也嫌累,是他捶我不嫌累。」
「你爸向我保證以後不捶你了,你回家吧。」
「那我也不回去!我要搬出來住!」
孟太太看著他,過了一會兒,點頭:「好!那你就繼續在雷家住著,等你什麼時候知道不好意思了,什麼時候再回來!」
「好啊。」他無所謂地聳肩。
孟太太喝口茶,看他一眼,問:「你不回公司上班了?」
「你們別總逼我回公司好不好?你們又不是沒繼承人,大哥做的不是很好嘛,少我一個又不嫌少。」
「行。我知道你不喜歡在公司上班,但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你總在惹禍。這次你開餐廳,你的那個合夥人對你的評價很不錯。那個小姑娘,雖然我知道她的底細,不過如果你們只是在一起工作,我也不反對。我希望你能把這次搞好了,別讓人家把錢押在你身上,到最後全賠了。這也是我最後一次信任你。如果你這次還搞砸了,你就給我乖乖地回公司去,老老實實上班,休想再搞怪,聽見沒有?」
「你放心!這次我肯定會成功的!」他拖著長音說。
「那樣最好。如果你這次再失敗,下次就不會再有一個人借你錢了,到那時候如果你再不聽話,還想胡來,我就讓你爸把你送到香港去讓你大伯好好修理你。」
「我大伯才不會因為這個修理我。」他滿不在乎。
「反正你別再胡鬧了,快三十的人了,好好做一點讓你媽看了能為你感到驕傲的事吧!我從懷你的時候就開始操心,那個時候你總是使勁踢我,生你時我還要做剖腹產;你上小學,我每次都會被老師叫去聽你的一連串『罪狀』,不是把同學打了就是把校長室砸了;在國外亂談戀愛,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想起這些來我就生氣,真不知道你到底像誰?!」
「這些話你都說了好幾萬次了!」
「你以為我想說嗎?不想讓我說,就讓我省點心!你以為我喜歡說你嗎?你要是這次再搞砸了……」
「我知道啦!」他不耐煩地道。
孟太太瞅他一眼:「你最好真知道!」氣呼呼地喝茶。
十一月八號。
上午,康進正在辦公室裡簽文件,秘書敲門進來,把一隻插滿白山茶的花籃和一摞文件放在桌上,說:
「康先生,這是一會兒開會要用的資料;太盛集團的蓋董想請你明天吃午飯;剛剛葉小姐打電話來問你晚上有什麼安排,江小姐打電話來也是這個意思;這是剛收到的花籃,是送給你的。」
「嗯。」康進看了一眼,指著簽好的文件,「把這些送下去。」
「是。」秘書答應,抱起文件出去。
康進含笑望著那一籃嬌艷欲滴的白山茶,從裡面找出一張印有花紋的白色卡片,展開,只見上面用黑色的小字寫著:
桂魄初生秋露微,輕羅已薄未更衣。銀箏夜久慇勤弄,心怯空房不忍歸。
本應落款的地方印著一枚淺粉色的唇印。
他撲哧一笑,笑得開懷。正在這時,蘆葦敲門進來說:
「康先生,開會時間到了。」
「知道了。」康進起身出去,想了想,道,「給蘇小姐打電話,叫她準備一下,晚上來參加酒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