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五章 文 / 李飄紅樓
孟太太含笑從花籃裡拿出一枝花,仔細端詳一番,笑道:
「當年你爸第一次送我花時送的就是紅玫瑰,從那時起我就喜歡上了這麼紅彤彤的花。其實我非常討厭紅色。」
「這麼說,爸年輕時還挺浪漫的。」
「浪漫什麼?就那一次!」孟太太忍不住抱怨,「結婚前就送過我一次花,結婚後一次也沒送過。我曾經讓他在情人節買束花給我,結果他居然告訴我結婚之後誰還買那個,那都是騙小女孩玩的。他真是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
雪庭「哧」地笑了,孟太太繼續說:
「不過你爸對我倒是還不錯,就是脾氣不怎麼樣。阿轍和他爸一樣,跟你在一起時好像還差點,以前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脾氣像頭野驢,要多臭有多臭。」
「可爸在你面前好像脾氣就很好了。」
「那是有技巧的。孟家這些男人都是欺軟怕硬的主兒,你要好欺負,他們就往死裡欺負你;你要不好欺負,他就怕你。我跟你爸剛認識的時候他可煩人了,後來我把他修理一頓他才老實。你看你大哥現在老實吧,那也是被你大嫂收拾的,結婚前你大哥可不這樣。所以男人就那樣,必須得狠狠地修理一頓,不然就自以為是、永遠不老實。當然了,阿轍是我兒子,你修理他的時候可得輕一點。」
「是。」雪庭抿嘴笑道。
婆媳倆一直在探討婚姻,氣氛很融洽。雪庭忽然有這種預感,她在孟家終於站住腳了。
晚上。集團內。
冠玉依舊將自己浸淫於陰霾的情緒裡,埋頭工作不問其他。下班後很晚了他還在辦公室,這時門被敲兩下,凌權走進來,笑道:
「兒子,走吧,跟爸去喝一杯。」
「我在加班。」他不願意去。
「喝一杯放鬆一下,走吧,回來再加班。」凌權拉起他。
冠玉無法,只得跟他去了。兩人坐車來到一家幽靜的鋼琴酒吧,在吧檯前坐下,父親笑問:
「喝什麼?」
「隨便。」兒子回答。
凌權便要了一瓶xo,倒了兩杯,和兒子碰杯,喝一口。
「別怪你媽。」他說,「你媽當時有點激動,但不是針對你,她打完你,自己也後悔了。」
「我沒事。」冠玉端著酒杯,淡道。
「兒子啊,你知道婚姻是什麼嗎?婚姻應該是兩個相同經歷、相同背景的人結合,而產生的合法關係。」
「我只知道是結合而產生的合法關係,前面那些我可沒聽說。」
「經歷相同、背景相同的人才會有共同的思想、共同的觀念、共同的愛好,才能維持好共同的婚姻。」
「那只是少數。檳榔很理解我,但是雨逢,我不明白她,她也不明白我。」
凌權只是笑,說:
「你更喜歡檳榔,加上她恰好比較善解人意,所以你這麼誇張地認為她理解你。可她的理解也只是皮毛而已,因為她不瞭解你的生活環境,她的理解只是紙上談兵。但雨逢理解你的生活環境。你之所以認為她不明白你,是因為你不夠喜歡她。」
「您這是在強詞奪理。」
「我是在告訴你,婚姻不是單單有喜歡就夠的。」
「但喜歡是基礎。」
「是這樣沒錯,那你認為你一點也不喜歡雨逢嗎?不喜歡她,你會和她在一起十年嗎?」
「您要是這麼說,那麼我無話可說。也許我對雨逢還夠不上討厭的程度,但我愛的是檳榔,如果我要結婚,我也只會和檳榔結婚。」
「兒子,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凌權淺淺一笑,低垂著眼簾說,「我和你媽你應該知道,就像你和雨逢,兩家有交情,你媽跟你姑姑從小是同學,所以我和你媽也算是青梅竹馬。你媽那時候很漂亮、很溫柔,就像現在的雨逢一樣。我們相處得一直不錯,所以大學畢業後被父母撮合著,半推半就就訂婚了。那年我二十三歲,打算訂婚後過兩年再和你媽結婚。可就在那兩年的時間裡,我認識了一個女孩,是我常去的一家餐廳,那天她剛剛上班,還不熟悉,收拾桌子時沒拿住把盤子打碎了,就在我面前。我看著她,就那一眼,我愛上了她。於是我就忘了你媽媽的存在,總想去接近她。其實也不是想幹什麼,有時候人會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一個人。她叫婉兒,名字很好聽。我和她在一起很開心,從沒有過的開心。我那時很愛她,無論她提出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她有個弟弟,她求我幫忙,我就把她弟弟安排到公司裡工作;她爸爸身體不好住院,一切費用都是我付的。我給她錢,她想要什麼我都給她。後來你媽知道了,採取了隱忍的態度。當然是對我隱忍,不是對婉兒。可婉兒很倔強,所以兩個人就打起來了。你爺爺知道後很生氣,逼退婉兒,還逼我和她斷絕來往。現在你說的那些話我在當時都說過,所以你媽她很生氣,我當時是把她的心傷透了,你讓她想起了從前的事。」
說到這裡,他啜口酒,接著道:
「我們當時很相愛,可家裡堅決反對,我的態度也非常強硬,硬是把她娶進門,誰勸也不聽。你媽非常傷心,我結婚後她就去英國留學了。可我的婚後生活並不幸福,那時我才發現我太盲目,因為愛她所以忘了兩個人的缺點和差距。她非常自卑,所以很敏感,別人不小心說錯一句話她都會記一輩子。她經常頂撞你爺爺奶奶,而且因為我出去應酬經常跟我吵架。她覺得和我不相稱,所以疑心很重,我和別的女人說話她都不高興。那時她爸爸已經去世,她非要把她媽媽也接來,我想想也就同意了。沒想到從此家裡變得雞飛狗跳,她媽媽和她一起跟你奶奶吵架,而每次我問她,她都理由充分,可那些理由都是在無理取鬧。甚至有一次,她因為和你奶奶吵架而流產。那時的日子實在不好過,加上你奶奶逼我,我就和她離婚了。我跟她的婚姻只持續了一年。離婚後的半年,她得了血癌,我去看她,我發現她又恢復了結婚前的模樣。她不是刻意在結婚後變成那樣的,她是沒辦法,這種轉變是必然的,因為她知道她和我不合適,所以總是小心翼翼,活得很壓抑。所以兒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即使愛情使人盲目,但不相配的兩個人在心理上永遠是不相稱的。」
「後來呢?」冠玉一陣沉默,憂鬱地問。
「她診斷的時候已經是晚期,四個月後去世了。後來你媽聽說,從英國回來,一直等著我,三年後我娶了她。」
冠玉沒言語,許久,他輕輕一笑,說:
「就算你心裡明知道她不適合你,就算你和她離婚了,就算她死了,可在你心底裡,愛的人還是她,對吧?雖然她向你提過很多無理要求,雖然你們吵過很多次,可你還是愛她,所以你和媽結婚後依然不快樂。這麼多年,你的婚姻並不能讓你開心。你對媽很好,可你的感情始終都淡淡的,那是因為能讓你真正開心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而你最愛的人始終不是我媽,即使你已經娶了她。所以到今天我媽再想起過去那些事時,她的反應還會那麼大,因為她知道,你心裡的陰影不會隨著現在的婚姻而消失,也不會隨著時間消失。爸,我不想評論你的婚姻,但我不是你,也不想做你。明明心裡有另一個人卻還和別人結婚,那樣做會讓我很痛苦。我也相信檳榔不是一個第一天上班就會打碎盤子的小服務生,她是個不一般的女人,她絕不會發生你所講的那種事。也許她會自卑,但她不會鑽牛角尖,而我也會努力不讓她去自卑。至於雨逢,我不想讓她像媽一樣,一輩子活在憂鬱裡。」
「是,我心裡的確偶爾會想起另一個人,但你媽並不憂鬱,我也並不是不幸福。我和你媽結婚三十幾年,始終相敬如賓,我們彼此相處得也很愉快。兒子,你根本沒聽懂我給你講這些事的意思。你聽爸爸一句話,跟一個與你不相稱的人結合會讓你很痛苦。婚姻不是光有愛情就夠的,還要有相同的背景、相同的成長經歷,這樣才不需要磨合一輩子的時間,才會互相理解,互相包容。」
「有些時候也許一個人會令你感到生活舒適愉快,但那個能讓你記在心裡一輩子,甚至會讓你痛苦的人,才是你真正該與之共度一生的。我想如果讓媽選擇的話,她寧願做那個讓你痛苦過的人,因為她要的是愛,絕不是讓彼此愉快就夠了。夫妻不是朋友,『相敬如賓』在婚姻裡不是褒義詞。」冠玉說完,把酒喝光,起身走了。
留下凌權一個人,獨自坐在椅子上,喝著越來越苦的酒。
冠玉無意間聽到這個秘密,心裡雖然能理解,但也有點不好受,還有一些別的不好的情緒,總之這些事壓在心底就像一塊巨石,沉甸甸的,令他幾乎窒息。
檳榔正在餐廳加班,突然聽見外面有響動,一回頭,冠玉推門進來,靠在門板上,微笑:
「我就知道你還在加班。」
「你怎麼來了?」她驚喜地問,跳起來走到他身邊,卻聞到淡淡的酒味,「你喝酒了?」
「鼻子真靈!」他用手指在她的鼻樑上刮一下。
「我泡杯茶給你。」她轉身要去泡茶,他卻一把拽住她。
「不用了,我是來接你回家的,走吧。」他帶她往外走。
「等一下,我拿包!」檳榔忙說,跑去抓起自己的包,關燈,冠玉摟著她出去。
她沒看見他的車,就問:「你沒開車嗎?」
「沒有,我打車來的。」
她眉一揚,打開自己的車門,讓他上車。冠玉搶著道:
「我來開。」
「我開吧。你喝了酒,不怕被吊銷駕照啊!」
「今天這麼熱,我們買啤酒回去喝吧?」他提議。
「好啊。」她順從地答應,因為感覺到他笑容裡的陰鬱。
這時候大超市都關門了,兩人只能去附近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抱回兩箱啤酒和幾大袋零食,買了很多跟去打劫似的。
回到家窩在沙發裡,把所有的零食袋子都撕開,邊看電視裡的球賽邊喝啤酒。他們都不太愛看球賽,但看球賽喝啤酒好像正對味。冠玉將罐裝啤酒拉開,遞給她一罐,自己拿一罐,和她碰了一下。她含笑喝下一大口,他看著她的側臉,說:
「檳榔!」
「嗯?」她回頭,不解地望著他。
「你不生氣了吧?」他溫和地笑問。
「啊?我為什麼生氣?」
「那天從我家回來你很生氣,今天氣消了吧?」
她的笑容斂起來,眼簾也垂下來,沉默了半秒,笑道:
「我沒生氣,只是胃不太舒服。」
「是啊,你一生氣就胃疼。」
「我只是不舒服,不是胃疼,所以我沒生氣。」她喝口啤酒,沒看他,自顧自地說,「也許心裡是不太舒服,不過我沒不高興。我也知道你爸媽說的是實話,我都明白。其實他們已經不錯了,至少沒罵我,說話也不算太難聽。但我又不是鐵打的,我雖然那個……大大咧咧的,可有時候我也有自尊心和羞恥心。不過我也是很執著的,心理素質也沒那麼差,只要你沒改變主意,那些話對我沒什麼影響。」
他的心沉沉的,握住她的手,施力將她拉進自己懷裡,說:
「是我不好,都是我,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
她低著頭嘟囔:「只要你沒把我甩了,那就不算什麼。」
「我向你保證,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真的?」她注視著他的眼睛,笑問。
「真的!」他認真地點頭。
檳榔嫣然一笑,旋即倒在他懷裡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