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分離 文 / 安迪可可
潘啟文看了看慘白著臉,急慌慌吩咐著媽子收拾東西的葉蘊儀,他一把揪住蘊傑的胳膊,將他扯到門外,他的手肘將蘊傑橫壓在牆上,低吼道:「葉蘊傑,她才剛剛出院,就這麼幾天,你都等不得嗎?」
蘊傑臉色一變,他揮開潘啟文的手,輕哼道:「夜長夢多!有本事,你自己去跟她講!」他冷冷一笑:「潘天一,你敢不敢跟她講,爺爺的病是我編造的,你又敢不敢講,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潘啟文頹然放開他,垂了頭,默不作聲地推門進去。舒蝤梟裻
門外,一直著在兩人身旁的黎黛板起了小臉:「蘊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二哥和你姐愛得那麼苦,你就忍心拆散他們嗎?」
蘊傑眼神閃了閃,他一把將黎黛攬進懷中,歎口氣:「你以為我是想拆散他們嗎?若我姐在這裡,這天天遊行、傳單滿天飛,還有那麼多的明槍暗箭,你以為能瞞得過她嗎?若她在這裡,你要她怎麼去面對這些?比起胳膊上的傷痛,你覺得,這個她更能承受嗎?她跟我去了美國,即便她知道了這件事,不身臨其境,感受自不會那麼深,也不會那麼痛苦!事情過去了,她若真肯原諒你二哥,自然會回來!而若她在這裡,深深切切地感受你二哥帶給她的羞辱,你覺得,你二哥又有多少機會?澹」
黎黛偏了頭,一臉懷疑地看向他:「真的?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二哥?」
蘊傑冷哼一聲:「死罪可恕,活罪難逃!」他一把拉住要往屋內走的黎黛,笑道:「你現在跟他說也沒用,類似的話,你大哥早說過,但你二哥現在已經一點自信都沒有了,你即便說了,他也只會當安慰的話來聽,只會令他更痛苦!」
黎黛眼神一黯,回頭看向他:「可是,我嫂子真的會回來嗎?錦」
蘊傑扶住了黎黛的雙肩,正色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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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馮公館後院,梅果舉著個托盤,木然地跪在地上,她身前的椅子上坐著一身花枝招展的二姨太,二姨太一邊跟桌子另一端的三姨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一邊嗑著瓜子兒,那瓜子兒殼從她嘴裡隨口一吐,梅果便得將托盤舉著去接,然而,二姨太卻時不時有意無意地將那帶著口水的瓜子殼吐在梅果的臉上,梅果也不敢去擦,只是直挺挺地跪在那裡。
那三姨太滿臉鄙夷地笑:「哎呦,我說二姨太,你這丫頭可比我房裡那梅花聽話多了,啥時候也借我使使唄?」
二姨太抓了一把瓜子兒攤進手心,另一隻手在上面無意識地扒拉著,笑道:「你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可知道我調教這丫頭費了多少心思?那籐條都斷了三根!哎喲,那籐條又粗又重的,使起來可不費了老勁了?」
三姨太瞟了一眼梅果臉上長長的一條傷痕,嘖嘖歎道:「可惜了的,原本還是個美人胚子,都能入得了咱爺的法眼呢。唉,你說這丫頭,好死不死的,幹嘛得罪潘司令吶!」
二姨太清楚地見到梅果聽到「潘司令」幾個字時,身子明顯一哆嗦,她眼珠子一轉,腰一扭,笑道:「哎,明天潘司令的夫人要來上海哎,咱們爺說讓我們一起去接呢,聽說,這司令夫人對那一雙兒女寶貝得跟什麼似的,你說,她要是見到了這個要害她兒女的賤人,會怎麼樣?」
二姨太的眼直直地盯著梅果,只見梅果全身都止不住地發顫,不由越發地得意起來,她彎了腰,伸手捏住梅果的下巴,輕笑一聲:「梅果,你說呢?」
梅果的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緊張,她顫抖著伏下身去,哭叫道:「二姨太,求求您,別讓我見到司令夫人,她定會命人將我帶回西南,還不知道怎麼折磨我呢!」她不停地磕著頭:「求求您,求求您!」
聽了這話,二姨太與三姨太不由對視一眼,原本馮嘯天是輪流宿在兩個姨太太房中的,可自從梅果來了以後,他便總是有意無意地在二姨太房中流連,儘管二姨太已令梅果破了相,又每每到晚上,便將梅果關進柴房,但馮嘯天的心思,她怎能不知?留下梅果來,遲早是個禍害,若是這司令夫人能將她帶走,既解了她們心頭之恨,又去除掉一個威脅,何樂而不為?
瞬間主意已定,二姨太沉了臉道:「前兒個爺得了件狐皮大衣,說是要送給司令夫人做見面禮,明天,你就負責捧過去!」
梅果低了頭,全身發著抖,眼中卻精光一閃。
火車站,馮嘯天領著兩個姨太太靜靜地等候著,儘管寒風刺骨,兩個姨太太卻誰也不敢吭聲。
馮嘯天瞟了一眼捧著一個大長方盒子,垂首立於二姨太身後的梅果,對著兩位姨太太沉聲道:「這潘司令的夫人,你們兩個,可給我招呼好了,潘司令可是在電報中說了,『若他母子三人有任何差池,則我兄弟之情自此而斷!』」
馮嘯天眼角瞄到梅果的身形一震,他嘴角不由勾起一絲譏諷的笑來,眼中卻閃過一絲恨意。
葉蘊儀下了火車,馮嘯天一看那架勢,不由暗暗心驚,她身邊護衛一看便都是高手,便連她那弟弟,只怕也是個練家子。
寒暄過後,二姨太親熱地挽了葉蘊儀的胳膊,笑道:「你們這時間趕得急,這一下火車就要上船,連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這船上風高浪大的,天兒又冷,我給您準備了一件狐皮大衣,請您收下!」
二姨太一揮手,梅果直直地捧了那長方盒子,走到葉蘊儀面前,哽咽著喚了聲:「夫人!」
看著那似曾相識的模樣,葉蘊儀一驚:「梅果?你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梅果低了頭,渾身顫慄著,沒有吭聲。
這時,黎黛急急地走上前來,她死死地盯著梅果臉上的疤痕,心下一陣惻然,她側身在葉蘊儀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葉蘊儀猛然抬起頭來,神色複雜地看了看梅果,終是走到馮嘯天面前,輕聲道:「馮老大,可否請你幫我個忙?」
馮嘯天忙道:「夫人請講!」
葉蘊儀笑了笑:「定是天一叫你處置梅果的吧?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跟你說的,但梅果曾經犯下的錯,她所受到的處罰,已經足夠,我想請你,就此放過她吧!」
馮嘯天詫異地看了葉蘊儀一眼,遲疑著道:「這」
葉蘊儀笑道:「你若覺得不好交待,不如你就將梅果交給我吧?」
馮嘯天眼神一閃,爽快地笑道:「好,但憑夫人處置!」
葉蘊儀輕歎一聲,對梅果皺眉道:「你父母家人現都在美國,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美國找他們?」
梅果不由又驚又喜,她顫聲道:「他們已去了美國?」
見葉蘊儀點頭,梅果不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道:「謝謝夫人!我跟你們去美國!」
卻聽馮嘯天沉聲道:「不行!」
葉蘊儀轉了頭,對馮嘯天皺眉道:「馮老大,您這是?」
馮嘯天瞥了梅果一眼,淡淡地道:「夫人,我想潘司令絕不願意讓這樣三番五次要害你的女人,跟在你身邊,你即便不為自己考慮,也請為一雙兒女考慮!」
聽了馮嘯天的話,梅果心裡一驚,馮嘯天都知道什麼了?
這時蘊傑也點點頭道:「姐,這船票現在要買也是來不及,你若不放心,不如命人將她送回西南就是!」
葉蘊儀不由脫口而出:「不行!」心底裡,一方面,她怕潘啟文對梅果下狠手,另一方面,西南局勢複雜,梅果曾做過潘啟文秘書,她不能,再將這樣一個禍患留在西南。
想到這裡,葉蘊儀不由遲疑著對馮嘯天道:「馮老大,若是梅果留在上海,你能不能答應我,不會有人為難於她?」
馮嘯天唇角一勾:「可以!」
事已至此,梅果心知多說無益,只靜靜地向葉蘊儀磕了個頭,轉身便走。黎黛卻跑上前去,一把拽住她,將手袋中的錢包掏出來,塞進梅果手中,梅果也不推辭,拿了錢包,飛速地跑走了。
***
輪船的豪華套房內,蘊傑扶著臉色蒼白的葉蘊儀坐下,低了頭道:「姐,對不起,原本我想在上海歇一歇的,可是,如果錯過了這班船,就還要等一個禮拜,這樣趕,你會不會太辛苦?」
葉蘊儀搖搖頭,精神有些恍惚,她眼前儘是離開前一晚,潘啟文那痛楚絕望的眼神,儘管她一再地向他保證,她會回來,他卻一深不吭,就那樣緊緊地擁著她,那淡淡的笑容裡是掩不住的淒涼,當她早晨醒來,發現他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就那樣凝望著她,似乎恨不能那一眼,能將她銘刻在心裡。
蘊傑咬咬牙,對黎黛道:「你陪著一下我姐,我去看看孩子的房間安排得怎麼樣了!」
蘊傑出去後,黎黛有些擔憂地看向葉蘊儀:「嫂子,你怎麼了?」
葉蘊儀甩甩頭,拉起了黎黛的手,輕聲道:「黛兒,不知怎麼回事,我擔心你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