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五章 最後的刑罰(下) 文 / 鏡一娘
修緣那一鞭揮下,不渝也倒在地上,皮開肉綻的傷痕,羅漢和小童都垂下眼,口中念著什麼。
不渝抱著臂膀,因為疼痛而雙唇微啟,不渝緩緩抬起頭看著修緣,修緣的眉頭攢到一起,他別過眼,滿地鮮血。
不渝竟然微微一笑,往日曆歷在目。
李家,窗外,窗內的燭火,讀書的少年,記憶的回閃讓自己有些迷離。
修緣不能看不渝的眼睛,他無法直視她,他再一次舉起鞭子,「第,三鞭,久居人間。」只聽見鞭子再一次響亮的打在不渝身上,不渝咬著嘴唇閉上眼一聲不發。
那個弱冠少年,那溫潤如玉的笑容,不渝的腦海裡全是修緣。
「第四鞭,殺生。」修緣高高舉起的手,又重重揮下。
又是一聲,不渝的嘴唇咬出了血。
「第五鞭,產子。」
不渝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知覺,在這種劇痛的鞭撻下,神魂開始游離,修緣的眼睛都紅了,他看著滿地鮮血,這種刑罰實在是過於殘忍。
不渝的身上已經沒有白色,全部被血染紅了,修緣的手開始顫抖,他揮起鞭子,「第六鞭,水淹天台!」又是重重的一鞭揮下,不渝完全癱倒在地上,氣息微弱,她伏在冰冷的地面上,看著自己的血從身邊蔓延,直到淹沒自己,那是屬於自己的溫熱,她不能抬頭,但是她想看看修緣,她怕這是最後一眼。()
修緣仰起頭,不讓自己的眼淚掉出來,他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舉著鞭子的手慢慢抬起,「第七鞭,最後一鞭」修緣的心裡大喊,不渝,撐下去,你一定要撐下去,「人妖殊途,你卻執意不悔。」他的手遲遲的僵在空中,最後似乎是給了自己莫大的勇氣,他大喊著揮下了鞭子。
不渝仰起頭,閉上眼,不管有沒有來世,這一生,不悔不渝。
那沉重的打在**上的聲音久久的迴響
不渝伏在冰涼的地板上,她用食指在地上畫著什麼。
「可以了,七鞭之後,不管這只狐妖有什麼罪孽,都應該消除了。」修緣哽咽的說著,他垂著頭向著羅漢,羅漢和小童停止了默念,他們看著地上的不渝,誰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但是接受鞭刑的無論是仙還是妖都不可能再活下來。
修緣的手不住的顫抖,他看著地上的不渝,她像沒有骨頭一樣,癱在地上,右手扣在地上,修緣慢慢蹲下身體,不渝的身體被自己的鮮血浸泡,他顧不了許多,將她慢慢的翻過來抱在懷裡,不渝的手挪開,修緣見到了那兩個觸目驚心的大字,不渝最後的力氣書寫了一個名字,一個她至死都刻在心頭的名字。
修緣。
修緣在見到那兩個字的時候終於忍不住開始哭泣,他緊緊的抱著懷裡的不渝,不渝的頭垂著,已經沒有了生氣,修緣第一次如此放聲大哭,他托起不渝的臉,用沾滿她的鮮血的自己的手,這一次,距離不渝,那麼近,卻又這麼遠。
七鞭七劫,修緣緩緩站起來,抱著不渝,不渝在他身上完全沒有了生機,修緣滿眼通紅的看著羅漢,「我可以把她帶走了?」
羅漢凝視著這個滿身鮮血的女子,不渝的頭垂著,羅漢點了點頭。
修緣抱著不渝,每一步都是沉重,這一次她在自己手上,再也不會離開了。
是自己親手結束了不渝的性命。
修緣的腳步那麼沉重,重到已經要抬不起來,他走出這裡走向遠方,不知道能去哪裡。
佛缽中掉下了一滴眼淚。
白氤緩緩抬起頭,「就這樣了?」
老和尚看著白氤,「七鞭七劫,這是九尾狐妖的宿命。」
白氤搖著頭,含著眼淚,「那麼道濟和尚今後呢?」
老者似乎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但凡說了卻紅塵心的莫過於是心已死,只有這樣才能徹底了斷。」
白氤覺得有一陣莫名的風吹了進來,她的頭髮輕輕揚起,抱著自己的雙臂,一種來自南方的清涼,北方不曾有。
「那麼,這一切的一切又和我有什麼關係?」白氤蹙著眉頭看著老和尚。
「因為緣未斷」老和尚看著白氤,那深邃的黑眼中似乎隱藏著什麼。
白氤咬著下唇,她不住的顫抖,「緣未斷,這是什麼意思?」老者的頭垂著看著佛缽,他輕輕一敲,那佛缽中的水再一次激盪了起來。
三十年後
三十年鉛華,風滿葉落,滿眼秋黃,四季時節,世人鍾愛秋黃,不僅因為它的蕭瑟,更多是因為,在這樣一個冷暖交替的季節,更容易讓人回憶起往事,有許多事許多人原本珍藏在心底的都會因為秋風的席捲而讓人將它挖了出來。
這種回憶的傷感,就叫剖心。
一個年長男子向著半山上緩緩走去,山坡的峰回之處有一棵歪著的松樹,那裡有一個人,一個他一直想要找到的人。
年長男子依舊高大,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印記無非只是橫紋和鬢角的滄桑,他邁著步子向上面走過去,直到走到這歪松前面,那樹下有一個老者,背對著他。
「你來了。」老者的聲音滄桑之極。
年長男子一愣,老者似乎未卜先知,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到來,他繼而站在老者身後,像是猶豫了半天緩緩吐出了兩個字,「師傅。」
老者在聽見這兩個字之後慢慢轉過身,看著這個高大的男子,「逍遙,你回來了。」三十年不見,老者慢慢站起來,依舊清瘦,雖有長鬚絡滿下頜的邋遢卻面容涅碩爍。
「我回來了師傅。」逍遙蹙著眉頭看這老者,他一陣心酸,不由得鞠了一躬。
老者伸出手將他扶了起來,逍遙的手臂在接觸到修緣的手掌的溫熱的那一刻他便已控制不住熱淚盈眶。
「師傅師傅」逍遙一把抱著老者,將他擁入懷裡,修緣只是由他抱著,手撫上逍遙的背,逍遙的身上還有著西域的淡淡奇香,修緣閉上眼,「好久了,好久沒聞見你身上的味道了。」
逍遙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淌到修緣的衣襟上,「徒兒不孝,回來晚了。」
「傻話,是我當年趕你走的。」修緣緩緩說著,每一個字都是那麼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