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五章 大小姐 文 / 落千水
現在的大天使正準備離開尤尼烏斯7的殘骸。
作業結束，巡邏保護的基拉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他下了強襲，準備到餐廳吃點東西。午餐時間已經過了，但他早上吃得多，倒是不餓——他的營養問題一向是廚房的重中之重，這個基拉自己都知道。
之前的資源很緊缺，水更是不足。但艦長瑪琉和副艦長巴基露露都優先保證了他的供應。
以基拉的敏感，把這些東西都看在眼裡記在心底。所以哪怕是很不想來尤尼烏斯7，他也沒有反對。
他聽芙蕾向塞伊抱怨過，說限水政策讓她不能洗澡實在是太糟糕了。但缺水會造成的後果可不只是「不能洗澡」那麼簡單。
不想打擾死者的安眠，生者卻還是需要從那兒得到生存下去的力量。
但是，尤尼烏斯7的慘狀還是讓基拉對「吃飯」這種事毫無胃口。他想，那慘狀會一輩子刻在他的腦袋裡。
核彈的衝擊，讓尤尼烏斯7作為底座的人工海因減壓而在沸騰的剎那間就被凍結。中央的軸心塔斷得慘不忍睹，在有如飄絲般零亂扯斷的高張力絃索四周，所剩無幾的殘破外壁黏著少許自我修復玻璃，把那片冰海包了起來。
在這裡，能看見枯萎冰凍的麥子豎立成一片慘白的農田、零星散佈像是農園般的建築物……他們在真空中幾乎原原本本地被保存了下來。
也因此，能看見……在這裡漂浮著的屍體，死狀淒慘的屍體……
十幾萬人啊！
米莉捧著大家做的紙花——他帶上來的救生艇中裝載的奧布民眾也有參與——在凍結的大地上撒了開去。那些紙花是來這裡的路上準備的。但不親眼看見，是無法體會那種場景給人的衝擊的。也無法讓人感覺到——那是怎樣的罪惡……
對基拉來說，這樣的衝擊更是無與倫比。
作為調整者，那些屍體……都是他的同胞……
——拉克絲……她是來這裡做追悼會的準備的吧？基拉想起了先前拉克絲和艦長說的話。
遭到了地球軍的襲擊所以躲進了救生艙嗎……
餐廳傳來的少女的高亢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基拉不由得停下腳步。
「不要就是不要！」這個驕傲的聲音基拉認得，是芙蕾的。
雖說平民被限制了行動範圍，但塞伊他們四個是為了幫忙才穿上軍裝的，也一樣還是平民。對塞伊的女朋友，瑪琉採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芙蕾倒是成了艦上唯一能夠大體上自由走動卻穿著自己衣服的人。
「芙蕾你真是，幹什麼嘛！」
有些奇怪的走進餐廳，基拉發現，芙蕾和米莉正對著一個餐盤爭論。卡茲衣則沉默的站在旁邊。
「……怎麼了？」雖然有些心不在焉，基拉還是向卡茲衣問了出來。
「就是你撿回來的那個plant歌姬的餐點嘛。米莉叫芙蕾送去，芙蕾說不要……就這樣吵起來啦。」
——誰讓他們能找到的臨時能幫忙的只有芙蕾呢？他們現在都穿著軍裝，有自己的任務。而那個女孩據說「不是囚犯」……
拉克絲的？可是午餐時間都已經過去好一陣子了……基拉愕然。
「不要啦！叫我去靠近調整者，我會怕……」那邊，芙蕾又叫了起來。
「芙蕾！」米莉連忙打斷了她。而看見了進門的基拉，芙蕾也明白自己失言了。但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
「啊……當、當然基拉是不一樣啊！」敷衍的這麼說了一句之後，她又立刻橫眉怒目了起來，一副「米莉你真過分」的表情，「可那女孩是扎夫特的人吧？調整者不管是反射神經或其它什麼都很厲害，萬一發生什麼事怎麼辦！對吧？」
最後的那一句話，她是對基拉說的。硬生生的把基拉那一句「我去吧」給憋回了肚子裡。
他沉默了。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這個塞伊的女朋友對調整者不友好。她是乘坐在奧布毀壞的救生小艇上的，基拉把那個小艇搬回來的時候，對自己幫助了塞伊的女朋友還有幾分高興，但現在……
難道要他回答——「調整者很可怕，所以你不應該去送食物，可能會有危險」……嗎？
芙蕾確實是有這個意思的。對她來說，她自然而然的覺得，讓她去給一個調整者送食物是很「殘忍」的事。
——別人自然也應該這麼覺得。
既然基拉是調整者，就應該為她證明這一點。好讓她免去這份苦差事……
然而基拉沒有回答。
「我想她不至於突然撲向你吧？」倒是卡茲衣有些不平的開口了。
「那種事誰曉得啊！」芙蕾根本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調整者的能力外表完全看不出來。萬一很強怎麼辦？對吧？」
她再次徵求著基拉的同意，仍然想要基拉為她作出證明——你不是也一樣？既然如此，就趕快幫我說話啊！
只想要快點兒擺脫這種苦差事的芙蕾，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話會刺傷基拉。或者說，想也沒有想過。
但基拉確實是被刺傷了。
盡心盡力的保護著這艘艦船，然而受到的卻是這樣的對待——被當作「怪物」，還要證明自己的同胞是「怪物」嗎？
所以他仍然沒有回答。
再一次，有人替他回答了。
「在說誰很強？」粉紅色的少女笑盈盈、俏生生的出現在了餐廳的門口。身邊粉紅色的機械寵物「haro」、「haro」的叫著。
在拉克絲前生所在的世界裡，那個把這裡的一切當成了虛擬故事的世界裡，芙蕾·阿爾斯塔是和拉克絲一樣有人讚譽有人厭惡的角色。
罵拉克絲的人，多半是說她「虛假的完美」、「虛偽」、「陰謀家」、「政客」之類的。拉克絲仔細想了一下，發現原本的那個拉克絲會如何她不知道，現在的她卻多半是沒法反駁這些評價的。但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也沒什麼好後悔的。至少她明白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明白自己想做什麼要做什麼。
而芙蕾麼……罵她的人不用說，誇她的人，多半都是誇她「真實人性的代表」、「普通人的正常行為」之類的。
對於虛擬人物來講，這應該算是一種誇獎。但對一個真實的人來說，拉克絲就不知道這該算是什麼誇獎了。任何一個真實的人，都擁有真實的人性。總不成只有這一位的性格才能算是真實吧？
所以，她在那間小屋子裡仔細的回想了一番在大天使號可能碰上的人之後，她對這個人在乎的東西就只剩下了兩點（細節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其一，這是一個大小姐，似乎很厭惡調整者；
其二，這貌似是基拉的初戀情人。
後者讓拉克絲不得不鄭重以待。
初戀這種東西是很微妙的。似乎很多男性都對此沒什麼抵抗力。在那個世界，有不少人說基拉的真愛是芙蕾，就因為這是他的初戀。
可是，少年情懷往往會讓他們下意識的去美化戀慕之人的形象。憧憬並不等於瞭解。或者就是不瞭解，所以才能感覺完美。
一旦瞭解，那心目中原本完美的形象會變成什麼模樣，那可難說得很。
就拉克絲所知，在那個「命運」中，正是這個芙蕾會在日後持之以恆的給予基拉極大的傷害。在基拉的心裡，初戀的美好感覺能持續下去嗎？他能一直去喜歡一個不停傷害他的人嗎？這個難講得很。
但這畢竟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對拉克絲來講，她希望那兩點結合起來——如果基拉能注意到，自己的心中美好的少女對調整者也是相當的厭惡，那他也能想到吧？她落到地球軍的下場。
而如果基拉經過了芙蕾的傷害還依然喜歡她，那麼作為回報，她會在日後救下這個在命運中會死去的女孩的命。哪怕她厭惡調整者（當然，這麼做也是為了能讓她自己好過點）。
數次見識到了命運力量的拉克絲沒有想到，她這樣的想法有些無必要。
一直心懷憂慮的基拉，不是原本的命運中那個認為戰爭與己無關而沉溺於少年情懷的基拉了。
而且芙蕾對基拉的傷害絕對不是在日後才開始的。可以說，若非是戀慕之人持續不斷的傷害，原本命運中的基拉不會脆弱到看到一根浮木就不顧一切的抓上去的地步（接受芙蕾的色/誘），結果又在一時衝動以後，受到了更大的傷害。
拉克絲對細節的記憶到底不是太清楚了。
所以她按照自己的步調行動。
在餐廳裡看見基拉、米莉和一個穿著深粉色連衣裙、有著張揚紅髮的少女的時候，她都有些為這順利的一切驚喜。雖然他們一個個都震驚到極點的表情。
——首先得和這女孩接觸。
不過這也是必然的吧。「拉克絲·克萊茵」可不應該知道，餐廳裡的全都不是軍人。這兒沒有穿軍裝，和她一樣看起來就是平民的人只有一個。
於是拉克絲走向餐桌。
確切來講，是走向了餐盤和芙蕾、米莉。
她順帶觀察了一下米莉。芙蕾是一個調整者中也不常見的美人，米莉長得卻也不錯。五官是「清秀以上」。只是……地球軍普通兵半長不短的粉色軍服（男兵是深藍色）在拉克絲的眼裡實在是不漂亮。顏色過於黯淡……
——基拉看來就沒有一年半以前「漂亮」。米莉大概也被這軍裝削弱了一點容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