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零五章 獲知的真理 文 / 落千水
拉克絲並沒有想到，現在的基拉還沒脆弱到強烈需要安慰的地步。
芙蕾不再是他的心上人，造成的傷害就大幅度降低。何況他原本就更有準備更堅定？
更何況，就算是原本的命運裡，芙蕾也不過就是能安慰他一到兩場戰鬥。他很快就因為「和芙蕾在一起是背叛了塞伊」這樣的理由，以及發現的芙蕾的真實目的而更痛苦了。那時候他還不是戰鬥了下去麼？反而多出了一份負擔——將芙蕾視為了自己的責任。
事實上他現在的心情不算太糟。
儘管伊扎克或者說他駕駛的「決鬥」讓基拉一樣的咬牙切齒——伊扎克可不知道，在低軌道戰役裡他擊落的那個救生艙裡面坐著的是平民。那畢竟是地球軍的救生艙，伊扎克也想不到軍隊裡會有平民這種事。他當時理所當然的認為那個救生艙是從第八艦隊旗艦墨涅拉奧斯最後棄艦跑出來的逃兵。所以在戰後立馬就把這事給忘了……
對基拉來講，那救生艙裡的奧布難民他都是得負點責任的。畢竟是他把他們帶上了戰艦。何況……那裡面還有一個真心認為他會保護他們的小女孩？
可2月15號，大天使號降落到了利比亞沙漠之後。在zaft的第一次攻擊裡，基拉再次爆發出了那種奇怪的力量。他再次在戰鬥中瞬間更改了os——針對抓地力和熱對流參數這些——保住了想要保護的東西。
這讓他好過了一點。
他如今也算是能更好的面對戰場上的生死了。
幾天過去，得到了黎明沙漠這個組織的幫助，又沒有什麼嚴酷的大戰，加上「第一次來到想到的地球」這點，基拉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一些。
現在他的臉色還算平靜，倒是他身邊的女孩子臉色不妙。
此時，基拉是作為「卡嘉麗·尤拉」的保鏢來到這座城市的。來這裡買東西。
這城市位於阿哲高原以東。名字異常簡單——市政局。因為原本城市的名字已經被廢棄了。
基拉很明白，頂著「失去最重要的戰鬥力」的危險把他送出來的瑪琉艦長和穆少校（升職了）都是希望他能藉機散散心。
補給之類的，巴基露露副艦長和那個黎明沙漠的大鬍子首領他們會在黑市的軍火商人那裡搞定。他們兩個買不買都沒什麼關係。
這份心意讓他覺得舒心而且安慰。
倒是卡嘉麗讓他覺得有些擔心。
基拉是因為這個金髮少女而被捲進這場戰爭的。既然基拉沒有怨恨她，這個被他救了的女孩似乎也怎麼都沒有反過來怨恨他的道理。
可這次沙漠再見，剛剛走下強襲的基拉就被這女孩甩了一個耳光，被其質問「為什麼會在地球軍」……
這怎麼也是令人不高興的。
基拉因此而留意上了這個女孩子，帶著幾分不高興的心態。
可很快他就發現，卡嘉麗會不滿他在地球軍，不是因為他設想的那些理由。而僅僅是因為他是一個奧布國民。
——奧布國民不該參與戰爭。
卡嘉麗似乎理所當然的這麼認為。
而只要是奧布國民，那調整者自然人在她的眼裡就沒什麼區別。
因為她的直率和這種想法，基拉於是很快就原諒了那個耳光，覺得這女孩子挺不錯。儘管卡嘉麗並不是理解了他——她只是單純的愧疚。她後來也意識到了，是她將他「送進了」地球軍。
——可基拉也沒期待過這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
倒是卡嘉麗很快又埋怨上他了。
2月16號那天，zaft焚燬了黎明沙漠的主根據地塔修。那時候黎明沙漠的主力不在。以zaft的火力，完全可以把人都殺死的，但他們沒那麼做。只是把人都驅趕了出來。
「只做到這樣就可以了。可見他還滿好心的，不是麼？」於是穆如此評價。
基拉覺得這話很有道理——這是對黎明沙漠在zaft攻擊大天使號時伸出援手的報復。這樣的程度其實挺輕了，就戰爭來講。
不過他不敢表示贊同，只能默默的為穆哀悼。
因為剛剛作出那樣評價的穆立刻就被所有生還者仇視了。就連瑪琉艦長都投以不滿的目光。
大家顯然不認為這麼做是「好心」。因為沒有了城市，想要反抗下去，就會因為沒有後勤而大量死亡的！在感情上他們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的事。
卡嘉麗更是認為——
「那傢伙只是卑鄙的懦夫！趁我們不在時燒城，想藉此取勝吧？因為我們一直奮勇反抗！昨天還不是打倒了巴庫！」
於是黎明沙漠可以戰鬥的人員大半部分都追擊過去了。
而可想而知的結果是：死了一大批的人。包括卡嘉麗在這裡的好友，阿福梅特。
「大家都拚命的戰鬥！都拚命打了！為了保護重要的人、保護重要的東西，那麼拚命……！」卡嘉麗如此痛苦的大喊。
跑去支援，結果沒經歷苦戰卻看不下去這種無謂的攻擊的基拉也還了卡嘉麗一巴掌——
「只靠這種心意，你又能保護得了什麼？」他如此斥責。
這是他經歷過多次苦戰、目睹了多次死亡以後最真切的感觸、得到的真理。光有心意沒什麼用處。要是沒有力量的話……
少女聽進去了沒有？
基拉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女孩在那時的眼光是痛苦悲傷、憤怒不服的，且在那之後就對他沒了好臉色。
現在他們所在的城市完全隸屬於那個「沙漠之虎」安特留·巴特菲魯特（據說是zaft的名將），基拉很擔心卡嘉麗在這裡鬧出什麼事來。離開了強襲，基拉對自己能剩下的力量全無半點信心。
還好，卡嘉麗沒有大鬧的打算。她只是將基拉引到了看似繁華的城市的某個角落——那是一片廢墟。
「所有被反抗的人都會毫不留情的被殺死。」她冷冷的說道，「這是沙漠之虎的城市！」
——現在，這裡表面上的安詳和繁華，都是鮮血換來的！以前無數人的鮮血！
基拉聽出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但那激烈的情感並沒有引起他的共鳴——那一天晚上，如果zaft進行了屠殺，那即使是想要討論日後的生計也是不可能的。
那個沙漠之虎一直都手下留情。
雖然基拉不懂得軍事，那麼簡單的實力對比卻也能夠明白。所以……
「如果不反抗呢？」基拉這麼反問。
對於這樣的一問，卡嘉麗顯然呆住了。因為她一直覺得他們的戰鬥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她很快就激烈的反駁，「開什麼玩笑！不反抗就要在沙漠之虎的統治下生活！你以為他們待我們很好嗎？大家都反抗過，放棄了的人，沒辦法的人無可奈何才會留在這裡！」
——對他們不好嗎？
基拉覺得這裡行走的行人——看得出來是當地人而不是調整者——的臉上也看不到窘迫與恐慌。安詳而且和平。
甚至就從這裡轉頭看，就在廢墟不遠的地方，就能看到一片繁華景象。商人們擺著攤子，笑嘻嘻的招呼著客人；孩子們歡快的追逐著；路人們看起來也頗為悠閒。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這個地方。
——這裡不是孤立的奧布。所以只要能和平的生活就好了，不是嗎？
基拉如此認為。
——那麼，是自由比生命重要，還是無法忍受調整者的統治？
基拉沒有問這個問題。他不想知道答案。
卡嘉麗是個直爽的女孩，在幾次的談話之中，基拉早已經知道，對她來說，奧布的國民都一樣。可她身邊圍繞著的都是自然人。她本人也對基因調整的行為不以為然。
奧布本土有殘存的神明信仰，這樣的想法或者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
孤零零的待在駕駛艙中，對死亡的恐懼感；留在地球軍，為了保護自己的朋友而戰鬥，卻始終被排斥的孤獨感；還有……和自己的同胞、和自己的朋友戰鬥的罪惡感……
這些無可消除的負面情感，基拉不會說出口。
他也不想自己加重自己被排斥的孤獨感。
基拉的沉默讓卡嘉麗誤解，她用一種沉重的語氣開了口，「不侵略他人，也不願被他人侵略。這是黎明沙漠的理念。不是和奧布很像嗎？如果奧布被人入侵了，難道也要就那麼接受嗎？總之，我們一定要打倒那隻老虎！」
基拉鬆了一口氣，理解了卡嘉麗的激動。
可他是後來移民到奧布的。對奧布最深的感情來自於他父母的認同——他們現在也在奧布——他本人對任何國家都稱不上有什麼歸屬感，也沒有為之而戰的願望。
赫利奧波利斯更是讓他質疑奧布的中立態度——理念很好，可好像也很不真實。
所以他依然無法回應卡嘉麗。
他只是覺得腦袋有點兒打結——
被國家庇護的民眾似乎應該為國家而戰（赫利奧波利斯的情況就不大一樣），但如果民眾自願換一個統治者呢？
這話在這兒是不好說的。可基拉隱約有這個想法——黎明沙漠想要推翻沙漠之虎，那是不是會給這座城市的民眾帶來困擾，毀掉他們的生活？而且就算是打倒了沙漠之虎，就能獲得自由嗎？
他們的做法當然也沒有錯誤……
可這樣做的話，戰爭似乎永遠都不會結束。
還好，卡嘉麗篤信自己的理念正確，倒也沒有要求基拉大聲贊同。經過了這番傾述之後，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離開那片廢墟的時候，她對基拉已經和顏悅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