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約定 文 / 落千水
「我一直以為，勞的身份都處理得夠好的。」不能否認，對於拉克絲知道「克隆人」這一點，迪蘭達爾確實是驚訝的。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微微的笑著。
拉克絲微微搖了搖頭，「不是他的問題。而是因為雷一直都不願意檢查身體。我和雷一起長大，這一點還是能注意到的。
儘管雷在長大了一點以後，就不會長期住在克萊茵家了。但拉克絲還是這麼說了。畢竟，這樣的說法比她「生而知之」的說法還是要好上很多的。
她的破綻雖然不算少，但能不露破綻的地方，還是不願意露破綻的。
——好敏銳！
於是，迪蘭達爾忍不住在心底這麼讚歎著。
——那麼小小的年紀居然能注意到這種事情……或者，雷在她心裡的地位，比預料中的要高？
迪蘭達爾的眼睛掃了一眼希歐多爾。他是知道拉克絲的心腹有哪些的。希歐多爾可不算。而且希歐多爾絕對不是一個懂得政治的人。那麼……
「既然知道勞是克隆人，希歐多爾又在你身邊，你應該是知道了吧？勞的身體情況。他的計劃什麼的，是不是也由此推出？」迪蘭達爾把話接了下去，「拉克絲對勞的計劃知道多少，又打算如何應對？」
知道克魯澤的計劃的迪蘭達爾，把拉克絲的目的想偏了——當然，勞的計劃，如果知道了這種東西的存在，想必誰都無法無動於衷的吧！所有人都是。除了他之外。
「勞·盧·克魯澤的計劃，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他是想要讓世界在仇恨之中兩極分化。徹底的仇恨，導致連綿不絕的戰爭，然後……最終，讓世界在戰爭、毀滅中走向滅亡。」
拉克絲的語氣平靜。但這番話卻讓她身邊的人也吃驚異常。連瑪馬修在內，都詫異的看著她。拉克絲卻依然泰然自若。
迪蘭達爾也稍稍訝異的再次挑了挑眉梢——居然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妄想長生不老的瘋狂人類，與妄想取代上帝創造生命的科學家，聯手犯下的罪過。克隆人……是這份原罪，是人類貪婪與傲慢的結晶。是自認作為這樣的『成果』，有這個資格來審判世界，還是因為這樣的身世，產生了對這個世界的憎恨，認為這個世界錯誤到可以滅亡？克魯澤的具體動機，作為一個接觸不多的旁觀者，我無法肯定。但他應該確實是在為此而戰的，用他堅定不移的意志。」
迪蘭達爾沉默不語。
勞的行動，是審判，還是絕望的毀滅？他其實也不得而知。縱然說是「好友」，其實他也不過是一個冷眼旁觀的人而已。這一點和拉克絲的差距不大。
「但是，」拉克絲的下一句話，再次讓還沒有從她剛才的話中反應過來的幾個人驚呆了，「雖然我要阻止他，卻不覺得這場戰爭是他一個人的罪過。傲慢與仇恨，才是讓戰爭連綿不絕的持續下去的原因。一個人所能夠做到的事情，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所以找迪蘭達爾你來，是為了另一件事。」
——這是，「克魯澤不足為道，我會阻止他，重要的是接下來的事」的態度嗎？
迪蘭達爾摸了摸下巴，終於徹底的被挑起了興趣。
拉克絲淡定自信的態度委實是出乎他的預料。他相信，絕大部分的人知道了克魯澤的計劃以後，只怕都是要痛罵他的，然後把各種責任推到他的身上。有幾個人能清楚的看到「他只是一個推波助瀾的人」呢？
——拉克絲，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小女孩，在戰爭開始後，接觸得越來越少的小女孩，還真是有了驚人的成長！
「為了什麼事？」沒有問她打算怎麼阻止勞，迪蘭達爾直接問出了這句話。
「真正的阻止戰爭。」拉克絲簡單的說。
冒充侍衛的基拉於是精神一振——拉克絲說過，她將會在這場會面中說出她的答案。
「克魯澤的計劃，利用了人類的傲慢與自私，但也利用了人類的社會性與善意——對自由與尊嚴的渴望，以及守衛親人家園的渴望。」拉克絲沒有直接說出答案，而是有些沉重的開口，「這場戰爭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在往毀滅之路前進。有克魯澤，不過是縮短了時間、簡化了步驟而已。從摧毀尤尼烏斯7的那一顆核彈開始，仇恨越結越深。只要有大規模的戰略性殺傷兵器，沒有哪一方會吝於使用，而現在的地球與plant，根本就無法經受這些殺傷性兵器的摧殘。」
「你已經看到這個地步，得說我確實驚訝。」迪蘭達爾沒有吝嗇自己的讚揚。
拉克絲笑了笑，「那說明我至少有些收穫。可是，不管是美德還是所謂的原罪，善良的渴望或者難以控制的會刺傷他人的思想，那都是人類的一部分，我如此認為。要是失去這些東西的話，人類就不再是人類，不過是行屍走肉而已。而且，比如說嫉妒這樣的心理，我們調整者總是用這一點來指責自然人。可吉爾，你也是一個社會學家，應該很清楚，這些東西……比如說對權力、金錢、地位的渴望，也是社會發展的動力。」
拉克絲認真的看著迪蘭達爾。
會說出這樣一段話來，本質上是一種試探。因為命運計劃最終就是要剝奪這些東西。
讓她放鬆的是，迪蘭達爾相當輕鬆的點了點頭，贊同了她的話，「是這樣沒錯。」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表情和眼神都沒有半點游移。
「……我們無法改變這一點。那麼，如果要讓戰爭不再發生，至少別走到毀滅世界的地步，就無法從人性上下手了。至少，作為一個俗人，我不認為那會有什麼效果——比如說，讓所有人在面對仇恨之時都寬容、冷靜的對待。」
拉克絲看了一眼希歐多爾，「讓我看到希望的，是技術的發展。」
迪蘭達爾的目光也轉移到了希歐多爾的身上。
「在知道了雷也是克隆人之一以後，」拉克絲從剛才開始一直就嚴肅的表情柔和了許多，「我本來以為，既然迪蘭達爾你都沒有辦法，那我自然也不會有什麼辦法。但是……我還是想要救他。是希歐多爾給了我希望，而且還帶來了意外之喜。現在，我們取得了一個決定性的進展。或者會成為解決現在矛盾的主要契機也說不準。但是，這其中還有很多很多的問題……」
「……seed？」迪蘭達爾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從看到希歐多爾開始，他就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但還是不免驚詫——那種東西，難道真的憑著一個人，就能做到什麼嗎？
拉克絲點了點頭。向希歐多爾示意了一下。
按照拉克絲之前的授意，希歐多爾並沒有說出那決定性的進展，或者說讓研究向前大大的邁進了一步的進展其實來自於那個棕髮紫眸的少年，而是把現在取得的成果和即將面臨的問題說了一遍。
隨即，現場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拉克絲環顧一眼，發現基拉正一臉驚訝，迪蘭達爾則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不能肯定他已經想到了命運計劃沒有。
這個技術的可操作性比起命運計劃來，其實要更加容易實現也更加容易起步一些。耗時也會更短。但是，雖然風險可能只是相似，卻成功以後，卻沒有命運計劃那麼穩定。
他會……怎麼選擇？
「這個技術，似乎不錯。」在過了好一會兒之後，迪蘭達爾終於再次開口了，看向希歐多爾的眼光更是滿是讚賞——這是一種同行之間的惺惺相惜。
「但是，拉克絲你應該明白的——想要推廣這個技術而不至於出問題，這其中的難度有多大。」
「尺度太難把握了。」拉克絲點點頭，「所以，我才需要盟友。」
「從技術上，來解決現在的問題嗎？」迪蘭達爾意味深長的說著。很難讓人明白，這到底是贊同還是反對。
「是啊，從根本上來說，是用技術去創造一個比較溫和有秩序的環境。人性的自私與卑劣的一面，在這樣的環境裡不會造成太大太深的傷害。」
「站在調整者的角度上去創造。」迪蘭達爾補充了一句。
「可我們都是調整者。」拉克絲毫不猶豫的表現著自己的「自私」。
——這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看待問題。一部分人還站在民族與國家的角度上來看待問題。真的能徹底站在全人類的角度來看待問題的，那絕對是鳳毛麟角。拉克絲懷疑那是萬中無一。
迪蘭達爾有趣的笑了笑。
——是啊，雖然他是一個觀察者，但也依然是一個調整者。迪蘭達爾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沒有私心。
「按照現在的法律，最高評議會議長的最長任期是十二年。」迪蘭達爾忽然微笑，「我們兩個加起來，可以引導plant二十四年。這段時間，你認為是否足夠？」
現在，他不過是一個議員。而她，甚至還只是一個逃亡之中的歌姬。
可是，迪蘭達爾卻說出了「24年的議長」這樣的話。
——該說他在骨子裡，果然還是一個傲氣的人麼？
於是拉克絲也傲然而笑，「當然！」
「那麼，這就是一個二十四年的約定了。」
「當然，你們說的那個技術，我還要確認一下。」迪蘭達爾說。
「這是當然的。」拉克絲點點頭，「現在我只是希望確認吉爾你的意向而已。接下來的事情還有很多。」
「比如說你自己的麻煩？」迪蘭達爾微笑。
「這次戰爭打到這個地步，不會持續太長時間了。」拉克絲依然很淡定，「我會在那個時候回來。」
在那個時候，她也肯定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迪蘭達爾現在已經是最高評議會的議員，這說明他哪怕沒有找到自己的路，也沒有放棄過自己的行動。她又怎麼能止步不前？
同盟，是需要對等的實力的。既然約定的是議長之位，那麼自然要取得主導plant的資格。拉克絲非常明白這一點。
迪蘭達爾挑挑眉，站起身伸出了右手。拉克絲也站起身來，走到了他的身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一大一小的手掌握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