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三十九章 奧布首相 文 / 落千水
雖然和位於l5的plant本土相距甚遠，而且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但阿斯蘭在穿梭機上看到那熟悉的沙漏外形時，還是不免為之心神震顫。
其實，他在plant住的時間並不算太長。
六歲離開，十三歲回去，然後……十四歲參軍，十六歲再離開。
但是，也許是在軍隊時的那些教導深深的刻進了骨子裡，也許是因為只要是人類就對家鄉和同胞有難以克制的眷戀……阿斯蘭知道自己放不下這裡。也因為放不下，所以才會逃避。
——有哪個人會去逃避沒有為之付出感情的東西？
軍械庫一號雖然是一個工業用殖民星，主要的建築就是大型工廠，但因為明天的新艦下水儀式，諸多國民從本土前來觀禮。
漂浮在貴賓通道中往下看，宇宙港的下方人潮洶湧。幾乎所有人都是他的同胞，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走進去——那是在地球上或者月球上無法得到的環境。
忽然，阿斯蘭的眼角掃過了三個少年的身影。兩個少年——一個綠色短髮，一個水藍髮色——懶懶散散的穿著有些標新立異的服裝坐在椅子上。而另一個金髮少女穿著一身精緻的白色連衣裙漂浮在半空。
他們的神色都很茫然……或者說沒有什麼確切的指向，阿斯蘭直覺他們和其他人，和那些因為國家擁有的力量與技術而興奮的人群有些不同。
但阿斯蘭沒有多想，因為他的視線一掃，很快就注意到了另一個茫然的人。
「新造戰艦的下水儀式外，預定還有閱兵典禮……」plant過來接待的事務官這麼盡職的介紹著，但阿斯蘭可以肯定，前面飄行著的那個穿著一身素雅紫色套裝的少女心不在焉，沒有認真去聽。
阿斯蘭想了想，還是飄到了她的身後，「穿這樣行嗎？你總有帶禮服吧？」
「穿……穿什麼都一樣啦！這樣有什麼關係？」
聽到卡嘉麗有些心虛的反駁，阿斯蘭在心底歎氣。
坦白講，少女那種直率坦蕩、一眼就能看明白的性格他是很喜歡的。正因為如此，一直以來他也不願意苛求她。可是有些時候，國與國的交往……
「也不能不裝個樣子啊，你也瞭解吧？雖然不必亂擺架子，但也不能讓人家看扁了－－就算這次不是正式場合，你好歹也是奧布的國家元首嘛！」
卡嘉麗於是默不作聲了。
阿斯蘭知道她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她很多時候卻不願意在這些方面屈服。一個國家領導，卻並不願意在禮節方面屈從於既定的規則，也執意不向所面對的黑暗屈服。
說得好聽一些，這是出淤泥而不染……
阿斯蘭再次歎息。迪亞哥的那句話再次浮上了他的腦海。
——那不過是因為她還不懂。
曾經他希望自己也不懂。但現在更困擾他的問題是——他到底該希望卡嘉麗懂還是不懂？
從支點外部架設的宇宙港進入到中軸的升降電梯中，與plant本國構造一樣的「沙漏」底部逐漸變得隱約可見。
而在同時，卡嘉麗終於忍不住剛開始就有的感觸了，直率的向身邊站著的事務官發出了疑問，「關於明天軍艦下水儀式……」
「是。儀式是有些大張旗鼓，恐怕會令代表不便……」
「既然知道我方的來意，還選這種日子為我安排這種場面，真是不敢當。」
卡嘉麗僵硬的回話也瞬間讓事務官的臉僵硬掉了。不知道是這樣的語氣讓他不知道怎麼回答還是……
「是我方秘密且緊急要求會見的，阿斯哈代表。」阿斯蘭也不料卡嘉麗居然在外交場合如此不給對方面子，只得立刻打起了圓場——不要說現在的plant和奧布是盟國。她也是前來拜訪的一國首腦啊！
「此地遠比前往plant國內要來得避人耳目，這應該是迪蘭達爾議長深思熟慮之後的安排。」
看得出來卡嘉麗還有些鬱悶——大概是這些天的憋悶不能發洩的緣故吧。可是，在阿斯蘭沉穩的安撫下，也漸漸的安靜下來。
阿斯蘭這才鬆了口氣。
說起來，性格直率的人他也還認識一個——一年多以前到奧布來訪問的伊扎克。在電視上出現的時候，阿斯蘭還很是驚訝於他的沉穩。誰知道他找上門來以後就本性畢露。
可他到底和卡嘉麗是不一樣的。他比卡嘉麗暴躁，可也比卡嘉麗敏銳。他說的那些話，他一句也反駁不了。
在奧布他什麼也做不了，那種被其他首腦當做眼中釘的感覺也確實不好受，他逃避得也確實夠久……
眨眼間，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見了。那是他每次回到本土都能看見的東西——
蔚藍的人工海，碧綠的島嶼點綴其中……
就連卡嘉麗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美景，也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阿斯蘭卻扶了一下臉上大大的墨鏡，很快就變得有些不安。雖然有這個墨鏡作為遮掩，但阿斯蘭半點也不覺得這能瞞住所有人。兩年多以前，他因為那時的「拉克絲的未婚夫」和「薩拉之子」的身份時常在螢幕上出現。哪怕世事變遷，他們將要見到的人也不大可能認不出他來。
plant現任最高評議會的議長，迪蘭達爾。
「哎呀，歡迎公主光臨。勞駕您大老遠跑來，不好意思。」
會面只是在一個小會客室內進行的。正如阿斯蘭所說，他們要求的會談十分倉促。何況也要求了隱蔽性。在倉促之下，還要滿足他們的要求，有這樣的待遇已經很不容易了。
卡嘉麗也沒有挑剔環境的問題。看見plant的議長笑吟吟的迎上來，伸出了右手，便也走過去和他握手。
「哪裡，議長您百忙之中還撥冗相見，我非常感謝。」
——基本的客套好歹還是懂得的。不管怎麼說也是作為公主長大的啊！
阿斯蘭稍稍鬆了一口氣。而且他發現，似乎迪蘭達爾議長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於是便更加的放心了。然而，才轉眼一瞥，便看見一個金髮披肩的少年正冷冷的看著他。藍色的眼睛裡露出了他很熟悉的、足以讓人在最炎熱的夏日裡感覺如墜冰窖的目光。
雷……
阿斯蘭頓時就想苦笑。他沒想到雷現在居然就跟在了迪蘭達爾身邊。瞞誰也瞞不過他的。不過還好，他看起來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因為看見了雷而在好一段時間內都覺得渾身僵硬的阿斯蘭，並沒有注意到迪蘭達爾的那聲「公主」其實很有不妥之處。卡嘉麗雖然覺得有些刺耳，但青年溫和的笑容和親切的腔調卻讓她無法發作——因為聽起來倒像是很親密的叫法。
好歹做了那麼久的奧布首相，經驗告訴她不該發怒。所以她暫時壓下了心底的不悅。
倒是雷在那邊聽見，看見奧布首相坐了下來，不著痕跡的、難得帶著笑意的看了她一眼。再看了看自己的義父。s基因的研究成果解決了他的身體問題，就在前幾個月。他現在是迪蘭達爾的保鏢，卻是因為一些別的原因……
碰到這兩個人的來訪也是實屬意外。
但眼前看到的東西讓他心情愉快。
雷快步走到自己義父的身後站定，也再次和站在奧布公主身後的阿斯蘭面對面了。於是他又抽空發射了幾次「冰凍死光」（迪亞哥是這麼形容的）——自從阿斯蘭這傢伙選了奧布公主之後，雷就一直對讓他難受尷尬這種事充滿了興趣，絕不介意落井下石。
但他還是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在談話上面。
「奧布的公主」——他的養父會這麼說，雖然聽起來完全沒那個意思，他卻是知道的，這是吉爾小小的諷刺。公主，而不是首相。吉爾根本就不認為這個女孩有首相的資格、氣度、風範，和能力。
她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個養在溫室的公主罷了。即天真、又無知。三艦同盟時期，在這方面她沒成長，這兩年她看來還是沒什麼成長。
「貴國現狀如何？自從公主您成了首相之後，聽說已經解決了不少問題。身為盟友，我既替您高興，又覺得羨慕呢！」
「不，還有很多不周全的地方。」
「……」
慣常的客套話開頭，氣氛相當不錯。但短短的幾句話之後，迪蘭達爾就轉到了重點上。只不過，他是用那種一貫的、溫和乃至於輕快的語調說的，「那麼，您在這種情勢下秘密又緊急的來訪，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呢？據我方大使的轉達，您好像想來商量一件頗複雜的事。是嗎？」
雷稍微有些驚詫的發現，卡嘉麗忽然惱怒起來，這情緒誠實的表現在了她的語氣裡，「……我倒不認為有多複雜就是了。」奧布首相的聲音終於忍不住開始帶刺，「但關於此事，我方至今遲遲不能得到貴國的明確答覆，恐怕它真是個複雜的問題？」
「哦？」
「我國自戰時起一再外流的技術與人力資源，希望貴國能立刻停止做為軍事使用……」
語氣開始強硬急切的奧布首相，以及始終態度悠然的plant議長。其實外人一看他們的行為和表現出來的態度，就能毫不猶豫的給他們分一個高下。
雷在稍稍驚訝之後，不再發射冰凍死光，轉而以嘲諷的目光注視對面的人。
阿斯蘭默然無語，也沒有回應。
奧布因為被連合攻破了國土，知道會被自然人如何對待的不少奧布調整者國民都因此移民到了plant——這其實算是無可厚非之事。
說起來，一個放棄祖國也被祖國放棄的國民要在別國做什麼，國家其實也無從過問。
但在卡嘉麗的眼裡，這卻是一件令人不安的事情。
和他們不同，卡嘉麗認為人們應該知曉了仇恨會引發的後果，從而吸取教訓。這也是第三勢力的希望——希望以人心來維持平衡。
然而，既然人類以前沒有吸取過教訓，讓戰爭的歷史循環往復，這一次當然也不會。何況，那本來就是一場沒打完的戰爭。
兩隻巨獸都不過是受了嚴重的傷害而不得不返回窩巢中休養生息，之前死戰積累的仇恨仍然銘刻心底。
所以，哪怕是協議已經簽訂，各國卻仍不願意放棄增強軍備。人類才從全面毀滅的大戰中逃過一劫，如今卻又再次開始了軍備競賽。
在卡嘉麗看來，無疑應該想盡辦法遏制這樣的趨勢。這次的會見就是為了這樣的目的。然而……
卡嘉麗傾述完自己的意見以及意願之後，plant的議長卻慢悠悠的說了一句，「看起來，大西洋聯邦給了公主相當大的壓力呢！」
卡嘉麗驀地有些狼狽了。
是的，卡嘉麗的心願固然真實。然而，這才是他們要求這次秘密會見的重要原因或者說真正原因。
奧布的技術因為這樣的人才流失事件有一部分流入了plant，大西洋聯邦就此做出了指責，給予了很大的壓力——奧布意圖聯合plant發展軍備再次挑起戰爭！
這樣的指責簡直讓卡嘉麗不堪重負。加上塞蘭家族的要求，才這麼匆忙的跑來要求了會見。
畢竟奧布的力量已經不比從前，卡嘉麗也沒有老阿斯哈那樣的聲望和決斷。既然不是和大國交惡的時候，就算不喜歡也只能接受。
迪蘭達爾完全忽略了卡嘉麗之前慷慨激昂的述求，直直的指出了這樣一個同樣讓人無法反駁的原因。或者，這就是老練的政客和一個初出茅廬的稚嫩少女間的差距吧。
當他說出那真實的原因之後，卡嘉麗之前敘述的一切都幾乎成了謊言和狡辯——大西洋聯邦同樣在擴充軍備。不能阻止他們卻在他們的壓力下來要求plant停止類似的舉動，怎能讓人認為有「誠意」的成分？
卡嘉麗幾乎啞口無言。
她本來就不擅長於此，只是帶著壓力、熱血與期望而來，對於這場會談其實也沒有充分的準備。
幸而，迪蘭達爾也並未窮追猛打，而是向卡嘉麗提出，讓奧布的首相看一看自己流失的「人才」在plant的待遇。
言下之意也頗為明顯——絕對比你們那個號稱和平共處卻絕對不給人家核心關鍵職位的國家要好很多。
阿斯蘭注意到，卡嘉麗完全沒有聽出來那些言外之意，也不知道該苦笑好還是慶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