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5章動口不動手(1更) 文 / 煽情教授
於槐江天天把長臉蹦得緊巴巴的,天天像拉不開槍栓的樣子,見誰都不願多說一句話,除了任勞任怨地幹活之外,每天還要向生產隊長匯報一天的思想和表現【師道官途135章節】。
這一天,於槐江在曬穀場裡揚場,不遠處的田野裡社員們正忙活著整理莊稼。風速不穩,時而風吹過河面,河面上吹起陣陣漣漪;時而捲起草葉、紙片,時而如獅子般狂奔刮倒了小樹苗。風刮起的塵土吹到田野裡迷了社員的眼睛。
「快停下!你這是幹什麼?有意陷害革命青年!」來視察的黃金槐放下自行車,狠狠地訓斥於槐江。
揚場迷了社員的眼睛本是無意中的一點小事,卻被黃金槐「匯報」給了工作組。晚上,黃靜槐聽說了,以為是她們的離婚把於槐江傷了,於槐江有意報復,便和尨順行騎車去找於槐江談話。找了半天,卻找不到他的蹤影,尨順行立刻警覺起來,說:「地富反壞右要報復、倒算,我們是不是要做好一切準備。」
大家分頭去找,尨順行最後再次找到於槐江家,推了推門,從門縫裡看到裡面用鎬頂著,菜刀、斧頭都準備好了。尨順行膽子大,翻牆而入。
於老伯聽到動靜披著褂子腆胸露腹出了屋門,卻見兒媳婦進了院子,不好意思回到屋裡把衣裳穿好,尷尬地站在那兒。他早已知道兒子和媳婦分手之後,後來幹部的「生活作風」問題不絕於耳,先是聽說黃靜槐和龍大河去了曬穀場的草垛,後來聽說何瑋送黃靜槐一塊香皂就發生關係的事情,很讓他這個做公爹困惑不解。好在兒子離家之前也沒有說兒媳婦半個不字。
黃靜槐見公爹滿臉的怨氣知道問也是白問,就喊著尨順行離開了家。
沒辦法她們走訪知情人員,落實幹部交待的問題。從早晨出發走遍了於槐江好去的地方,訪了上百戶社員,一直忙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她們托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往槐樹園趕。
龍大河他們早回來了,黃靜槐、尨順行湊合著吃了一點東西,然後各做各的事情。
黃靜槐累了一天,回來還要整理材料,思考問題,她對近來於槐江的表現越來越不滿。離婚之前不管他,會落得徇私舞弊的嫌疑;而今天管他,又落個忘恩負義、以權壓人的罪名。她反反覆覆想從何處落筆,搞得半夜還難以入眠。
屋子裡還剩下龍大河陪她。小屋裡煙霧繚繞,龍大河瞌睡來了,黃靜槐讓他先睡吧。可是,龍大河半夜醒來時,看見她還在伏案工作,又走過去坐在她的旁邊抽煙,直嗆得她直打噴嚏,又很歉意地回到床上坐在那兒抽煙。
「黃主任,你找我。」門被推開了,於槐江進來,屋裡充滿了刺鼻的煙味,煙頭丟了一地,很心疼地問:「你抽煙了?」
「不是!龍大河抽的。」黃靜槐坐在一張桌子的後面,去看於槐江的材料。
於槐江沒有說,坐到桌子對面的凳子上,垂著頭,聽候詢問。
「大饑荒那兩年你把學校的紅薯賣了,錢都哪裡去了?」黃靜槐為了落實問題,就像審問疑犯一樣問他,手裡不停地做著記錄。
於槐江回答:「學校買了化肥。」
「剩下的十元呢,怎麼帳上沒有?」
「學生勞動買了包子。」
「發票呢?」
「公社飯店發票用光了,我們幾個人寫了張便條【師道官途第135章動口不動手(1更)章節】。」
黃靜槐駁斥道:「不對吧,你一人寫的條子也算數?」
於槐江委屈地辯解:「原來的條子掉了,我補了一張。」
「我們調查了何仙客,說當時你個人請大家的,既然你請就應該私人掏腰包,卻為何記賬?」
於槐江慌了,竟然罵道:「他太無良心了,吃了不認賬,要我一人背黑鍋!」
「怎這麼說他?當年窖子裡的事敗露了,何仙客一口咬定自己藏的紅薯,你呢,去躲了起來。現在說人家沒狼心。只能說他的覺悟比你高。」黃靜槐審到這裡已是疲憊不堪,上眼皮像灌了鉛一樣地沉重,直往下垂。她意識到,只要稍一鬆懈,自己就可能睡著,於槐江的案子一旦落在別人的手裡後果可想而知。不行!她發揚「懸樑刺股」的精神,將左手伸進褲兜裡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以疼痛催使自己恢復精神。
「只要壞不了你的前途,我坐牢都行!你睡吧。」於槐江站起來要走。
黃靜槐也站起來走到於槐江的身旁,發現他的紐扣左右交錯著,就主動過去讓扣子並排扣好,然後纏綿地說:「我以前怎麼也沒有權利問你這一些,現在可以了!但是,我不知道我的記錄算不算數?」黃靜槐說著那淚水充滿了眼眶。
「我知道你累!」於槐江把她攬在懷裡瞇著眼睛,等待著她魅力的嘴唇長長地一吻。然而,等他的鬍鬚的嘴唇碰到柔軟的地方的時候,她沒有給他機會——嘴唇緊閉著,用牙齒狠咬下嘴唇的內側,咬得都出血了。她突然感到鑽心地疼痛,大腦立刻清醒過來,她說:「不行!你仔細想想,還有什麼問題沒有交待?」
黃靜槐想到了睡覺的那些隊員,想到了人民給予她的權利,她讓他重新坐好,堅持把問題問完。
夜,萬籟俱寂。隔壁傳來龍大河的鼾聲,其他也進入夢鄉了吧。於槐江禁不住渾身往外噴湧的愛情之火,趁黃靜槐沒有注意將她死死地攬住,重重地去吻。不知是長期工作的勞累,還是她的心已不在於槐江這裡了,她勉強地接受他的熱吻。於槐江慌亂中將滿口的津液浸潤她的香舌,突感到胸前來自對方的一股暖流,他無法控制,那手伸到該去的地方了。
「動口不動手!」她掙脫了他的手離開了他的懷抱,又嚴肅起來,喊道:「你老實點,坦白交代!」
於槐江又坐到凳子上,他非常明白:這次運動和往常沒什麼差別。一開始都要放手發動群眾,對所有的對象都要大膽懷疑,用盡方法搜集所有的材料,儘管有些材料捕風捉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也就是按照黃龍槐的看法,把農村看成一團漆黑。這和當年「搬石頭」的情況十分相似,不但不相信某些公社、村幹部,而且也不相信群眾,甚至自己的親人。搞什麼秘密串聯,搞得很神秘,有時採用當年在白區的工作方法。工作組大都先入為主,看見哪個幹部都不順眼,總以為他們都是這不清、那不清的同志,偏聽偏信,只要得到一點材料就窮追不捨。
工作組的權力很大,既可以隨時審問,也可以任意隔離審查。這些和私設公堂、批捕有什麼兩樣。即使逼死了人,也往往逃避法律的責任。但仔細想來,在那個年代裡,誰怎能阻止得了呢?
黃靜槐繼續跟他談話,繼續說明政策,鼓勵他交待問題。
「還要召集群眾大會或者教師大會嗎?」
黃靜槐不敢答應。她心裡很明白,現在已有人說她右了。歷次運動形成了一種慣例:只要運動一來,什麼黨章,什麼國法,都可不要。這就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了。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逼死人的事情經常發生,就不足為怪了。
「當初,生田田的時候,你哪裡搞來的小米?」黃靜槐突然提到了那半袋子小米。
「我們自家生孩子的事也是工作嗎?」於槐江覺得她問的荒唐。
「嚴肅點!不然就找地方好好反思!他們給你幾棍,踹上你幾腳,關你幾天就明白了!」黃靜槐完全沉浸在工作種了。
「動口不動手!」龍大河進了屋子說,「小尨山出現逼死人的事件,要引為教訓。儘管那裡的工作隊比我們更『左』一些,但我們要嚴格要求自己,未經向上級報告的一律不得隔離審查,更不得任意設法逼供、誘供,要大力調查研究,注重事實。我知道只動口不動手,審查的戰果不那麼輝煌,也不能得到上級的嘉獎或者陞官。但等到後期進行甄別時,我們的工作會越來越順利,不會製造出小尨山事件!」
「好多事情我想於槐江能夠理解、配合。因為他畢竟是老師。這『minzhu補課』他還受得了!」黃靜槐說。
黃靜槐說的「minzhu補課」就是找出漏劃的地主、富農來鬥,或者把地富分子再拉出來斗一遍。銀龍嶺找不出一戶漏劃的地富分子,只得把不服的一家地主又鬥了一次。
「黨的政策是不許打人,要只動口不動手。」龍大河狠狠批評了黃靜槐,「我們要批鬥的是這不清那不清的幹部,於槐江是槐樹園的民請教師,你拿他當什麼靶子。照你這麼做,好像要把槐樹園的老師一一篩一遍算了!」
「你還別說,那個何仙客也該下下馬威。算命、看陰陽宅,還唱流氓小調。群眾反映他不少意見了。」黃靜槐說,「只是礙於何瑋的面子,我們……」
「怕他什麼?你連丈夫都離了婚,調查審訊。為什麼他的兄弟就不能問?下一步,連我龍大河一起審了!」龍大河越想越氣,把門一關跑到河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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