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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4章 玲瓏 文 / 雲程

    視線中儘是煙霧繚繞,什麼都看不分明(胭脂惑第14章玲瓏內容)。然而那串銀鈴般的笑聲卻始終在耳邊,時近時遠。他惶然地轉換了無數個方向,卻看不到她的一片衣角。

    「玲瓏!玲瓏!」他的聲音參雜在她的笑聲中,在這個虛無的空間激盪起一片回聲。然而她始終沒有給予回應,除了那似乎永不停止的笑聲。他的手指觸到了腰間的劍柄,立刻毫不猶豫的拔出來,長劍攜著寒光向前劈出!

    那一劍傾盡了他的全力,將眼前所有混沌斬開。玲瓏就站在他的眼前,美麗容顏上是他熟悉的抿唇微笑。他下意識的想要上前抱住她,然而她臉上的笑意卻漸漸收斂,那張美麗的面容漸漸扭曲,從額頭到下巴直直地出現了一條血痕。

    血如同珊瑚珠那樣艷麗,染紅了玲瓏的臉。他驚慌失措地伸出手,卻無法觸及那個朝思暮想的人,血色從她臉上的傷痕中蔓延出來,遮蔽了整個天地。他又重新墜入到淒惶無措的境地,四處尋覓她消失了的身影。

    或許是上天被他的努力所感動,他終於在一片血色混沌中看到她的背影。他用盡一生的力氣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輕喚:「玲瓏,玲瓏……」

    她轉過頭來,面容卻似在漸漸融化,當他重新看清她的眉眼時……

    蕭承鈞猛然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胭脂惑第14章玲瓏內容)。當眼睛終於適應了黑暗後,他看到有淡淡月光映入窗紗,照亮了一室清冷。他起身取了件薄衫披在肩上,敞開的衣襟裡露出他結實的肌膚,一道猙獰的疤痕在上腹部露出大半。

    他在窗前深呼吸了幾口,信步走出了房門。這裡是洛河行宮,整座宮殿建築在廣闊的水域上,站在迴廊邊即可看到水中怒放的荷花。微風吹過,花影搖動,空氣中也沾染了淡淡荷香,分外清涼。

    然而他平靜的外表卻掩蓋不了驚惶了內心,究竟有多少年不曾有過這樣失措的感覺了?他已經不記得,曾經從血海煉獄中歸來的蕭承鈞,面對怎樣的驚濤駭浪都不曾變過臉色,卻會被一個夢境弄得心緒不寧!

    在夢境的最後碎片中,他看到玲瓏的面容漸漸模糊,當他重新能看清她時,那張面孔雖然依稀還有著玲瓏的影子,卻再也不是她。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已經再也無法清晰的回憶起玲瓏的樣貌。

    那張自己曾經以為會永生銘記的臉容,竟如此輕易地遺忘!在他的記憶中,玲瓏的容顏如同在夢境中一樣,與衛琬的臉容漸漸融合,再也無法分辨清楚。

    蕭承鈞雙手握拳,用力地抵著自己的太陽穴。他已經無法分清,如今浮現在自己腦海中的這張臉,究竟是玲瓏還是……衛琬?

    他狠狠一拳砸在自己的胸膛上,隨後垂眸看著身上那道長長的傷痕。數年前曾以為永不會癒合的傷口如今只剩下這麼一點疤痕,曾以為永不消逝的疼痛也早已無影無蹤,甚至就連玲瓏,他竟然也忘記了嗎?蕭承鈞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恨過自己,那樣堅不可摧的誓言和感情,難道就隨著玲瓏的離開而漸漸消逝了嗎!

    「子驀?」一個困惑的聲音傳來,容舒衣著整齊地提著一個酒壺走過來,「還真是你,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乘涼,也不來找我喝酒?」

    蕭承鈞看了他一眼,「只是睡不著出來走走,你怎麼這麼晚還在喝酒,這可是違反宮禁的(胭脂惑14章節)。」

    容舒帶著幾分酒意一笑,「那些侍衛和太監們知道我是你靖王殿下麾下的客卿,巴結我還來不及,誰會來追究這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告訴你啊,這酒就是膳房的廚子孝敬我的。」

    蕭承鈞勉強一笑,從他手中奪過酒壺,對著壺嘴便是一大口。容舒撲哧一聲笑了,「還說我違反宮禁,你不也……」話未說完,他已敏銳的察覺到了蕭承鈞有點不對勁,「你怎麼了,好像……」

    沒有等他說完,蕭承鈞已經打斷了他的話,「你還記得玲瓏嗎?」

    容舒臉上玩笑的神情瞬間褪去,連那幾分酒意也無影無蹤,「玲瓏……當然記得,凡是見過她的人,有幾個能忘記她?」

    他的回答讓蕭承鈞的臉色又陰暗了幾分,「是啊,那年在閼於國的王都,玲瓏的美貌讓王都的每個男人都為之心折。」他低聲應道,然而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另一張臉孔,雖然身份與玲瓏有著極大差別,但那份眉宇間縈繞的倔強和傲氣卻是同樣的渾然天成。

    容舒苦笑了一下,「可是玲瓏卻偏偏看上了你,要我說啊,你有什麼好的?不過是錦朝一個不得重視的皇子,被人棄如草芥般送去虎狼之地做質子。」

    蕭承鈞的薄唇彎出些許苦澀的弧度,是啊,當年的他只是一個質子,被自己的父皇送去敵國,過得是朝不保夕的日子。玲瓏卻是閼於國國主的掌上明珠,是整個閼於最璀璨的明珠,雖然都是皇室貴胄,身份卻是天差地別。

    或許這便是他和玲瓏命中注定的劫數,當年才十五歲的他,竟如此機緣巧合的在獵場救了她。便是那奮不顧身的一躍,他接住了從驚馬上跌落的玲瓏,從此與她相識相知(胭脂惑第14章玲瓏內容)。然而彼時年少的他,卻從未想過這場奮不顧身的感情,最終卻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收場……

    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又喝了一大口酒。烈酒彷彿直接流入了他的心臟,激起一片麻木的戰慄,濃烈程度堪比當年初見玲瓏的怦然心動。

    容舒劈手奪過酒壺丟入花池中,沉聲道:「不要再喝了,喝酒本是為了快活,你這樣子喝法,不僅傷心,也會傷身的。」

    蕭承鈞再睜開眼睛時,原本清炯的眸子中竟蔓延了血絲,整個人身上散發出濃烈的殺氣。「傷心?」他冷笑一聲,「我求之不得!」

    是否傷得再深一點,痛得更久一點,他就能永遠不忘記玲瓏,不忘記她的如花笑靨,不忘記他們海誓山盟的過往?倘若傷痛能讓她永遠留在心中,他寧願遍體鱗傷永不癒合!

    容舒搖搖頭,沉聲道:「隨你,這也是你虧欠玲瓏的,不過你別忘了,你還要留著這條命替她報仇!」說完這幾句話,他頭也不會的離去。憑心而論,當年得知玲瓏選擇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時,他不是沒有過怨恨。只是如他那樣愛玲瓏,也只希望她能幸福,同樣希望自己的好兄弟也能幸福。

    只是他沒有想過,會是那樣的結局。在那件事發生後,他曾無數次問過自己,倘若知道會是這樣,他會不會不擇手段把玲瓏和蕭承鈞拆散?沒有答案,事情已然發生,這個問題就再也沒有了答案。

    愛上玲瓏的男子不止他們兩個,然而關於玲瓏和蕭承鈞的事,他知道的最多。可以這樣說,他是他們愛情從頭至尾的旁觀者,在那些少年不知愁的日子裡,他們三人常常一同逃出王宮出遊。

    他可以放手說祝福,也可以為了他們的幸福竭盡所能提供援助,然而,在看到最後的結局時,他從沒有那樣恨過自己。

    已經走出很遠了,容舒才頹然靠在扶欄上,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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