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8章 除夕 文 / 雲程
半月後的一個清晨,面對身前一排捧著衣飾的宮女,蕭允尚微微皺了眉,手指落向一件玄色長衣,下擺和袖口是紅色絲線繡的龍紋(胭脂惑第118章除夕內容)。
趙玉微有愕然,訓斥那宮女道:「怎的將常服也備了上來?皇上今日要早朝,快撤下去將朝服換來!」
那宮女想來是初入皇宮不久,立即嚇得瑟瑟發抖,連告罪都忘記了。趙玉正要發火,蕭允尚卻淡淡道:「不必了,就是這件罷。」面對趙玉不解的目光,他倨然一笑,「朕是天子,難道穿什麼上朝還會引來非議麼?」
趙玉立即低下了頭,恭聲道:「皇上恕罪,奴才知錯了。」說罷便從托盤上恭敬拿起那件衣衫,與蕭允尚穿戴起來。黑色的衣色襯得他有些老成,底下的紋飾於莊重中透著大氣,雖不是朝服的儀制,但穿在蕭允尚身上卻分毫不減帝王威嚴。
趙玉諂媚道:「咱們陛下生得好,無論穿什麼都是龍章鳳姿,龍行虎步,龍……」
蕭允尚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讓你平日裡不多——你說的都是些什麼東西,真是給朕丟臉。」
趙玉陪笑道:「是是是,奴才以後一定用心讀點書……不過陛下如此英明神武,奴才只要跟著陛下就是了,讀不讀書也沒什麼要緊。」
蕭允尚又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而是扶著他的手臂走出了寢殿。衛琬早已等候在外殿,手裡捧著屬於帝王的冠冕,十二旒白玉珠垂下,竟不及她的纖手瑩白。
見蕭允尚出來,衛琬迎上前去,替他將冠冕佩戴在頭上。從前他年幼,她這般做來毫不費力氣,然而今日她已需微微踮起腳尖(胭脂惑118章節)。蕭允尚一直凝視著她的臉,刻意將腰身挺直了些,其實他去年時已長的比她高了。畢竟已是十二歲的少年,身量已經長成。
從前她為他佩戴冠冕時,他總是不自覺地彎下腰,今日他卻刻意挺直腰身,只為讓她不再把自己當作孩子。
而已近十九歲的衛琬看起來卻只似十六七的少女,明麗的容顏雖褪去了稚嫩,卻沒有留下絲毫歲月流逝的痕跡。如今他們兩人站在一起,年齡差異已不如從前那般明顯,頂多有兩三歲的差別。
「今日是除夕,晚上的宴席可預備好了?要在哪裡開宴?」蕭允尚移開了目光,努力找些問題出來問。
因是許久未曾佩戴,白玉珠有兩根絞在了一起,衛琬正在費力地解開,隨口答道:「設在昭鳳宮……」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急忙更正道:「是亭儀宮,鳳池宮雖地方更大,但尚未修葺完畢,不足以應付百官齊聚的場面。」
見蕭允尚不說話,她又道:「若是皇上不喜歡,臣妾可以下令將宴席挪到別處。」
蕭允尚自己抬手將纏繞在一起的白玉珠解開,淡淡道:「無妨,朕很喜歡昭鳳宮,就是那裡罷。」
說罷,他便大踏步向勤政殿走去。因今日是除夕的正日子,百官早已在勤政殿等候帝王良久了。雖然蕭允尚一年裡能上朝的日子不過半數,但除夕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缺席的。
待他與衛琬一同登上勤政殿的高台後,百官齊齊跪地高呼:「吾皇萬歲,皇后千歲,錦朝千秋萬載,盛世恆昌!」
蕭允尚已有將近一月不曾上朝,竟沒有立即叫他們起來,反而將目光投向右側的一個空位,神情漸漸凝重。
「靖王叔為何未至?」他開口發問。
靖王為武將之首,近日朝堂上文武爭鬥日趨激烈,見武官惹得皇上不悅,以蕭杞風和衛覃為首的一列文官臉上輕蔑之色立顯(胭脂惑118章節)。
位列第二的右相淳於剛恭敬道:「靖王日前舊患復發,是以不曾來上朝。」
蕭允尚面色一沉,「今日是除夕,連朕都不顧病體前來上朝,哪裡有他清閒的份?」他的目光落在淳於寒川身上,「有勞朔風將軍去跑一趟,將靖王叔請來,到時再行早朝也不遲。」
淳於寒川聽出了蕭允尚的意思,倘若靖王不來,這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怕是要一直跪著。於是把頭俯地更低,朗聲道:「臣遵旨。」然後一刻也不敢耽擱,立即出了勤政殿,向靖王府一路跑去。
蕭允尚看著淳於寒川離開的身影,眸光越發冷凝。在年輕帝王驕傲而敏感的心中,自己不能上朝而將朝政托付給皇后已經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了,而自幼就對皇位虎視眈眈的兩位皇叔更是心頭大患。
蕭承鈞插手朝政時,他不甘,如今蕭承鈞避開政務隱居王府,他卻又不安。幼時他與這位王叔相交便不深,蕭承鈞永遠是帝都風華最盛的公子,文韜武略配以醉花眠柳的風流,卻又有在戰場上以一身血肉拼得軍功赫赫的狠勁。
從前他的父皇便將其視為心頭大患,如今卻是換作了他,這個皇位,一旦坐上去就注定了要睡不安枕。
衛琬見一眾官員仍跪在地上,忍不住出言提醒道:「皇上,如今是臘月裡,還是先讓諸位大人起來才是。」
蕭允尚斜睨她一眼,語聲中隱了三分嘲諷:「是朕欠慮了,皇后果然是宅心仁厚,」他陡然拔高了聲音:「眾卿平身罷!」
「多謝陛下!」畢竟是上了年紀,淳於剛起身時,膝蓋劇痛了一下,積年的傷患怕是又要發作了。
朝堂上寂靜的可怕,所有人連動也不敢動,屏息靜氣地等著淳於寒川和蕭承鈞回來(胭脂惑118章節)。
然而這一等,就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太陽已升得老高了,門外終於傳來了宮監的通報聲:「靖王到,朔風將軍到!」
蕭承鈞已有數月不曾來上朝,之前都是衛琬處理朝政,自然不會刻意去找他,如今他驀然撞進眼底,衛琬的心竟顫了一下。
一別數月,他竟老了這許多。雖然眉眼容貌依舊,眼底卻染了濃重的陰影,眼尾處也隱隱有了皺紋。曾經那個在陽光下大笑著毫無顧忌的銀甲將軍,如今已是朝服下生氣衰微的青年男子,眉眼沉寂地讓人心疼。
他屈膝跪地,沉聲道:「微臣參見皇上,願陛下長樂無極。」
蕭允尚輕笑一聲,「皇叔快快請起,朕這一向病著,許久沒有看到皇叔了,還真是想念的緊呢。」他又乾笑了一聲,繼續說道:「說來朕的堂弟澤兒也快半歲了罷,皇叔怎的也不帶他進宮來讓朕看看?」
蕭承鈞眉尾一顫,「陛下養病要緊,澤兒鬧騰的很,不敢帶進宮來擾了皇上靜養。」
「無妨,今日是除夕,亭儀宮也要獨設家宴,皇叔還是讓王妃帶澤兒來,」蕭允尚意味深長地看了衛琬一眼,「到時王妃與皇后同席,一家人也好親近親近。」
蕭承鈞抬眼看向衛琬,一看之下便立即掉轉了目光,「澤兒近日身子不好,還是不要……」
「皇叔是在借此推脫朕麼?」蕭允尚的語聲冷了下來。
蕭承鈞無法,只得應道:「臣……謹遵陛下旨意,必定帶妻兒前來赴宴……」他的語聲中沉澱了深重的無奈,一如他烙著愁容的臉龐,雖然眉眼英俊如昔,卻少了那份桀驁不馴的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