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9章 但為卿故 文 / 雲程
將值守的侍衛打昏,蕭承鈞從馬廄中牽出一匹駿馬,悄悄從王府後門溜了出去(胭脂惑第149章但為卿故內容)。衛琬已經用面紗遮住了自己的容貌,趁著正午街上人少,兩人到最近的成衣鋪子買了兩身普通的布衣換上,便騎馬一路向城門處行去。
守城的將軍看著蕭承鈞有些眼熟,卻一時也不曾想起眼前這位便是靖王,畢竟他如今穿的是百姓的布衣,面上也刻意抹了些灰塵。更何況,他手中出示的是淳于氏的令牌,這些守城的軍士無人不知淳於寒川,自然是略微查問就放了他們出去。
恍若時光倒流,衛琬記得當年初識不久時,他也曾這樣騎著馬,一路風馳電掣地帶她出了城。城外不遠處的山中有座頗為幽靜的山谷,卻不知為何鮮少人至。
彼時是情意初萌,雖兩情繾綣卻只是兩兩相望,眸底有千言萬語都不曾說出口。
如今她壞了嗓子不能出聲,他卻在她耳邊時時絮語,似要將從前未說的都彌補起來。原來這裡也曾是先皇與容妃的定情之處,容妃不過是出身貧寒的農家女子,卻在此採摘菌菇時邂逅了出城遊玩的天子,所謂的天賜姻緣一見鍾情,也就是如此罷了(胭脂惑149章節)。
先皇與容妃初見時並未說明自己的身份,之後又有許多日子不曾出宮,容妃不過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日日在這裡等著良人歸來,暗自垂淚。殊不知先皇雖身不由己,卻派了人手暗中看顧,是以除了容妃外,再無外人能輕易走入這山谷。
這樣的暗中來往維持了一年多,直到容妃懷了身孕,先皇才下定決心帶她回宮,自從寵冠六宮。
蕭承鈞將衛琬從馬背上抱下來,「上次來得匆忙,不曾帶你去過裡面,今日總算得了空。」
衛琬跟著他向樹林深處走去,此時雖是秋初,這裡的樹葉卻已落了不少,踩在腳下微微綿軟。林中不見有任何道路,蕭承鈞卻走得極為熟悉,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後,他終於停步道:「到了,這便是父皇為母妃建的小雅居。」
衛琬抬眸看去,只見一座簡陋至極的茅舍歪歪斜斜地立在眼前,屋簷下掛了一塊木牌,上面的字跡倒是龍飛鳳舞地寫著「小雅」二字。
那確然是先皇的手筆,只不過……這樣一座屋子,未免也太破敗了。
蕭承鈞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這屋子確然破了些,不過卻是父皇親手所建,據他說一草一木都是自己動手砍伐,這麼一棟屋子,竟費了他數月之功呢。」
說話間,他已牽著她走進了屋子。外表看起來那樣簡陋的茅舍,內裡卻截然不同,可以看出每一件物事的擺放都是花了心思的。書案上擺放著文房四寶,一支毛筆斜斜放在宣紙上,紙張已經因為日久而發黃,紙上的字跡並不秀麗,倒有些像初學者的手筆。
「自從母后過世後,父皇便常常帶我來這裡,這裡的一切都照著母妃離開時那樣擺設,從不曾動過,」蕭承鈞歎息道,「從前父皇常常想盡方法出宮,親手來做灑掃,如今到了我手裡,反倒不如父皇那般仔細了(胭脂惑149章節)。」
轉過將屋子一分為二的屏風,便看到裡面有一張床榻並一張小几。
小几上放著一把七弦瑤琴,頓時吸引了衛琬的目光。那把琴並非名品,甚至……可以說是下品。琴身的桐木雖是難得的佳品,但製作者的手藝太過拙劣,甚至不必彈奏,行家一看便知音色不佳。
衛琬徵詢地看向蕭承鈞,卻看到他臉頰上難得的泛起了些許紅暈,目光也有些躲閃,「這把琴……並不是父皇的,是我……」
衛琬莞爾一笑,將瑤琴從小几上抱起走到外間,迎著光亮細細查看。蕭承鈞卻越發紅了臉,就要上來搶奪,「我知道我做的不好,我這是第一次做,以後再做個好的給你。」
衛琬抿唇輕笑,任由他將懷中的琴搶了去,自己卻走到窗前的書案下,抽了一張無字的宣紙。蕭承鈞知她是有話想說,忙放了琴去添水磨墨。
「此琴,何時所做?」衛琬走筆寫道,她幼時曾因好奇去工坊看師傅做琴,知道即使是熟練的老師傅,想要做出一把琴來也要耗費月餘工夫。但蕭承鈞自瑤支回來也不過半月,他又是初學做琴,想來應是以前就做好了的。
況且琴身觸手光滑,似乎是被人觸摸過多次,琴弦卻緊繃的有些過分,想來那人並不會彈琴,是以只是摩挲了琴身。琴身上淺淺刻著一行字,「半卷珠簾多少夜。」
極簡單的字謎,謎底便是她的閨名——琬。
蕭承鈞接過她手中的毛筆,寫道:「約是前年此時,為卿魂牽夢繞,故成此琴願討卿歡。」他的目光有些黯然,彼時他從南疆一路陪伴她回帝都後,本是興沖沖地制好了琴,想要送給她。然而造化弄人,風波不止,之後兩人竟是漸行漸遠,這把琴也就沒有了送出的機會。
衛琬伸指撫上他微蹙的眉心,右手執筆寫道:「此生只願為君彈(胭脂惑第149章但為卿故內容)。」
沒有琴幾琴凳,她便席地而坐,將瑤琴擺放在雙膝上,將琴弦一一調整。靜靜調息片刻後,她伸出雙手放到琴弦上,鼻端氣息吐出時,指尖輕撥琴弦。
彈的是一曲《長相思》,古往今來被閨中女子彈得濫了的曲目,雖然琴音不佳,她亦因許久未彈琴而指法生疏,曲中情意卻透過她盈盈的眸子,魅惑了蕭承鈞的全部神志。
紅滿枝,綠滿枝,宿雨厭厭睡起遲,閒庭花影移。
憶歸期,數歸期。夢見雖多相見稀,相逢知幾時。
記憶中的《長相思》有多個版本,但衛琬對這首的印象極為深刻,或許是那句「夢見雖多相見稀」,貼切地描述了她與蕭承鈞之間的情愛糾葛,所以才念念不忘。
琴曲未畢,她已是黯然淚下,於她與蕭承鈞而言,或許應是君有婦,妾有夫,分道揚鑣無前路,一生坎坷途。
彼此早已無路可走,她卻無法拋卻心頭那一絲妄念,是否太貪心?
身子猛然一輕,已經被他緊緊擁在懷中。「衛琬,告訴我,我究竟要怎麼做才好?」他的語聲宛如夢囈般輕飄,蘊著深深的哀傷和無奈。
衛琬口不能言,輕輕推開他的手,伸手去解腰間的繫帶。見她如此舉動,蕭承鈞身子一震,下意識地伸手去阻擋她的動作,「你……這是瘋了嗎?」
然而她堅定的眼眸卻望著他,反身到書案前急急寫了兩行字。蕭承鈞接過宣紙,只見上面墨汁淋漓的八個大字,「能為君婦,死而無憾。」
他愕然抬眸,彷彿被施了法術一般,怔怔地由著她牽了他的手,向屏風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