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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60章 反目 文 / 雲程

    冥夜宮最底部的地牢,入口並不隱蔽(胭脂惑第160章反目內容)。與其他地方的牢房都不同的是,這裡的燈火異常明亮,每一間牢房頂端都有長燃不息的燈火,走道中也有無數火把。

    正因為如此,這裡的情形才更為可怖。所有的血腥和酷刑都撕去了黑暗的遮掩,以最直接的姿態暴露在光亮下。另一件詭異的事是,這裡沒有充斥著尋常牢房的慘叫和呻吟,而是死一般的沉寂。

    並不是慘叫才可怕,這種湮沒一切的沉寂,更讓人感到從心底最深處萌發的寒意。

    分明是慘絕人寰的酷刑,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包括施刑者和受刑者。那些全身包裹在黑衣裡的施刑者,唯一露在面罩外面的眼睛是死一般的平靜,見慣了生死和絕望。看著他們的眼睛,衛琬覺得全身如墜冰窟。

    而那些或直立或橫躺的受刑者,身體扭曲成常人難以想像的姿態,成為傷口和鮮血的祭壇。隨著施刑者的每一個動作,他們無聲張大的口中,卻是一覽無餘的空蕩。

    沒有牙齒,沒有舌頭,失去了所有能發出聲音的器官,他們只剩下唯一能轉動的眼睛來宣洩痛苦。充滿血絲的眼球抽搐著向外凸出,幾乎要脫離眼眶,足以想見痛苦的劇烈程度(胭脂惑第160章反目內容)。然而無論如何掙扎,痛苦總是如影隨形,連神志模糊的機會都不會有。

    所有被送入這裡的人,都已經中了一種奇特的蠱毒,叫做捨身。

    這本是佛家常見的字眼,但在冥夜宮,這卻意味著比死還糟糕的絕望。所有服食了捨身的人,無論**受到怎樣的傷害折磨,神志卻能始終保持清醒。

    無論怎樣的絕望,都只能承受著,直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衛琬努力不再去看兩邊的慘狀,然而那寂靜的恐懼卻似能鑽進心裡來一般,激起靈魂最深處的戰慄。

    直到引路的奴僕在某一間牢房前停下了腳步,衛琬卻遲遲不敢抬頭。視線一點點上移,映入眼簾的是男子沾滿塵土的赤腳,和虛虛蕩在腳面上的長袍。

    粗大的鐵鏈緊緊鎖住他的雙臂,將他的身軀固定在身後的牆壁上。髒亂的胡茬已經長到能糾結的地步,再往上便是憔悴消瘦的臉頰,被額前亂髮覆住的眼睛,依舊閃爍著衛琬熟悉的光,並不像其他人那般狂亂無神。

    「鴻離……」她輕輕自唇間吐出他的名字,悲喜莫名。

    鴻離努力牽動唇角露出些許笑意,「你……怎麼會來這裡?讓你看到我這副樣子,真是……」半句玩笑話還未說完,衛琬瞬間冷淡的臉色已讓他停住了口。

    「或者,我該叫你夜藺?」衛琬微微揚起下巴,口吻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和憤怒,「冥夜宮排行第二的殺手,我從前還真是小看了你。」

    「那次我在邊疆遇險,曾叫你拿著珊瑚珠向靖王求援,你卻和容舒狼狽為奸!」她冷然道,「開門!」她朝著旁邊的啞僕怒吼。

    因之前得了幽冥的吩咐,衛琬手中又拿了冥夜宮宮主的令牌,啞僕並沒有猶豫,就爽快地打開了牢房的門(胭脂惑第160章反目內容)。

    衛琬疾步上前,狠狠一個耳光打在鴻離臉頰上,「我中了蠱毒,也是拜你所賜!你這個混蛋,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你!」她一邊說著,一邊狠狠扯著他的前襟,晃得鐵鏈叮噹作響。

    鴻離陡覺雙臂一輕,只見衛琬袖間微露寒光,流光所到之處,粗大如同兒臂的鐵鏈竟悄無聲息地斷裂開來。鴻離亦很快明白過來,趁著那啞僕尚未及逃開,他已經脫離了鐵鏈的束縛,狠狠一個手刀劈下。

    隨著頸骨發出喀喇的斷裂聲,啞僕瞬間便斷了氣。鴻離順勢將他拖進牢房,埋頭開始剝除他身上的衣服。

    衛琬兀自心驚地到牢房門口張望了一下,低聲埋怨道:「萬一被那些人聽到了怎麼辦?」

    她指的是正在周圍行刑的那些冷血殺手,依著他們的手段,鴻離就算武功再好也怕是躲不過。然而鴻離已經利落地把啞僕的衣服套到身上,甚至沒有壓低聲音地笑道:「這裡倒有一個好處,凡是在這的劊子手都是又聾又啞,就算我再多弄出些動靜來,他們也聽不到。」

    看到衛琬驚詫的神情,他又補充解釋道:「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歷經地獄和餓鬼道磨煉出來的,但進入修羅道後樹業專攻不同,我們精通殺人,他們卻是要無所不用其極的折磨別人。」

    鴻離向外瞥了一眼,口氣中也有些厭惡,「那種訓練方式和我們截然不同,他們的出師禮便是用所學到的東西先折磨自己,」他聳聳肩膀,「只有在自己身上試驗過,他們才能掌握用刑的輕重,不至於讓受刑者在不應該的時候斷氣。」

    衛琬聽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問道:「那如果不小心……」

    還未等她問出口,鴻離已經飛快地回答道:「如何連對自己下手時都無法掌握輕重,那麼他們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更何談出師?」

    衛琬下意識地向鴻離靠近了些,眼底的恐懼蠢蠢欲動,隨時會衝破勇氣的防線(胭脂惑160章節)。冥夜宮……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怎麼可以這樣慘無人道!在這樣的人間地獄,怎麼還會有那麼多的人!

    鴻離重新變得輕柔的聲音將她拉回到現實中來,他輕輕用粗糲的手掌捧起她的臉,「不要想這些了,趁著宮主還沒有發現,我們要趕快去丹房偷鎖喉的解藥。」

    然而衛琬卻沒有立即答應,明亮的眼睛升騰起猶豫的霧氣,彷彿不知該如何開口。

    「能不能幫我……幫我救救其他人,他們沒有被關在這裡……」

    鴻離眼底的光芒黯淡了少許,原來……她並不是為了救他而來……能讓她如此奮不顧身的人,想必也只有那個人了吧。

    「先去拿解藥。」他下意識地躲開她的目光,亦是想要逃避這個話題。

    他抬步欲走,衣袖卻被衛琬緊緊拉住。他不得不回眸,正正對上她充滿哀求的眸子。鴻離的心震顫了一下,說不清的苦澀和失望湧上喉間。

    眼前的這個女子,曾經千里跋涉遠去邊疆,去見她心心唸唸的那個人。如今她強忍恐懼踏足這世間最黑暗污穢的地方,亦是為了那個他!

    蕭承鈞到底有哪裡好,值得她這樣對待?

    而他自己,只不過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甚至是牽涉到血海深仇的她,平白無故地毀去一直堅持的信念,將自己置於九死一生甚至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見到她時有多喜悅,如今就有多絕望!

    她……果然如宮主那日所說,不值得他犧牲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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