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96章 錯認 文 / 雲程
昏黃溫暖的燭光下,蕭澤正托著下巴坐在搖籃邊,臉上的表情很是緊張(胭脂惑第196章錯認內容)。襁褓中的女嬰正在半睡半醒間,秀氣的淡眉不時蹙起,偶爾發出一聲嚶嚀,嬌弱地讓人憐惜。衛琬雖然素來不喜劉氏,但面對這樣一個嬌弱的小生命,怎麼也硬不下心腸來怠慢。
衛琬輕輕走上前去,摸著蕭澤的頭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睡?」
蕭澤仰起臉,一雙茫然的大眼睛在燭光的輝映下有了幾分神采(胭脂惑第196章錯認內容)。他依戀地把頭靠在衛琬手上,訥訥道:「妹妹是不是不舒服,她會死嗎?」
「胡說什麼,」衛琬嗔怪道,「奶娘沒教過你嗎,她是你的侄女,你可不能叫她妹妹的。」
「她和我差不多啊,皇宮裡只有她和我……」蕭澤歪著頭努力想了想,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這種相似之處,只能簡單地說:「我們一樣。」
這本是一個孩童的無心之語,聽在衛琬耳中卻別有一番意味。不錯,他們兩個都是自出生起就不被祝福的孩子,所以才會下意識地接近對方吧,連小孩子……也是會感覺到寂寞呢。
宮中僅有的兩個孩子,一個並非皇家血脈,卻頂了世子的頭銜。而另一個,分明是龍胎鳳子,卻不被任何人所承認,連她的母親也在生下她的第一天將其狠心丟棄。
衛琬安慰地拍拍他稚嫩的肩膀,「你快去睡覺,明天早上起來她就會好了,到時候讓你抱抱她好不好?」
蕭澤臉上頓時露出歡喜神情,然而一個新的問題又冒了上來:「我叫澤兒,那妹妹叫什麼啊?」
衛琬一時愣住,這個棄嬰雖然如今頂著公主的名頭,然而不論是她還是蕭允尚,竟從未想過給她取個名字。反倒是小小的蕭澤,已經敏銳地提出了這個問題。衛琬笑道:「她還小,還沒到取名字的時候呢。」
蕭澤咬著手指頭,慢吞吞地說:「我不能叫妹妹,她又沒有名字……」他忽然抬起頭,「澤兒要叫她阿圓。」
「阿圓?」衛琬失笑,「為什麼?」
蕭澤卻一本正經地答道:「我摸過她的臉,是圓圓的,她的手腳也都是圓圓的,所以我要叫她阿圓,好不好?」
看著才那麼一丁點大的孩童臉上故作嚴肅的神情,衛琬只能點頭道:「好,澤兒愛怎麼叫就怎麼叫,你先乖乖睡覺,明天再來陪阿圓好不好?阿圓也要睡覺呢,這樣才能陪澤兒玩(胭脂惑第196章錯認內容)。」
她雖然平日裡對蕭澤諸多疼寵,但並不曾有半分溺愛,蕭澤幼小的心裡亦很知道這一點。所以聽得她如此說,蕭澤並沒有再說什麼,而是乖乖地跟著奶娘去外間睡了。
好不容易哄著蕭澤到外間睡了,衛琬沒有精神再去管那個嬰兒,便直接回了寢殿。如今夜已深了,寢殿中上夜的婢女不知怎的都不在,紅鶯待要找火折子點燃燭火,卻怎麼也找不到。
衛琬索性打發她下去休息,橫豎是休息,要不要燭火也沒什麼要緊。衛琬雖看得豁達,紅鶯卻兀自為她不平道:「這起子不打就皮癢癢的奴才,連娘娘的寢殿也敢怠慢,真是不知好歹!」
衛琬忙碌了一天,早已累得腿腳酸軟,如今也沒有力氣與她辯駁,只是命她回去休息,自己圖個清靜。然而剛躺到榻上未多久,正是半睡半醒之間,卻忽地心生警覺。
她忽然睜大眼睛看向窗外,薄薄的窗紙上花枝樹影搖曳,然而在窗紙一角,依稀卻有人影。那人就站在窗下,微弱的月光將他側臉的剪影映在窗紙上,如此熟悉。
衛琬猛然用手摀住嘴,將莫名悲喜的歎息禁錮在唇間。努力眨去眼底不斷湧上的淚,她輕手輕腳地走出寢殿,提著長裙繞到窗外。
雲影蔽月,男子的身形被濃密的樹影掩去了輪廓,衛琬顫抖著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的腰,未語哽咽。
猝不及防被她抱住,他猶豫片刻才抬起手抱緊了她,風起雲散,復又變得明亮,照亮了男子年輕清俊的臉龐。衛琬在他懷中呢喃道:「子驀,你終於回來了。」少女般清甜嬌俏的語氣,帶著些許埋怨和嬌嗔,字句氣息間的纏綿悱惻,落在旁人心底卻是驚天霹靂。
那個溫暖的懷抱陡然一僵,衛琬猛然警醒,抬頭看去(胭脂惑196章節)。稜角分明的年輕臉龐,與蕭承鈞確有三分相似,卻截然不同。
蕭允尚的嘴唇微微顫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卻不曾聽她問起他的隻字片語。
他身為堂堂帝王,居然要半夜三更站在她窗下偷窺,只為了看一眼她的睡顏。看到她睡夢中仍緊蹙雙眉,他卻宛如被蠱惑了一般,顧不得更深露重,無法就這樣離去。
她警覺驚醒時,他仍如被施了定身術般,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她竟會不顧一切撲入懷中。那一刻,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驚喜淹沒,高高托入雲端。那一刻,他以為長久以來的付出終於有了回報,終於等到她回心轉意。
站得越高,跌得越重,世事大抵如此。她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彷彿是地獄中禁忌的咒語,瞬間將他打回原形,再也沒有任何奢望。
蕭允尚的手臂仍僵硬地環在她腰間,衛琬卻已抽身退步,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恭謹施禮:「臣妾無狀驚擾聖駕,還望皇上恕罪。」
淡漠的語氣,疏離的字句,全然沒有方才喚出「子驀」二字時的情意纏綿。蕭允尚只覺心頭有如冰砌火炙,萬般情緒梗在喉中,偏生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轉身離去。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卻依舊掩不去轉身時的那一分倉皇。
在這場較量中,他一敗塗地,卻不肯承認失敗,只能咬牙硬撐。
衛琬靠在窗下頹然掩面,方才強作的鎮定寸縷未剩。若論起失望,她的心酸不比蕭允尚少。其實明明知道那人已經不在了,可是一夢醒來看到窗下熟悉的身影,所有理智就飛到九霄雲外,不顧一切地撲向她心中的幻影。
那一點執念,到頭來是她的自取其辱,既傷了自己,也傷了別人。